《人间斋练》连翘与覆盆子

47、第 47 章

　　医院里。
　　陈燕燕端了保温盒出去洗，陈路已经闲不住了要换了衣服准备走人。刘品素打开门就看见他正在穿毛衣，头发搞得乱糟糟地像个鸡窝。
　　“要走了？不再住一天？”
　　“啊，”陈路看见他，“住院费很贵。”
　　“据说一氧化碳导致的昏厥会使人有严重的后遗症，”刘品素靠近他一点，“比如说神经系统损害，导致越来越焦躁，精神错乱，呼吸不畅，如果病情加重，还会引发迟发性脑病……”
　　陈路将外套丢他身上，“滚！”
　　“又没骗你。”刘品素不以为意，抓住外套在床边坐下来，“还是留下来继续做高压氧治疗，我想你妈妈一定也是这个意思。”
　　“你怎么知道？你是蛔虫吗？”
　　“不要用蛔虫形容我，真恶心。”刘品素熟练地拿起刀削桌子上的苹果，石破天惊地说，“詹宁死了。”
　　“什么？”陈路抖了下，“你开玩笑的吧……”
　　“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从昨天中午那个小男孩死前，我就收到过一条奇怪的信息。这条信息比我的信还要准确，不过和信件一样，都是死亡的通知书。”
　　他将手机递给陈路，让他看那些信息，“这种莫名其妙的死亡通知书更像是恶作剧。毕竟拿人命玩游戏的不是傻子就是疯子，可是人死了三个。”
　　“开始的时候不说，现在为什么告诉我？”陈路盯着手机上第一条信息，看那个卫紫的名字，“这个人又是谁？”
　　刘品素的目光在那个名字上停留了一会儿说，“死人。你要知道？”
　　“算了，算了吧。”
　　“现在告诉你是因为疑惑。”刘品素将削好的苹果递给他，“你昨晚……为什么会晕倒？看见了什么？”
　　“昨晚的？”陈路咬着苹果摇摇头，“我觉得自己应该是睡着了吧……”
　　“难道不是那种东西？看你自己的手腕。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你，却没有杀你。如果你想不起来，或许……或许他还会来杀你……”
　　“不要说的那么惊悚，我又没做什么坏事。”
　　“那么你觉得这两天死的人做了什么坏事？也没有不是么？本来我觉得詹宁是最可疑的，但是他却死了……”
　　“但是……我真的不知道。”陈路想了想，看了看自己的手腕，“我自己也经常把手腕搞淤青的”，末了又补充一句，“不过我觉得我似乎看到了一张脸。“
　　“脸？”刘品素皱眉，“男人的脸还是女人的脸？”
　　“我……”陈路又咬了一口苹果，“我忘了。”
　　“好吧，你先休息，想起来打我电话。”刘品素站起来，“别想从医院溜走。”
　　“等等，”陈路扯住刘品素的袖子，“詹宁怎么死的？你又为什么怀疑他？”
　　“自杀，”刘品素将袖子抽出来把手插进口袋，“原因其实很简单，他有病。”
　　“有病？”陈路张大嘴巴，“他哪里有病？”
　　“我查了他这个人。他胃里有恶性肿瘤，活不了多久，他对艺术很有天分，在B市甚至办过个人画展，这样的人通常心高气傲，可是他在最辉煌的时候突然患了绝症。这个时候人通常有三种反应。第一，自我堕落，第二，放手一搏，还有第三，走向极端。”
　　“我觉得……他很正常。”
　　“是啊，他表面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但是心底却是绝望的。比如独自来金水这座小城市。金水有什么呢？他之前对我说是来看祖父母，但是和我们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他没有去过，甚至没有提过，可是意外死亡事件却一次又一次发生，每一次他都在。还有，他疯狂画那些暖色调的死亡场景，这是不正常的。今天第一个发现他死的人说，他还会梦游。”
　　“梦游？”陈路往被子里缩了缩，“梦游和意外死亡事件没什么关系。”
　　“记得去拖拖斋那晚，你对我说过你遇到过他，他的头顶有个黑影，对不对？”
　　“啊！”陈路惊呼，“你没有告诉我那是什么？”
　　“记得叶睿和张知么？”
　　陈路点点头，就听刘品素用十分柔和的语调说，“当时我对你说，张知开始接近你，可能想进入你的身体，那么詹宁身后的黑影……也是一个道理。”
　　“但是……即使是这样的詹宁，也一直和我们在一起……他没做什么……”
　　刘品素不理他，继续说道，“詹宁以前应该一直是个走的很顺利又很自信的人，但是太顺利自信的人往往很受不了打击。而他生病了，他很痛苦，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但是他也十分痛恨自己的命运，觉得不公平，就在这样消极又绝望的时刻，那个东西趁虚而入了，于是詹宁变得不像他自己。但是真正的詹宁并没有消失，那个东西在左右他的同时又被他左右。詹宁给了我们留了两个提示，就是他的梦游。虽然你不是学心理学的，不过你一定也知道，梦游的人……他梦游所做的事所走的路一定是他熟悉的，而詹宁……他只搬来下关街不到四天。”
　　“所以说，他不可能在下关街那段路梦游？”
　　“就是这个意思！”刘品素笑了，“但他却真的在下关街那段路梦游了，我想他的潜意识里面想告诉我们，他在那里经历了什么，或许他自己也说不清楚那是什么，但是在那里之后，什么都失控了。他见了死亡，一次又一次，都是意外的，年轻的生命，就像他自己。”
　　陈路呆呆的听着他讲，脸色越来越白，“第二个提示呢？”
　　“堕梦者z。”刘品素说，“詹宁的画作签名是z，人的习惯是不会改变的，如果习惯了用姓氏首字母作为签名，那么无论他做别的什么，他还是会在不知不觉中用这个字母。本来这不能作为什么提示，只是怀疑，不过凌晨的时候我见过他，问他这个问题，他说‘你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我也的确什么都没有做’，而后我接到电话，说你住院昏迷，他说：‘他怎么可能这么做？’他说的那个‘他’ 显然不是你，而是另有其人。死掉的孙鹏不说，叶奕是在我面前跑过去的，没有人能制造这样的完美意外，而‘他’做到了，你说，他是人是鬼？”
　　陈路惊讶地不知道说什么，最后还是问，“那个东西为什么要杀人呢？真的是为了和你玩游戏？如果他占用了詹宁的身体，为什么他又会死呢？”
　　“即使是玩游戏，也会有原因的。他利用詹宁，是因为詹宁的绝望。他心里或许本来就是疯狂的，否则不会画那种充满死亡气息的画。但他不是每时每刻都在詹宁的身体里……否则詹宁不可能掩饰得那么好。他或许只是隐约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那些死亡发生的时候……他应该和你一样大惊失色才对。”
　　“你什么意思？”陈路瞪他，瞪了会儿又低下头去，“这样说……他很可怜……”
　　“已经发生的事情，惋惜和怜悯都是多余的。”刘品素笑了笑，微微翘起的眼角看不出什么不开心的样子，“你警告过他，他的头顶有黑影，他后来应该也察觉到什么，可是他没说，除了作画……他在逃避，而逃避，自然要付出代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