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日方长》九**炎

1、（壹）

　　我出生的时候，阖家上下无一人感到轻松快乐。

　　我的母亲脱力的躺在床边，颤着声问稳婆：“男孩还是女孩？”一只青筋暴起的手抓着褥子，骨节用力到发白。

　　稳婆抱着我，猛的往她床边一跪，哽咽道：“夫人……是、是位小姐……！”

　　四周寂静无声，密闭的产房内，丫鬟们不约而同的垂下头，连呼吸都放慢步调，生怕惊扰了此刻死一般的沉寂。

　　桌上的灯花啪嗒响了一声。光影之中，我的母亲闭上眼睛，抬了抬手，招呼她身边的大丫鬟过来。“……按我说的去做。”

　　那天晚上，泉州晏家得了长公子，敲锣打鼓好不喜气。而芜河下游，一个木盆飘飘荡荡顺水而下，最终停在一条装饰华美的花船旁，落到了一只珠光璀璨的柔荑中。

　　“哎呀，好个漂亮的小丫头。”当时还是花魁的养母从木盆中把我抱起，涂着红蔻的长长的指甲点了点我眼角的泪痣。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女儿了。”

　　多年后我离开建在花船上的红袖招，把我拥有的第一把剑留在了已经成为鸨母的养母的心口。猫大抱着妹妹来船边接我，看着我仅着染血的中衣走下花船的模样，不由粲然一笑。

　　“你是个留不住的人，晏媚。”

　　晏，是我的姓氏，然而在我人生的前十五年，我从未拥有它；媚，是我的名字，养母唤我媚娘，是希望我成为红袖招新的头牌花魁。我自是不愿，她便把我关起来，以为我很快就会妥协，却不想我会用一把手掌长的短剑杀了看守的人和她，还顺手洗劫了她毕生的积蓄。

　　猫大说得没错，我是个留不住的人。养母好歹救了我一命、养了我整整十五年，然而今日我杀死她的时候，心里还是没有半点感觉。

　　“以后别再这么叫我了。”我对猫大说。“从今天开始，我只是猫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