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任尔纵横在世间番外）》唐砚

1、上

　　有的人呢，生来就是和别人不同。比如兄长姬发。不像我，父亲那次见到我，愣怔了好一阵才叫出我的名字。尽管心里有些难过，但我不怪父亲。无论谁有一百个儿子，这种情况都是难免的。同样，兄弟之间彼此也认不全，有的甚至从来没有正式碰过面。
　　后来，父亲死了，姬发继任成为周国新的国君。兄弟当中曾经起了争执，不过很快就平息下来。我在其中出了点力，至少让兄长知道他有我这么个弟弟。惟一有点遗憾的是，我还来不及叫他“哥哥”，就要改口叫他“陛下”了。
　　再后来，纣王派兵讨伐西歧，姜丞相的师侄辈奉师命襄助西歧、武成王黄飞虎一家投奔西歧……总而言之，西歧变得非常热闹。
　　这天，我闲来无事溜达到城墙上，往来巡逻的士兵认出我的服饰，一一向我行礼。虽然这样有点烦，可是如果我穿便服的话，他们就不会允许我上来了。
　　城楼上还有个不是士兵的人，斜靠在墙垛看着城外的朝歌大营。我认得那身打扮，全西歧除他之外没有第二个了。
　　“杨戬。”我走过去打了声招呼。
　　他慢慢地转过脸，疑惑地看着我。
　　“我是武王的弟弟。”我说。
　　“哦。”他的表情看起来就只有这一个字，然后又继续看着下面。
　　真是个没礼貌的家伙。
　　“你不是个道士吗？为什么穿成这样？”
　　“我喜欢。”这次，他连转头这个动作都不做了。
　　“是因为这样比穿道袍好看吧？”
　　“嗯……”
　　这个回答让我严重怀疑他听没听清楚我的问题。不过算了，我感兴趣的是其他东西：
　　“你知道姑娘们很喜欢你吗？”
　　他再次扭过头来，脸上的表情让我觉得很好玩。
　　“不用这样看着我吧？”我笑着说，“我只是告诉你一个事实而已。”
　　“哦……”
　　他微微低下头，有些不知所措。丞相说他已经几百岁，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可是，他总这样不搭话，让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了。搔了搔头，我也学他那样靠在城墙上，看着远处的朝歌大营——连绵的营帐看不到边，有二三十万人吧？他们当中有多少能活到这场战争结束呢？
　　“杨戬，我不懂道法，讲错了不要笑我。”我说，“你若尽全力施展法术，能杀掉他们多少人？”
　　我故意不看他，但能感觉出他非常惊讶。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他平平板板地说了一句：
　　“全部。”
　　这下换我惊讶了。
　　“全部？”我无法置信地反问。
　　“全部。”他嘴角微微挑起，冷笑着重复了一遍。
　　变化真大。我比较喜欢刚刚的他，现在这样子有点吓人。我装作没看见他眼底的寒意，点了点头，自顾说自己的：
　　“原来如此。怪不得陛下说这场战争是神仙打仗，普通人插不上手。”
　　杨戬撇了撇嘴，脸上的神情缓和了下来。“插不插得上手有什么关系？”我感觉他在心里正默默地这么说。
　　唉，他是修道之人，怎么跟他说他大概也不会明白。
　　“那个，嗯，听说你在跟武成王学兵法……你想当将军吗？”
　　他大概有些烦了，也不答话，掉头走向下城墙的阶梯。
　　“咦？我以为你会飞下去……”
　　听到我这句话，他猛地回头瞪了我一眼。然后，转身，继续走。
　　他没有生气，只是有点无奈。我忍不住笑起来：那帮人居然说他脾气很坏，真是胡说八道。
　　再碰到杨戬，是在陛下的宴会上。虽然采用的是双人一席制，可打从一开始，陛下就没安排人和杨戬共处一席。人数有单是一个原因，但我看最重要的是，把谁放在杨戬旁边都会很不搭调。
　　宴会进行到最热烈时，杨戬却走神了。他把已经空了的青铜盘龙纹方壶在手里慢慢地转啊转，嘴角边又露出那种怪怪的、冷冷的笑。我趁着上面没注意，握着自己的酒盏偷偷溜到他那个席位上。他明显怔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是你。”他说。
　　“对，是我。”我笑着应道，“是不是觉得没意思却又不得不参加，所以愈发无聊？”
　　“你也会觉得无聊？”他的脸上总算有点不一样的表情，“我以为你和武王一样已经习惯这种事情了。”
　　我摇了摇头，招手示意侍者再拿一壶酒上来，嘴里同时说道：
　　“这是两回事。习惯了还是会觉得无聊。”
　　说话间，杨戬朝旁边挪了挪，给我让出坐的地方。不过看得出来，他只是接受事实，并不是欢迎我出现。没办法，看到这家伙我就忍不住想抓他说话。
　　“杨戬，为什么你叫陛下为陛下，却叫丞相为师叔？”
　　他好像没听懂，反问道：
　　“这怎么了？”
　　“很奇怪啊！难道不应该统一一下吗？”
　　“统一？”喃喃地重复了这个词，他很快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我该叫师叔为‘丞相’？”
　　我用力点了点头。他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面无表情地丢出四个字：
　　“我不喜欢。”
　　啊？就这样？
　　但很快我就知道他是在说笑，因为他自己就先笑了起来。
　　“你最好不要笑。”我脱口蹦出这么句话。
　　他一下子愣了，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等我解释。我咳嗽了一声，斟酌了下词句，说道：
　　“你绷着脸还有些威严，一笑起来就全没了。”
　　杨戬的表情突然变得说不出的古怪。这时，侍者送酒上来，并撤走空的酒壶。趁这个空档，他调整了情绪，又回复成那种平平板板的样子。嗯，我是不是有点多嘴了，其实他笑起来很好看的。算了，说都说了，不管了。
　　“杨戬，神仙和凡人，除了长生和力量差别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区别？”
　　他低低地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的说：
　　“你究竟想问什么？”
　　“南宫将军有个妹妹……”
　　“停！”他压着嗓子喝止了我，有点恼怒的样子，“你为什么总跟我提这个？”
　　“我也想跟别人提啊！可是龙须虎太丑、韩毒龙两个太小、金吒木吒太老成、哪吒太活泼……都不合适。”
　　杨戬哭笑不得地看着我，半晌，摇了摇头，说：
　　“仙凡不能通婚，违者身死魂灭。”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出奇地冷，让我禁不住打了个哆嗦，连忙灌了杯酒下去，壮着胆子抱怨：
　　“谁定下这种乱七八糟的规矩？神仙还不是人做的！”
　　话音刚落，我就听见陛下叫我的名字。没有分辨的机会，立刻被陛下“赶回”我自己的位子。那两个人礼节性的来往了两句，陛下又转而和其他臣子说话去了，而杨戬，没多一会儿就又开始发呆。他不属于这种地方，人在，心却不在。该劝劝陛下，下次不要让这个家伙来这里浪费时间——嗯，不过话说回来，对神仙来说，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吧？
　　之后，闻仲兵败，西歧正式出兵。在那之前，杨戬立了不少功，我以为他这次会被派任大将，没想到丞相居然让他去做督粮官。听说哪吒和黄天化对此颇有异议，但结果反而是被杨戬劝止了。另外，我也被指派了差事——
　　“从今以后，你就是杨戬的副手。”
　　我盯着陛下，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我知道三军粮草为重，可为什么偏偏要我去押运粮草？杨戬可以无所谓，我不行。
　　“你就算去战场又能有什么用？动辄就是法宝道术……”陛下淡淡地笑了笑，说道，“我让你去督粮，是有别的事情要交给你做。”
　　等听完陛下的话，我长长地叹了口气，认真地说：
　　“陛下，你可千万不要学父亲一样生一百个儿子……唔，一百个女儿也不行。”
　　陛下愣了一下，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到底是谁先转移的话题，我忘了。反正最后我告辞离开，当督粮官副手的事情已经算定下了。代王管理宗室子弟虽然是个很荣耀的工作，可我还是比较喜欢军功。算了，反正，就是这么回事了。
　　过了两天，杨戬、我，还有整顿完毕的六千士兵离开了西歧。
　　让我吃惊的是，杨戬居然换了周国军官装束（不过他选择了墨色衣料），并且当众宣称但凡在军中、一切都依照军队的规矩，不许有特例。我问他这是为什么，他犹豫了一下，闷闷地回答说不想再听到士兵叫他“道长”。
　　“他们完全可以叫我的名字。”停了停，他又补充了一句。
　　我禁不住伏在马鞍上，拼命忍住狂笑。他刚刚说话的样子好好玩哦！如果我擅长丹青，一定要画下来！可是，他难道不明白，有些人的名字只能在心里默默的念，不能宣之于口，比如陛下，比如他自己。退一万步讲，连丞相都以“师侄”称呼而不名的人，下面的士兵又怎么敢僭越呢？
　　第一天还算平静。不过，扎营的时候，我听陛下派给我的近卫说，士兵当中有些奇怪的传言，是有关杨戬为什么立了大功却没有被任命为将军的。
　　“他知道吗？”我问那个叫做“炽”的近卫队长。
　　“我不知道他知道不知道。”炽用一句十分拗口的话回答我，“不过，殿下，他不是普通人……”
　　想了想，我吩咐炽只管搜集消息，其他的不要管。有功而不赏确实不正常，然而这个谣言更不正常，我插手可以，但我想知道他要如何应对。
　　第二天启程前，杨戬忽然说要派遣斥候。虽然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很没必要，但他是主官，而且又没坏处，所以，二十五名斥候轻骑离开，以三十里为限探查四周情况。然后，五千兵马收拾完毕，也出发了。
　　杨戬看起来还是老样子，微微眯着眼，身体随着马匹的步伐轻轻晃动，就像在打盹儿。可我能看出他和昨天的不同——他在笑，很淡、很冷的笑。我不知道他笑什么，反正有些可怕。对了，他那只大得过分的黑犬也跟来了。就我的观察，这只被他叫做“哮天犬”的狗儿，性格和体型完全不相称。昨天出发前还被不知情的士兵追得满营地窜，不，不是一营地的士兵追它，只有两个士兵而已。杨戬后来就不让它离开自己身边了。
　　好像发觉我在看它，哮天犬扭转头望了我一眼。它的眼睛黑亮黑亮的，吐着舌头喘气的样子永远都像是在笑。不过，除了杨戬，谁也别想碰它。它不咬人，只是逃，动作奇快。
　　傍晚扎营前，斥候才相继回返。杨戬召集所有队以上的军官，还有那些斥候。这么多人把主帐前的空地填得慢慢的。
　　“你们，”他扫了一眼那二十五名斥候，“报告今天去了哪里、看到了什么。”
　　于是，一个又一个斥候上前述说其所见所闻。因为根本没什么特别的情况——不然斥候早就回来报告了——所以听起来很没意思。不少军官开始东张西望或者发愣，也有人嘴唇蠕动，显然在低声抱怨。可是，到第十六个斥候说完想要退回原位时，却被杨戬叫住了。
　　“你把刚刚说的重复一遍。”他说。
　　那个斥候愣了愣，欲言又止，低下头慢慢地重新说。我开始认真地听，以为有什么东西我遗漏了，可听完之后没觉得有什么不正常。
　　“再重复一次。”杨戬淡淡地又说。
　　主帐里所有人的表情都起了变化，斥候的直属长官更是涨红了脸。那名斥候瞪大了眼睛，突然把短剑往地上一摔，大声吼道：
　　“你想干什么就直说，不要……”
　　话音未落，就见一道黑影从杨戬脚边窜出。接着就听见一声惊叫。等看清楚时，那名斥候已仰面倒在地上，哮天犬前爪按住他的双肩，张开大嘴咬住他的脖子——只要它一用力，这个倒霉鬼就完了。
　　杨戬缓缓地从主官位置站起来。一瞬间，我不由自主地朝旁边让了让，尽管他根本就不可能碰到我。他慢慢地走到哮天犬旁边，摸了摸它的脊背，示意它松口。哮天犬从喉咙里呜咽了一声，不甘心地放开了斥候。而他，瞄了一眼斥候，用一成不变的语调说道：
　　“重复。”
　　斥候脸都白了，结结巴巴地又讲了一次。这次我听出点味儿来：就算是被吓坏了，两次述说自己的所见所闻也不可能相差这么大。后来，斥候也明白过来，闭上嘴，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长官。那军官犹豫了一下，正要开口，就被杨戬的声音阻止了：
　　“你辰时出发，午时初来到一片林子，吃饭，下马睡觉，申时三刻起身，闲逛，酉时初刻上马追上队伍。”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斥候，脸上又显出那种极淡极淡的笑，“我说得可对？”
　　大帐内刹那间只剩下哮天犬嘲笑似的喘气声。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军官们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有两个甚至在微微发抖。我猜他们是想起了在自己手下当中传播的那个流言。
　　他瞥了一眼剩下的、还没有报告的斥候，又挨个儿看了那些军官，平静地说：
　　“之前的我不管。今后，如果对我的命令有疑问，当面提出，再有懈怠者……”
　　顿了顿，他缓缓地吐出三个字来：
　　“杀、无、赦。”
　　“是！”
　　所有军官整齐响亮地应道。对此，我一直很奇怪，他们当时怎么能够这么默契？
　　我在晚饭后便跑去杨戬的帐篷。他一点都不吃惊，反而露出这两天以来最正常的笑容，：
　　“就知道你忍不住。”
　　我也笑了，拖了一张座席在他对面坐下，直截了当地问：
　　“你怎么知道那个斥候的行踪？是道术吗？”
　　“算是吧。”他平淡地回答。
　　“什么叫‘算是’？到底是不是？”
　　“解释起来太麻烦。”他说。
　　“那你还不如干脆回答‘是’。”
　　“说‘是’就是骗你了。”
　　唔……他不知道这样说话会让人觉得他很欠揍吗？算了，那不是重点。
　　“你其实才该当斥候。随便哪儿有敌人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他没搭话，自顾翻看摊在案几上的竹简。我偷偷瞄了一眼，看起来像是杂记之类的东西。
　　“你看这个？”我奇怪地问。
　　“消磨时间。”他答。
　　“我以为你会用修炼道法来消磨时间。”
　　听到这话，他笑了，“修炼道法少则数年，多则数百年……”
　　哦，这样啊！那还是不要了。不然，等他结束修炼，仗打完了不说，也许……也许连周都不存在了，就像以前的夏。
　　“你还没回答我刚才说的。你当斥候吧！咳……我是说，等押粮回去，我跟陛下说……”
　　“不。”他断然拒绝，“我觉得这样很好。”
　　“为什么？”
　　“我只用应付你一个人就行了。”
　　张了张嘴，最后只有叹气。他这个性格啊……如果不成仙，大概会把周围的人全得罪完之后被别人陷害致死。
　　后来，又随便说了点闲话，我感觉他有点不耐烦了，就走了。第二天，队伍里平静地吓人，连扎营的时候都没人聊天。
　　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我正捉摸着怎么扭转这种凝重得过头的气氛，就看见不远处一座已经快支起来的营帐突然塌了下去，把三两个士兵“埋”在了里面。旁边的人连忙过去帮忙，可是里面的人却和外面的人错了方向，拉拉扯扯的，半天都理不顺。
　　“不要乱动。”一个队正实在看不下去，用力拍打着一团凸起，嘴里大声叫着，“让外面的……”
　　他话还没说完就顿住了。而那团凸起发出一连串响亮的嗥叫，然后在帐篷布下面飞快地动起来。
　　听那声音……咳……好像是哮天犬……
　　这时，身后传来某个人没能忍住的笑声。扭转头，果然是杨戬。他啊，一旦笑起来，就完全没有威摄力可言。炽他们几个近卫第一次见到他这样，都傻了眼。
　　然后，他走过去，抓住帐篷布的一角，抖手一甩，就把那笨重的东西丢到一边儿去了。被“埋”在里面的两个士兵灰头土脸的爬起来，一见是他，顿时呆了。哮天犬当然不会怕它自己的主人，叫着就扑过去。
　　他立刻闪身躲开。
　　“不许过来！”他脱口叫道，“去洗干净！”
　　黑犬现在几乎是灰犬，难怪他受不了。而哮天犬被他这一呵斥，一惊，随即耷拉下脑袋，慢慢走开。见到这个情景，他可能觉得自己口气太重了，便追上两步拍了拍狗儿的头。哮天犬也是个精灵鬼，立刻对着主人猛摇尾巴，直到再次被“驱赶”，才撒欢儿似的跑掉。
　　咳咳，这本来没什么。但是，周围还有一群人在看着呢！包括我。等他意识到这一点时，脸上的表情立刻僵硬了。接着，他就那么绷着脸，进了主帐一个晚上没出来。
　　“殿下，我、我觉得、好像……”炽盯着他的背影，不能置信地说。
　　“你没看错。”我忍不住哈哈地笑起来，“他脸红了。”
　　那些士兵军官一脸古怪的样子，猜都不用猜就知道他们的感受跟我差不多，只是不敢像我这么放肆而已。哈哈，实在太好玩了。明天要奖励哮天犬一根大肉骨头，没有它的话，绝对看不到这么精彩的画面。
　　后来，队伍的情况就正常多了。那天晚上的事我装作没发生。他虽然脾气很好，可这种他自己认为丢脸的状况，还是少说为妙。万一他恼羞成怒，那可后悔都来不及了。
　　三天后，我们抵达了这次的目的地巩城。在此之前，巩城已按兵马司的安排从各地征调粮草兵械，以备大军调用。
　　巩城的城主姬焱是我弟弟，至于排行第几我就记不清了。他没有亲自出面，让手下主事与我们接触。那个主事叫文垣，四十多岁，样子还行，就是眼神让人觉着不太舒服。在确认了我们的身份和任务之后，文垣就想安排人带杨戬、我、三个校尉（华英、鹄、墨陵）以及随侍兵卒入城——粮草这种事又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弄完的——杨戬犹豫了一阵才点头答应。我想，他宁肯睡野外也不愿住豪宅。
　　当晚，在城主府举行了个小型宴会，参加的人只有我们这边五个人和巩城方面三个人。姬焱据说身体欠佳，代他主持宴会的是他的儿子姬兰。
　　有意思的是，杨戬居然没有发呆出神。不仅如此，一切应酬他都做得不卑不亢，完美之极。
　　后来，上来一队少女跳舞助兴。领头的那个非常漂亮，一双眼睛温润水灵，让人不由地想把她保护起来。
　　舞蹈先是比较激烈，每个女子都竭力展现自己的活力和线条，就像一群天真的小母鹿。过了一阵，随着乐曲变化，舞变得舒缓而温柔。领头的少女看着我们这边，羞涩地笑着，开口唱了起来。
　　她有些口音，不过勉强能听懂。而我听懂的结果，就是被刚刚吞到喉咙的米酒呛了个半死。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啊！谁叫他长那么俊又不穿道袍，别人冲他唱情歌也是理所当然。南宫汐要是有这少女一半的勇气，西歧城里的热闹事起码还能多一倍。
　　三个校尉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酒盏，可我看到他们嘴角都弯起来了！笑什么，他又不知道我们的习俗，而且也不定会遵守呢！
　　等咳嗽平息下来，我凑到神情僵硬的杨戬耳边，哑着声音说：
　　“无论是应承还是拒绝，你总得有个表示吧！”
　　他扭头瞪着我，真的有些恼火了。嗯，算了，还是我代劳吧，我可不想引火烧身。想着，我用剑身敲了下案几，示意停止奏乐。乐曲一停，少女们只好停止舞蹈。她们有点不高兴，尤其是领头那个。我看着她笑，清了清喉咙，用她刚刚唱歌的调子回她：
　　“美丽的女子啊，上天给了你敏锐的眼睛，
　　你相中的人儿啊，是我们最优秀的将军。
　　他穿着世俗的衣衫，却非凡俗之人，
　　五百年对他只是一瞬。
　　美丽的女子啊，上天给了你聪慧的心，
　　闭上眼睛静静地想啊，不要被浮华蒙蔽。
　　你愿成为爱人的全部、被他疼爱宠幸，
　　还是做那过眼的流云……”
　　接着，厅内一片沉寂。
　　不等姬兰他们反应过来，杨戬起身告辞，我和墨陵他们三个也跟着离开。好不容易忍到离开城主府，我终于无所顾忌地放声大笑起来。门口的守卫莫明其妙地看着我，可能以为我喝醉了发疯呢！
　　“你总做这种事吗？”
　　他忽然开口，语调静得有种空幽的感觉。我停住笑，撇了撇嘴，反问：
　　“我总做什么？”
　　他盯着我看，什么话也不说。我有些心虚，但硬撑着不移开视线。幸好侍从很快就牵来了我们的马，我才趁机掉转头，喘了口气。也不知他怎么想的，总之没有再追问，翻身上马，回了文垣给我们安排的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