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诗》浮湛禹贡

6、二、玉兽玦（2）

　　2.
　　古汉城地处滦河之畔、炭山东南，土地肥沃，盛产盐铁。此城原为西部奚所有，系拓跋魏的斛盐城旧址（今之河北承德滦平一带）。在征服奚族后，耶律阿保机借汉人之力，历数年经营，将此处发展成了一个颇具规模的市镇。
　　至于北魏人留给古汉城的东西，除了崩颓的城墙、堰塞的护城河，就要数位于城东的盐池废矿和耸立在城中的钟楼遗址了。城内楼房商铺皆为近年来陆续兴建，多是追求实用、朴实无华的木石建筑。那高达十三丈的钟楼和楼顶铜锈斑驳的大钟，在周围的一片质朴中犹如神迹一般突兀。
　　更突兀的是，在这座俨然一派中原气象的城池中，数十个或圆或方、或白或黄的毡帐，疏落有致、井然有序地环绕着钟楼而布。这正是耶律阿保机及其部属的起居之所，虽然建立了汉式的城池，契丹人仍然保留了他们独有的生活方式。
　　城中用土石堆起了数十个或高或低、或大或小的台基，行帐就扎在这些台基之上，远远望去，却也如同南方的楼阁。这一楼居的习惯，源自突厥回鹘，契丹曾长期依附于回鹘汗国，潜移默化之下，许多习俗也就变得大同小异了。
　　契丹之俗，敬日尚左，崇东重北。那顶背西朝东、紧靠钟楼的明黄色圆帐，最为高大，正是耶律阿保机的牙帐。紧挨大帐西北侧的那座略小的白色方帐，则是述律平的休憩之地。大帐西南侧的那座长圆形白帐，属于他们的长子耶律倍。
　　在西北面靠三座大帐而立的四顶帐篷，则是耶律阿保机的次子耶律德谨及阿保机其余诸子女妾室的住处。在稍远处如众星般拱卫这七座毡帐的，是耶律氏与萧氏的贵胄以及诸大臣和侍卫亲兵的数十座营帐，大致分成南北两列，北面为契丹军卫，南面则是汉人僚属。
　　只见一个白胖敦实的小男孩，环佩叮当地穿梭在诸座毡帐之间。
　　他的额头和两鬓各留一绺头发，神情烂漫，着实让人觉得可爱。
　　侍卫们都知道，这是述律平最宠爱的幼子，五岁的耶律李胡。大伙儿平时都得让着他，陪着他玩，不然可就要遭殃了。
　　李胡刚从二哥耶律德谨的帐篷里跑出来，随即又钻入了近旁的一个毡帐。
　　“姐姐，尧骨怎么又不在！他每次都答应我，带我一起骑马射箭，每次都是说话不算话！”李胡气鼓鼓地嚷道。
　　被他称为姐姐的，是一位十八、九岁的少妇，她披散着黑发，将马奶般美好的肌肤衬托得愈发白嫩，而她微翘的唇，艳丽得就像春天的野罂粟。
　　耶律质古敞着胸，神情恍惚，正在给怀中的孩子喂奶。
　　李胡的话，她也许听到了，也许又没有听到。
　　她只是朝李胡微微笑笑，看着姐姐迷离的眼神、微翘的唇角，李胡觉得整个人都像雪一样融化了。
　　“姐姐也不理我！”李胡突然有点羡慕姐姐怀中的那个女孩。
　　质古继续浅浅地笑着，似乎陶醉在难言的欣快之中。
　　李胡不禁看得有些呆了，小侄女此时闭眼吮咂的幸福模样，让他也有一种啜饮这丰润甜美的错觉。
　　李胡不自觉地把头靠近了姐姐另一边的胸口。
　　质古望着他，像是看见了，又像是没有看见。
　　李胡不知道，自从姐姐失去了丈夫，姐姐的精神就从她的躯体里解放了。
　　她有时在这个世界，有时却又不在这个世界。
　　质古伸手温柔地揽过李胡，把他光滑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前。
　　李胡突然想起了妈妈，有些哆嗦，就从姐姐的怀里挣脱了。
　　一阵爽冽的秋风吹过，李胡瞬间恢复了玩耍胡闹的好心情。
　　转眼之间，李胡又钻进了大哥耶律倍的白帐。
　　“托云，你在做啥？陪我玩吧！”
　　耶律倍放下手中的书卷，转过身，弯下腰，一把抱起李胡，用他温暖而有力的双手，将李胡托过头顶，放在了自己肩头。
　　李胡很开心，除了娘娘和姐姐，他最喜欢自己的大哥，二哥总是冷冰冰的，然而大哥给他的感觉，就像躺在春日柔软的牧草上，阳光暖暖铺在自己身上。
　　“奚隐，大哥过一会儿再陪你，行不？想去哪儿玩？”
　　“我要去射箭！现在为什么不行？”
　　“这会儿太阳都快落山了，哥哥明儿一早再带你出去吧”
　　“一言为定，不许耍赖！”李胡高兴地抱住了耶律倍的额头，“托云，你刚在看什么？”
　　“都是匣列特地选的书，从汉人那儿带来的。”
　　“书有什么用？可以拿来玩么？”
　　耶律倍举手把李胡从肩上放下，让他坐在铺着毛毡的马扎上，认真的对李胡说：“书本身没有用。但在有用的人手里，就可以派上大用场。即使在没用的人手里，也可以让他少犯些错误。”
　　李胡似懂非懂。正迷茫间，忽听帐外一阵人头攒动，有声音喊道，“神速姑来了！”

　　注：本文描写汉城形制，不同于辽国都城。如辽上京由皇城和汉城组成。皇城在北，略呈方形，城门外有瓮城。大内位于皇城中部，其正中偏北部有前方后圆的毡殿形基址和官衙基址。皇城北部为空旷平坦地带，推测为毡帐区。城东南为官署、府第、庙宇和作坊区。汉城在南，是汉、渤海、回鹘等族和掠来的工匠居住的地方。
　　注：契丹的“楼居”之俗，是从鲜卑、回鹘一脉相承而来的。契丹作“楼居”始于阿保机，《新五代史》载，（阿保机）以其所居为上京，起楼其间，号西楼。此处所谓的“楼”，与中原的楼阁完全不同。其起源最早可推至北魏鲜卑拓拔氏于平城宫所筑的“白楼”。《南齐书》载，自佛狸至万民，世增雕饰。正殿西筑土台，谓之白楼。可见，其无非也就是个土台子，但据学者考证，这种土台可能具备“丹墀陛阶”的台殿建筑和“宫垣”的围护，而且，还有“花门”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