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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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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江振衣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小女孩,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进屋时还在急急地喘着粗气,红扑扑的小脸被汗渍和尘土弄得脏兮兮的。
小女孩见了江羽集,甩甩汗湿的发辫,对着江羽集一拱手,做了个揖。
连峻被搞得一头雾水,这、这种豪气干云的女孩是……?
江羽集皱了皱眉,“悦诗,你怎么又弄成这副样子了?”
江振衣代她回答:“我是在东边的小校场找到她的。”
“就是说你又去练骑马了?”江羽集的眉头皱成一团,“我告诉过你女孩子家应该熟习琴棋书画,不要弄得灰头土脸的,你总是当耳边风!”
江羽集训了女孩半天,猛然想起身边还有个人。转过身,连峻正呆望着眼前的状况,一脸的不知所措。
江羽集歉意地一笑,“来,纤尘,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女儿江悦诗,十一岁了。”江羽集无奈地笑道,“给她取这个名字是希望她用心研读诗书,将来成为一个知书达理的淑女,谁知这丫头偏不遂我愿,一心要学武,将来骑马打仗。还有这小子,”江羽集变换了数落的对象,指着江振衣对连峻说,“我希望他能够考中进士,得个一官半职,结果……”他摇摇头,“这兄妹俩竟是同一副德性。请了好几个先生,不是被气走,就是以无法胜任为由主动请辞,我真是拿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不过现在好了,”江羽集很快化忧为笑,“有位饱读诗书的贤人到我们家来了。纤尘啊,这两个不成器的孩子就拜托你了,请你收他们为学生吧!”
啥米?听了江羽集的请求,连峻完全愣住了:这、这莫不是在搞笑?让我一个误打误撞闯入古代的现代人教古人古文?这就相当于让一个正在学英语的小学一年级生教英国人ABCD。会有这么荒唐的事吗?不,这应该只是个冷笑话……
“纤尘?”见连峻神色怪异,江羽集不放心地唤了一声。
连峻还不太习惯“纤尘”这个称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是、是……”连峻连忙应道,“江……江伯父,那个……其实我没什么学问,连《唐诗三百首》都没背全,四书五经就更别提了。我……实在是怕误人子弟啊……”
江羽集一听乐了。他将手放在连峻肩上,“贤侄啊,你不必如此谦逊,据我察知,以你的学识涵养,教导这两个孩子绰绰有余。别说四书五经,他们肯好好通读一遍《唐诗三百首》,我就感天谢地了。只是这两个不听话的学生定会让你受累,我唯一不安的就是这一点啊。”
妥了,连峻心下暗想,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有推辞的余地么?当然,自己若执意不干,江羽集应该也不会勉强,但这样必定会开罪于人。想要在人家家里住下去,这个面子是买定了。
“江伯父,”连峻学着江羽集的方式客套,“……承蒙您看得起小侄,那么,倘若令郎令嫒不嫌弃,小侄就应下此任了。”
“好,那就决定了,”江羽集双掌一拍,好像拍卖会成交时一锤定音一样,对振衣兄妹道,“纤尘从今天起就是你们的老师了。他会在我们家长住,你们别指望可以用对付先前那些老师的方法赶走他。好了,你们先过来拜见老师吧,至于拜师宴磕头茶什么的……”
连峻连忙制止,“不必那么麻烦了,我也不是什么德高望重的学者……”
江羽集摆摆手,“师还是要拜的,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嘛。”
连峻又冒汗了。“真不用那么麻烦……”偷眼瞟瞟那对自始至终一言未发的兄妹,江振衣面部僵硬神色懊恼,那位妹妹则是茫然懵懂不知所云。
江振衣阴云萦绕的脸让连峻觉得有些好笑。虽然以后事情会怎样还不得而知,但这无疑是个整江振衣的好机会。连峻暗下决心,要把今天上午被江振衣连拉带拽连惊带吓的人身侵害费精神损失费心灵抚慰费等等一干补偿连本带利赚回来。
兄妹俩在父亲目光逼视下来到连峻近前。江振衣嘴角一牵,眼睛却没有在笑,“廖先生,咱们来日方长。”
连峻后颈一寒,又想自己也不能示弱,便同样似笑非笑地还了个礼。那妹妹叫了一声“先生”,然后小声咕哝了一句什么话,没人听清。
时间差不多已是日过正午,丫环进来通报午膳已经准备好。一听到“饭”的字眼,连峻刚才因为紧张而被遗忘的肠胃又开始酝酿某种不和谐的音符。
“好,那大家都入席吧。”吃饭的地方原是别有厅堂,几人由丫环引着前往。江羽集说家中无老,人又不多,就辟了一间饭厅,备饭洒扫都很方便。有客人来的时候才在堂里设宴。
入了座,江羽集问连峻,“我们家人少,也不甚讲究,女眷也可以上桌,纤尘你不介意吧?”
我有什么可介意的?连峻连忙摆手,“当然不,一点也不。”
于是江悦诗大大方方拖过椅子在哥哥下座坐下,神态相当自若。
饭菜上来了,四菜一汤,据说是国宴标准。菜色并没有如国宴般的珍馐佳肴,不过看上去相当美味。
“请吧,”江羽集向连峻示意,“膳食简单,请不要客气。”
这个官儿当得倒蛮低调的,连峻心想,不过,明明是你一直在跟我客气,害我都不敢吃了。
这顿饭连峻吃得战战兢兢。虽说吃得不是西餐,可是初来乍到,餐桌礼仪还是要讲究的,连峻生怕自己出什么洋相。越是担心就越出状况,连峻和江振衣的筷子在盘中打了不止一次的架。席间连峻忿忿地看了对面的江振衣几眼,后者嘴角始终绽着一丝轻笑,怎么看怎么像在幸灾乐祸。虽说江羽集并没特别注意这些细节,只这一丝轻笑就足以让连峻七窍生烟。
你就笑吧,江振衣,连峻在心里咬牙切齿,你的好日子到今天结束了。
吃罢午饭,江羽集叫一个丫环领连峻去看看他住的地方。“她叫幽兰,以后她就专门伺候你了。”江羽集补充道。
连峻没想到自己活了二十岁竟然能混上有人供自己使唤的日子。细细看去,带路的少女不过十四五岁。正想着,女孩突然转过脸来,恰好跟连峻面对面。想到自己刚才盯着人家看,连峻有些赧颜:“对不起。”
女孩不怒反笑。“纤尘少爷不必道歉啊。幽兰本来就是少爷的使唤丫头,看看又何妨呢?”
“别说什么使唤啦,我不习惯麻烦别人。”连峻皱皱眉。
“少爷是嫌幽兰不好吗?”女孩儿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不不不,当然不是,”连峻忙加以解释,“只是我有手有脚的,要别人伺候是在……”
幽兰听了,吃吃笑了出来。“少爷……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连峻心弦一颤。曾经在某处听过相似的话。
「连峻,你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9•11发生之后不久,连峻和何为讨论过美国遭遇恐怖袭击的原因。
“……你说是为什么呢?”何为问。
“这个……”连峻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是因为语言不通吧。”
一片寂静。
大约过了半分钟,连峻听到何为带着一丝笑音说:
“连峻,你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在那时尚是初中生的连峻看来,「有意思」=「我对你有兴趣」=「我有点喜欢你」,为此,连峻还窃喜过不止一次。
现在想想,“有意思”是说我很单纯&白痴吧。
不自觉地浅笑,我的又一个一厢情愿的证据……
不过,现在的我,依然坚持当初的答案。“语言”是为什么而存在的呢?看上去理解了,其实我很迷茫。
“……纤尘少爷?”突然陷入沉默的连峻让幽兰感到不安。
“呃?什么事?”连峻这才从回忆回到了现实。
“那个……”幽兰怯生生地问,“幽兰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有啊。”连峻笑着安慰她。
听了连峻的回答,幽兰似乎松了一口气。“是这儿啦,”她在一间厢房前停下,推开门,“这就是为纤尘少爷准备的房间。”
这间屋子有连峻刚才所处正堂的一半大小,为了迎客,已经打扫得一尘不染。靠左边的墙壁是张雕花的床,上面挂着碧纱帐子;右边放着一张红漆木的方桌,上面立着铜铸的烛台和悬着几支笔的笔挂,连峻纵然不识货,也看得出那是些做工精良的好笔。
正对门的墙上开了扇窗户,窗格交错。偏西的夕阳照进窗子,在地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线。
见连峻又是许久不作声,幽兰开口:
“这屋子纤尘少爷还满意吗?”
“当然,我很满意。”连峻回过神,回答道。比起住破庙,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纤尘少爷有心事吗?”幽兰小心翼翼地问。
“为什么这么问?”连峻一怔。
“因为……您老是在发呆。”
有吗?这种事连峻本人倒是浑然不觉。不过既然人家这么说,那就是有了。
“我是在想,”连峻随口答道,“为什么江少爷的贴身侍从不是丫环而是僮儿呢?”他以为江振衣过的一定是贾宝玉那样香红缭绕的日子。
“这个,想来主要是因为少爷不喜欢跟女孩子走得太近,”幽兰思忖片刻,回答道,“附近好些官宦、商贾之类家中未出阁的小姐想跟他结姻缘。两年前少爷随老爷入都的时候,听说有位皇女也对他颇为倾心呢。”
“是这样啊。”连峻暗自惊叹,看不出那小子还是个桃花灿烂的香饽饽啊。
“其二,大概是识墨很对少爷脾气的关系。”幽兰尽职尽责地补充她想得到的答案。“识墨打小就跟着少爷,少爷的样样事务都打理得很好。所以老爷就没再给少爷配丫环,毕竟下人不多,夫人去世后又遣散了几个……”
“夫人……去世了啊?”连峻对于女主人一直未露面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是的……”幽兰的声音低了下去,“小姐出世后不久,夫人她就……老爷没有二房,那之后也从未续过弦。夫人走后,老爷说府小人少,用不了那么多下人,就给了一些人盘缠让他们回乡去了。现在全府的下人,丫环小厮加上杂役佃户总共才二十来个。”
“哦……”连峻应了一声。
幽兰见连峻不再有开口的意思,便劝他休息。
“纤尘少爷累了吧?还是早点歇息吧,我来服侍您洗漱。”
连峻有点犯傻,太阳才刚下山,就要睡觉吗?“……我不急着睡觉的,而且洗漱这样的事,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不过……”连峻看看自己,走了半日山路又在小庙里过了一晚,身上和衣服有点脏兮兮的。天哪,我是怎么见人的啊!
“请问,这里有……洗澡的地方吗?”
听了连峻的询问,幽兰好像得到了令牌,“是,马上给您拿来!”
看着幽兰飞跑着去执行命令,连峻有点发愣。拿来?是要在这里洗吗?
不一会儿幽兰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僮儿和一个丫环,一个抬着盛有热水的木桶,一个则托着替换的衣服。幽兰手里端着个硕大的木盆,里面有个小罐。
幽兰招呼丫环和僮儿放下东西离开,然后用征询的眼神望着连峻。
连峻大概知道她想问什么。“那个……我自己洗就可以了。”
幽兰露出一副料事如神的表情。“纤尘少爷跟振衣少爷是一样的呀!”她嘻嘻一笑,“我在门外,需要请尽管吩咐哦!”
房门关上了,连峻望着桶中冒出的白腾腾的水汽,轻叹了一声。
当古人真不容易,连峻想着,解开了衣带。
幽兰守在门外,江振衣走了过来,幽兰连忙向他问安。
“幽兰,你在干吗?”江振衣问在站岗的幽兰。
“纤尘少爷在里面……我给少爷把门。”
江振衣听到了水声。他想了想,突然邪邪一笑。
“你去前面忙吧,我来接你的班。”
幽兰有几分迟疑,可是主人之命她哪敢违抗,只得领命离开。
幽兰前脚一走,江振衣静立片刻,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推开房门。
屋里洗得正滋润的某人见有人突然闯进来,条件反射地一下子从盆中站了起来……
……
江振衣这下子明白何谓一览无余了,待连峻大脑当机过后重新浸入水里,方才的情景已经完完整整地嵌入江振衣脑中。
连峻并不是很白,不过相较于江振衣这些接受阳光较多的偏南之人来说,身为北方人,他的肤色算得上白皙。连峻的身材完全颠覆了江振衣心目中的男儿标准,纤长而骨感,男子汉崇尚的粗犷之气在他身上几乎见不到踪影。
“喂,你要干什么?”泡在水中的某人气恼得满脸通红。
对呀,我要干什么……?江振衣总算从神游中清醒过来。“没,没什么,我……走错房间了!”
看着某人狼狈地退出房间关上门,连峻不解地皱皱眉。
走错房间?你以为这是谁的家啊?
门外的江振衣也同样不解:只不过是男人看到了男人的身体,我干吗搞得像被抓了现行的贼一样?
江振衣只是想吓吓连峻,看看他慌乱的样子,没想到结果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不仅如此,直到入睡的前一刻,江振衣还是没弄明白,为什么连峻晕红的脸会让自己觉得……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