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娘》沈葵心

3、今夕何夕，见此邂逅

　　果然，青芜赶到成衣铺的时候，姑娘们早就沉浸在试衣服的世界里，忘其所以了，尤其是浓芳和丫鬟玉书，手里抱着一推衣服，都不知道试哪件好了，青芜揪着玉书的耳朵，手上却没有用力：“你也跟她学坏了？看看你们把人家店面折腾成什么样了。”

　　成衣铺郭老板圆滑老道，笑嘻嘻的说道：“青芜姑娘说这话就见外了，卷帘楼的各位仙女降临小店，小店不用焚香都要香遍临安城那。”
　　浓芳笑的花枝乱颤：“净捡好听的说，你可以改行卖蜂蜜了。”青芜示意她不要失了分寸，自己也忍不住挑起衣服来，只见有一条紫色长裙很是抢眼，薄纱轻柔，款式精巧，能凸显身材又不失稳重，眉娘也素爱紫色，郭老板看出青芜的心思，将紫裙从衣架上取下，给青芜介绍道：“青芜姑娘好眼光，这条裙子不知吸引了多少姑娘的眼睛，但都会望而却步，一是倘若没有上等的身材气质，会被衣服夺去风采，二是这价格也不是小家碧玉能承受的，不过对卷帘楼的仙女们来说，这都不是问题。”

　　浓芳正欲拿来好好欣赏：“我们穿这件去参加赛会，一定艳压群芳！”却不想衣服被一双玉手给死死拉住，看去，原来是红杏里炙手可热的唐安安，容貌出众，弹得一手好琵琶，只是近些年被宠坏了，娇纵了些，因为和浓芳都是以琵琶成名，两人都不对付，浓芳私下里称唐安安为“水仙子”因为她的出身便是卑微的水仙子，唐安安知道后更是处处和她作对，看见浓芳相中的衣服，她也要：“郭老板，多少钱？红杏里都定下来，正好去参加金明池赛会，肯定艳压群芳！”

　　“怎么！你这是和我杠上了？”浓芳毫不示弱，两人水火不容，青芜只能打圆场说道：“既然安安姑娘看上了，我们就送给你好了，咱们再去别处看看。”

　　浓芳被青芜拦着，看着唐安安得意的样子，噗嗤笑出声来：“是哦，跟你看上同一件衣服，我都觉得自己的眼光低到“水仙子”的档次了。”

　　玉书也偷偷嘲笑，青芜无奈地摇摇头，她这话已然彻底激怒了唐安安，如果不是注意自己的身份，她一定会扑上扇浓芳大嘴巴才能解气，看见一旁看热闹的郭老板，即刻吩咐道：“郭老板，你店里还有几条这样的裙子，通通拿出来，我买了。”

　　她一旁的丫鬟小声嘟囔：“难道红杏里真要穿卷帘楼让给的衣服？”唐安安故意大声的回道：“谁说买了就要穿！我买来是为了撕着完的！”
　　这句话吓得抱着衣服的郭老板想退回去，可唐安安已经拿过来一件，用力一扯，裙子就变成了两半，郭老板心疼的抱着一半薄纱，心里暗暗流泪：“这衣服你买去了又如何，也是多少织女熬夜赶出来的，这么不珍惜啊。”可嘴里什么也没有说。

　　唐安安连着撕了两三条，看浓芳青芜的脸色苍白，愈发得意，青芜实在不舍得这般漂亮的衣服变成废布条，浓芳亦是，从长袖中掏出五十两来，放在桌子上：“郭老板，我先交的钱，这衣服就是我们的了。”
　　顿时，一片安静，唐安安一脸困惑的看着浓芳，只见浓芳招呼卷帘楼的姐妹们说：“一····二····三大家抢啊！”

　　于是姑娘们慌作一团，从红杏里的人手中抢了衣服就跑，伴着尖叫和欢呼声，青芜也跟着拿起一件衣服，和大家一起跑了出去，唐安安反应过来时，手上已经空无一物，随即也鼓动她的手下把衣服抢回来，于是又一股脑儿的都跑出去，郭老板目瞪口呆的看着一片狼藉的柜台，惊魂未定，经营了数十年，第一次见有‘抢’衣服的。

　　不仅郭老板第一次见，整个南瓦都被这一群追逐抢衣服的女子们震惊了，商贩还是客官，都停下了手中的活，不可思议的看着两大歌楼仙女般的姑娘，做着市井泼妇做的事情，抓头发挠脸打屁股一样不落，浓芳更是被唐安安紧紧追着，跑过了清冷桥，就看见青芜也从左边长廊跑过来，浓芳满意一笑：“青芜，没想到你也会做这么刺激的事情啊。”

　　青芜牵住浓芳的手一起奔跑，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别说了，快点跑吧，千万别被抓到，我可不舍得这衣服。”
　　浓芳一听又有了力气，拉住青芜，像脱弓的箭一般穿越来往的人群，唐安安累的扶住桥头大喘气。

　　“砰！”浓芳撞到一位男子，疼的忙捂住左臂，跟在她身后的青芜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却落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里，眼前是一相貌俊朗，五官立体分明，有如高山流水般的男子，似后羿重生，尧舜在世，器宇轩昂，嘴角一抹似有似无的坏笑：“姑娘，没事吧？”
　　青芜立刻和男子保持距离，瞧河边看去，不禁大吃一惊：“那位小哥好像有事···”

　　只见被浓芳撞到的小哥因为受到浓芳强烈的撞击，步步后退，先是打翻了小贩的鸡蛋，鸡蛋碎了一地，脚下一滑，便滑到了护城河岸边，因为关心那位男子的情况，瞧青芜那边看去，就一不留神就失足掉进了水里，随即便冒出头来，喷出一口河水。
　　男子耸耸肩安慰青芜：“没关系喽，反正他会水。”
　　“青芜，你看清他身边被沾湿的一坨纸张到底是什么啊？”浓芳伸长了脖子往河里张望，男子听见重重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只听见水中的小哥用哭腔喊道：“主子，我们的见钱关子全都湿了！不能用了！”

　　水仙子：南宋歌舞楼打扮艳丽，在门外招揽客人，迎客送客的丫环称为“水仙子”取其水性杨花之意，卷帘楼没有水仙子。
　　南瓦：宋元时城市中的娱乐场所，以“瓦”子为名，“谓其来时瓦合，去时瓦解之义，易散易聚也。”南瓦指清冷路熙春楼附近
　　见钱关子：南宋贾似道当国时，发行的见钱关子，以取代贬值过甚的会子，每贯折合铜钱七百七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