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娘》沈葵心

2、清晨帘幕卷轻霜

　　十六年后，至元十二年二月二十七黎明，临安平章路采桑巷28号卷帘楼静悄悄的，昨晚笙歌艳舞的痕迹已经看不出来了，歌女们喝完一碗薄荷枇杷茶，深夜才闭馆睡觉去，所以此时只有牌号“阮郎归”的房间里点着灯，只见一双芊芊玉手先焚上檀香，才坐在铜镜面前梳妆，用血红色的胭脂在眉间画了一朵五出花，民间称作落梅妆，接着她又用远山黛为自己画上了细长的眉毛，为远山眉，她便是因这眉色如望远山般的神韵从众多歌女中出类拔萃，成为卷帘楼的活字招牌，不愧她“眉娘”这个称号，她不仅这眉眼漂亮，五官精致，气质也超然物外，宛如天仙，如今，她已经是这卷帘楼的老板娘了，芳华依旧，只是眉头紧锁，那朵梅花像是在泣泪一般，更惹人怜爱。

　　她收拾好，如往日一般，打开大门，往大门两边插上新摘的还带着露珠的柳枝，刚关上门，就听见敲门声，原来是宫中的桔姑姑，眉娘欠身行礼，请桔姑姑进门，桔姑姑摆手笑道：“我就不进去了，知道姑娘们都还没醒，就站在这说好了。”

　　“不知公主有何吩咐，一大早就麻烦姑姑传话？”桔姑姑是公主的亲信，每次都是桔姑姑来联系眉娘的。

　　“公主听说卷帘楼没有参加今年的金明池赛会，特命我来询问缘由。”

　　眉娘莞尔一笑，朝廷修复旧制，所有歌楼争先报名，希望一举夺魁，提高声望，眉娘却没有参加，流岚自然好奇。

　　“眉娘素来教导姑娘们，音乐是为抒发心中情感而发，没有好坏之分，只看是否能唤起听客的共鸣，所以眉娘不愿参加这种赛会。”

　　桔姑姑赞同的点点头，环视了一下四周，悄声说道：“公主自然了解眉娘的性子，只是公主想提醒眉娘，金明池赛会别有洞天，卷帘楼一定要好好表现。”
　　眉娘眉毛轻轻上挑，沉默片刻，才回道：“劳烦姑姑回禀公主，眉娘知道了。”

　　近晌午，姑娘们才陆陆续续的起床，厨娘小杜嫂已经做好了饭菜，梳洗过后，姑娘们都来到楼下“和风堂”吃饭。
　　和风堂平日里是姑娘们在一起活动的场所，聊天打牌以及练功都在这里，青芜帮助小杜嫂摆好碗筷，抬头望着楼上眉娘的房间，春桐推搡道：“眉娘时常三顿算做两顿的吃，我们先吃吧。”
　　青芜还是拨出些饭菜，打算给眉娘送上去，这时“阮郎归”的房门打开了，眉娘倚在栏杆上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们，青芜放下饭菜说道：“眉娘下来一起吃饭吧。”

　　浓芳也从“蝶恋花”房中出来，人如其名，浓妆盛装，媚眼如丝，走路一扭一扭的，半开玩笑的说道：“青芜你能少拍点马屁吗，我也没来吃饭，你怎么也不给我送饭啊？”
　　青芜佯装生气，嘟着嘴说道：“你不是要减肥嘛，我可不敢拿美食诱惑你。”
　　这时春桐也跟着取笑：“可不是嘛，要是真把饭菜端你面前，你又得是别过脸大声嚷嚷‘快把那些恶心的东西都拿走，我才不吃呢。’背地里又偷舔自己的手指甲‘哎呦，怎么没有了前日醉香鸡的味了呢？我明明偷吃了几口呀。’”边说还边夸张的模仿浓芳的动作，把姑娘们逗得哄堂大笑。
　　浓芳指着春桐，又是气又是窘：“你就编排我吧，看我不下去撕烂你的嘴！”
　　眉娘也无奈一笑：“好了，都别闹了。”大家都接二连三的停止了笑声，眉娘接着说道：“三日后是金明池赛会，我们准备的晚了些，大家要忙起来才好。”

　　话声落，一片安静，连不知所以的小杜嫂也不敢发出大声响来，眉娘只得说道：“不愿意啊，那就算了。”
　　“别啊，别啊。”浓芳第一个喊道，开心的转了两个圈，跑到眉娘身边：“咱们早就该参加的，东市特地修建的近百平的大舞台啊，据说耗资千万，如果一个歌女没有在金明池表演过，是多大的遗憾啊。”

　　“眉娘，你终于想明白了，金明池赛会是朝廷举办的，地位很高，如果让别的歌楼得冠，难免会威胁到卷帘楼。”青芜也附和道，支持这项决定。

　　眉娘牵着浓芳走下楼来吃饭，和大家一起商量参赛的一些事宜，首先是定曲目，青芜提议，要选些歌颂太平的曲目最为保险，但卷帘楼平日里都歌唱风花雪月，一时间也找不出合适的，眉娘便让春桐去找嘉禾帮忙编排新的词曲。

　　浓芳则提议大家要好好打扮，去置办比赛用的新衣服，姑娘们弹琴练嗓子的都无聊坏了，听见可以出去逛街，各个都像打了鸡血似的，饭还有吃完就赶着出门，转眼间就只剩下眉娘，青芜和小杜嫂三人了。

　　“哎呦，你们这些年轻姑娘吃的都是猫食，知道你们吃的少，不敢做得多，却又怕你们放开了胃口不够吃，今天又浪费了。”小杜嫂望着剩下的饭菜叹气道。
　　青芜笑道：“小杜嫂，不浪费，你把剩下的饭菜拿给城郊的乞丐们去吧。”
　　“好好好，我这就收拾。”小杜嫂高兴的哼起小曲来。
　　“青芜，你去跟着浓芳她们吧，别让她们玩疯了。”

　　落梅妆：据说南朝宋武帝女寿阳公主卧于含章殿檐下，梅花落其额上，成五出花，拂之不去，三日洗之始落，为后人争先效仿，称落梅妆。
　　金明池赛会：宋朝南渡之前，皇帝在每年三月初一驾幸汴京金明池，欣赏百家戏文歌舞，皇帝为修复旧制，重新举办金明池赛会，鼓励歌舞文化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