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3、第073章 自暴自弃毁姻缘 ...
-
没想到，最不愿面对的事情来的还是这般快。
心里明白，在这个时代背景下，成亲意味着什么，那是要开始帮着管家，要时刻防止三妻四妾，要与整个世族几十甚至几百口亲戚一道生活。
对于鹦哥，今年的确是发现他较前些年不同了，可也从未从一个女人看男人的角度来看过他，一想到他方才的所作所为所言，我便恨不得缩在房中再不出来。
一连几日，我都是唉声叹气，本想出去铺子瞧瞧，但是一想到鹦哥许会在，便打消了念头。
索性换了男装去逛街。
只身一人在街上闲逛还是很惬意的，原本愁闷的心情也排解了不少，秋日的天气甚是舒爽，既少了暑气又没有寒气，顿觉元气满满。
正兀自逛着，忽见一间首饰铺子里站着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我不由得止住脚步想一探究竟，待那人回过头来，我猛地一拍手中的折扇道：“李……李……”
“李”了许久却想不起名字。
那人闻声看过来，面上也是一怔，继而笑着走出来行礼道：“自由兄，许久未见！”
我挠了挠脑袋道：“兄台……兄台……”此人曾来参加过请命，我却已记不清他的名姓。
他笑道：“李水中，别号汝且！”
我猛地一拍脑门道：“对对对！汝且兄！汝且兄！”
继而看了看他身后的首饰铺子，甚是八卦地道：“兄台为家中女眷挑选首饰？”心里却琢磨，这少年模样看起来与我差不多，又哪会有什么家眷？
但是，他却甚是羞涩地一笑道：“随便看看！”
看他这般羞赧的神色，我心下一惊，看来果真是来给女眷买的，只是他不好意思承认罢了，遂有些难以接受地干咳了几声道：“汝且兄慢看，在下先行一步！”
他面露犹豫神色，终于在我背后叫道：“自由兄！”
我疑惑地转过头来，他又羞涩一笑道：“听闻唐、徐二位公子已离京归乡？”
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个，我蹙了蹙眉，长叹一声点了点头。
他抿了抿唇又问道：“程大人家中之事我也已听闻，哎！”
我不知他究竟是要说些什么，但与他又不甚熟稔，不便追问，便静待他说下去。
谁料，他低眉垂眼了半晌，也未言一语，我干咳了几声转身离去，没想到此人竟是这么个娘娘腔，上回只觉此人秀气内敛，却没想到竟是这般不爽快之人。
摇着折扇逛了大半个京城，才灰溜溜地回了府，心中却思忖着，要不就趁夜收拾行囊一路南下，待到明年姐姐生产的时候再回来，但是转念一想，若我这么一走，说不定会影响姐姐的胎气，现下的医疗条件如此简陋，我还是不那么自私，不冒这个险了。
刚回院子，就见姐姐、素馨和姐夫三人在屋里聊的正开心。
我摇着折扇，大摇大摆地进屋道：“我怎么越来越发现二姐的亲妹子不是我，而是素馨呢！”
素馨笑着迎上来，姐姐嗔怪道：“都是快嫁人的姑娘了，还整日这般男子扮相，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
我心下一沉，道：“二姐这是刚从宫里头回来？”
二姐拉我坐下道：“正是！二姐来就是给你说这个的！”
我调了调坐姿，装作镇定地问：“关于鸢儿的亲事，长姐是如何说得？”
屋内三人却齐齐笑了，姐姐执帕捂嘴道：“看来我们鸢儿急着嫁人了呢！”
我一拍大腿道：“姐姐快说嘛！”
她给我理了理衣襟道：“长姐挑选了几家人家儿和我商议，我一个妇道人家又怎会知别家的事？便拿了条子来让你姐夫帮忙参议参议，你也莫急，现下也只是先看着，我将你的想法也告诉长姐了，她说你说的有理，我们里外两处都好好调查调查。”
我急急道：“条子呢？”
不顾三人的哄堂大笑，我自姐夫手里抢过条子便急急打开，第一个便触目惊心的看到了鹦哥！
抚了抚狂跳的心继续往下看，第二个是一个叫周瑛的，我挑挑眉看了看二姐，又看了看姐夫，姐夫笑道：“太皇太后的侄子。”
我费力地转了转眼珠，掰着手指头道：“太皇太后的侄子？皇上的娘是太后……那太皇太后就是皇上的奶奶？哦，对了，我想起来了以前在皇宴上倒是见过太后和太皇太后……那太皇太后的侄子就是……她弟弟的儿子？皇上得叫太皇太后的弟弟为舅爷，那舅爷的儿子皇上就得唤一声表叔，那……以后皇上还不得喊我表婶子？”
二姐扑哧一声笑出来，我却严肃地连连摆手道：“不妥！不妥！我可是很珍惜自己这条小命，可不想乱了辈分惹来祸端，这都什么是什么？最头疼这些七大姑八大姨的称谓辈分了，还是看看下一个吧！”
下一个倒是让我吃了一惊，竟然是李石楠！我急急给姐姐嘟囔道：“不行！这个李石楠半天打不出一个屁来，若是嫁给他，你妹妹没人说话，铁定会闷死的！”
姐姐责怪道：“姑娘家家的如何能说这种话！”
我并不理会，只兀自看下去，然后……便是两个王爷……
一个是申懿王，一个是荣庄王，我急急对姐姐道：“这两个王爷我根本不记得是谁，若真是青年才俊我去过那么多趟宫里肯定会记得，看来的确不怎么样！”
再看下去，又是一个姓李的，名唤李涚冰。
我抬头问道：“此人是何背景？”
姐夫看了一眼道：“宦官李广的大侄儿。”
我心下一惊，这个李广我在宫里见过几回，也知道他在历史中是个臭名昭著的，且结局凄惨，急急摆手道：“我并非是看不起宦官，只是……只是……家庭环境很重要!”
再看下去，便是一个名唤谢婉的。
姐夫解释道：“太子少保谢迁谢大人的第七子！”
心内咯噔一下，想起会试案中马侍郎背后之人便是谢迁，就是会试案的元凶，我咬了咬牙道：“这么娘娘腔的名字，说出去太丢人！”
然后便是“杨兆懋”，姐夫笑着说：“太常寺少卿杨一清杨大人的第四子。”
对于杨大人，我自是心下感激且敬佩的，但与他儿子成亲是两码事，便摇头道：“此人的名字太难写，不妥不妥！”
姐夫轻笑着说：“那如此说来，你是要与你姐姐一样，嫁入我们杨家？”
我这才想起排在第一个的鹦哥，头立即摇的似拨浪鼓一般道：“不是！不是！那傻小子……”嗫嚅了半天，却想不起来他究竟有何缺点。
屋内三人又齐齐笑开，我则一本正经道：“姐姐，长姐可有告诉你最迟何年月会定下来？”
姐姐笑的愈发开心道：“年前许是能定下来，咱们也不能耽误人家的公子择妻不是？”
我试探性地问：“那他们这几家，知不知道此事？会不会也有人来调查我？”
“你呀！还用调查吗？现下京城里谁不知皇后的三妹子开了家‘三杯诺’？还有前些年你与大娘的那些言语……还有……你在宫里头年宴上表演的那些节目……”姐姐面上似喜又似忧。
我瘫坐到椅子上，却不死心的想，在这三四个月的时间里改变自己的形象应该还来得及，毕竟变坏比变好容易许多。
言语粗俗那是一定要的，还要凶悍，还要经常抛头露面，还要……
自己在心里筹划好，便磨刀霍霍地准备将此事搅黄，下定决心要让京里头的人“谈我色变”。
次日一早，我便穿着红绿相间的粗布衣衫，头戴大花大朵，浓妆艳抹地出了铺子，再不是一身干净利落的男装。
大摇大摆地走了一路，离铺子还有十几步的距离，我便嚷道：“王银！出来迎接本张郁鸢大掌柜！”
路人齐齐侧目，我心内虽不好意思，但是为了自己不想要的亲事也豁出去了。
王银探出脑袋，怔了半晌才一拍掌道：“哎呦！原来是自由小兄弟儿！”
一步当两步地进了铺子，我在堂中大嚷道：“今日客人来的如何？多吗？”
王银挠着头道：“咱这一早才刚开张儿……”
我想想也是，但忽得想起一事，正色道：“我上回就发现了，你何时学的这一口京腔？好似也好久未听你说‘俺’‘俺’的了！”
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所谓‘入乡随俗’，跟咱店里头伙计学的……不瞒小兄弟儿，我现如今认了伯安小兄弟儿当先生，跟着他学学问，还想着啥时候像他那样考个举人光宗耀祖呢！”
我一时没明白他这话是何意，不敢置信地问：“你……你认了王守仁做老师？不像你先前说的回家做盐民了？”
王银只嘿嘿地傻笑着说：“所以我也不回家了，前些日子给爹娘稍了信儿，白日里在你这做工，照看油桐，晚上跟着伯安小兄弟儿做学问！”
本还担心会试案后王银会离开，看来现下是不用愁了，我甚是高兴地说：“没想到王守仁这小子现在就开始收学生了！果然是要做圣贤的！”
“鸢儿！”一声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让我面上的笑意立刻僵住。
起身便要离开。
鹦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道：“你就这般躲着我？”
看着周围齐齐看向我们的数道目光，我忽然灵机一动，堆起了一个自认为风尘气十足的笑，拍着鹦哥的肩膀道：“我还道是谁呢！原来是与我青梅竹马的杨家四少爷呀！”
说罢拉着他的袖子道：“杨少爷可让郁鸢思念的紧！真真儿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说着又拍了拍他已红似樱桃的脸蛋儿，冲着周围看热闹的人挤了挤眼。
刚欲再思考几句更过分的，他却一把将我向后院拉去，虽拗不过他的气力，我却依旧不忘将戏做足说：“哎呀！杨少爷！瞧你性急的！你轻些！奴家的小胳膊儿都快要被你捏断了！待会儿你可要温柔些！”
留下身后一室的瞠目结舌。
满脸恼怒地甩开鹦哥的手，朝原先阿九的房间走去，准备暂且先躲一躲。
鹦哥拦住我道：“你何必这般作践自己？”
心内早因亲事积攒了一肚子的火，我将在头上晃了许久的几朵粗布牡丹花一把拔下来扔到地上说：“我作践自己？我作践自己还不是你们这些人逼的？我好好的活着碍着谁了？你们一个个都口口声声什么‘成亲’‘成亲’的！成你妹的亲啊！”
鹦哥蹙眉道：“我不成亲，妹妹们自然是不能成亲！”
原本堆积在嗓子眼上的恼怒瞬间跑了气，深吸了一口气，将已忍不住的笑意使劲压了压。
方才的笑意定是被鹦哥捕捉到了，他的眉头舒展开来，酒窝重现，笑道：“我知道你不愿这么早成亲，我亦觉得现下成亲早了些，我的盘算是，后年正好摊上乡试，我去赴考，大后年会试，那时正是即将弱冠之龄，考取个功名，为朝廷效力，迎娶你……可不就是‘三喜临门’了！”
鹦哥竟然……愈听愈气，瞪着他道：“见过不要脸的，还真没见过像你这般这么不要脸的！”
“鸢儿！你就不明白自己的心吗？那日条子上那么多人，你都一一否决了，独留了我！你还不明白吗？”他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我则在心内咆哮，定是姐夫那个快嘴说的。
脑中却忽然没来由地浮现那日和鹦哥在桂树下的情形，下意识地拿绢子擦了擦嘴，心跳却是越跳越快，越跳越快，仿佛都要自口中跳出来一般。
鹦哥依旧不依不饶地说：“你的心早就在我这处了！只是你自个儿不懂罢了！我原先也是不懂，现如今是明白了！你也该早早儿的明白才是！”
我撑着额，扶住身旁的槐树，真是可笑，一个毛头小子竟然来教我什么是“喜欢”！若是说给我现代的姐妹听，定是会让她们笑掉大牙！
但是缓兵之计还是需要的，我抬起头道：“兴许你说的是对的，我对你的心意我自个儿还没发觉，反正你也说了，要大后年才成婚呢！所以我现如今没发现自己的心意也不是十万火急的事，对吧？”
他被这番话堵的脸上涨红，我却将衣衫扯了扯，松松垮垮地大踏步向堂中走去。
正撞见张含向我行注目礼，他满脸恼怒地走上前来抬起手便欲展开他的长篇大论，我向他抛了个媚眼儿，走出铺子。
不知道为什么，早上本来是满心的斗志昂扬，但此时，却如斗败了的公鸡一般无精打采，再没有心思继续损害自己的形象。
但我知道，自己此时的这副颓丧模样加上这身衣衫和头饰，自会让自己的形象值急剧下降，比先前更加浑然天成，丝毫不落刻意。
耷拉着脑袋在街上晃荡，一个不留神，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抬起头，见是一个翩翩公子，身后跟着一个贼眉鼠眼的小厮。
他看到我，眼中竟是一亮，拍着手中的折扇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我横了他一眼，准备离去。
“大姐，请留步！”他一个跨步拦在我面前。
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了抽，惊恐地向后退了几步，嗫嚅道：“你……你要作甚？”
他脸上的笑容却更加好看，行礼道：“恕在下冒昧，还请这位大姐能帮在下一个忙，事成之后，必当重谢！”
我满脸警惕地看着他，这人绝对是个神经病，竟然能把一个十五六岁正值大好年华的少女认作“大姐”！
“在下敝姓杨，贱名兆懋，字勤升，实不相瞒，在下欲去一户人家，正需大姐这般身份的人，大姐放心，到了那处不用你言语，你只需在一旁即可，”他解释着寻我帮忙的缘由。
忽觉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思忖许久，蓦地想起原来此人就是“夫婿”的候选者之一——杨一清的儿子。
我倒是有些兴趣了，反正又不用我说话，只是站在一旁看戏，自是乐得，即刻点头答应道：“好！”
他顿时满脸的感激之色，对小厮一挥手说：“快抬轿来！”
临上轿前，我稍许犹豫了一下，这般跟着一个完全陌生的男子走也的确冒险了些，虽说他爹是个真君子，但谁能拍着胸脯保证就生不出个畜生儿子呢？
但是转念一想，他既然敢以真名示我，那必是没坏心的，且万一真有什么事，那我就把他爹的名号搬出来，应该也能震慑住他。
想至此处，我便雄赳赳、气昂昂地上了轿。
轿子停至一处精巧的宅院前。
“说媒的来了！”小厮冲着院子里喊道。
我愤愤地斜睨着正潇洒地摇着扇子的颀长背影，敢情……这厮把我当媒婆了？
入得院中，一名管家模样的老者卑躬屈膝地将我们三人迎了进去，
刚欲落座，杨兆懋低声对我道：“寻常媒婆是不是都是站着说媒的？”
我咽了口唾沫，抬起已半坐的屁股，堆起笑脸道：“是！”
惊讶的是，我本以为出来的会是个老爷，却没想到是个三十出头的妇人，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模样，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府邸，我愈发好奇这个杨兆懋让我说的究竟是一桩什么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