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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 61 章 ...


  •   那只该死的猫又来了。

      少年蜷缩在一大筐洋葱后面,看着那双碧光幽幽的猫眼,不动声色与那只猫对峙。

      三天前,他混在一批往穿上运送食物的脚夫们中间登上了这艘远洋邮轮,此后一直躲藏在这个储藏室,这里有充足的水和食物,没有人发现有一个偷渡客躲在这里,除了那只该死的猫。

      但是这一次,少年发现这只猫姿态从容,它已经对这个出现在它地盘上的不速之客习以为常,不像第一次看到他时那样戒备,它甚至晃悠着肥硕的躯体慢慢走过来蹭了一下他的裤脚,之后便扭着屁股骄傲地走开了。

      少年刚刚松了口气,就听到储藏室门外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突然感觉到一阵恐慌。

      储藏室的门被打开了,那是两名看起来职位不高的洋人船员,嘴里说着英文,一路走了进来。

      “嘿,快看伙计,我就说了阿宝一定在这里!”

      “一定是埃尔文那个蠢货,中午进来拿酒的时候不慎把它关在这。阿宝、乖孩子,别拿你的屁股对着我,对、快过来,斯派克船长正在找你呢!”另一名船员蹲下身,晃动着手里的鱼干。

      名叫阿宝的黑猫冷淡地瞧了一眼那两名船员,犹豫了一下,迈开脚步慢悠悠朝他们走去,走到他们跟前,嗅了嗅那条鱼干,一口叼住。

      “好的,我抓住它了,现在就把它送到甲板上去!”

      “快去吧伙计,最近斯派克船长总是疑神疑鬼,他老觉得我们的船上出现了老鼠。”

      “我猜,现在我们这艘船上最受他宠幸的船员一定是阿宝了!”

      两名船员说笑着,抱着黑猫转身离去。

      少年松了口气,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了,他拍了拍胸口,试着活动麻木的四肢,不想却撞到了身旁的箩筐,一只浑圆的洋葱从筐里掉了出来,骨碌碌地滚了出去。

      正要关门的船员听到声响停住脚步,一回头,看到滚落在地的洋葱,他脸色骤变,盯着角落里大声喊道:“是谁?谁在那里!”

      从医务室出来,莱恩脸色不太好,薛时一脸担忧,见走廊空无一人,便伸手轻轻揽住了他,希望能够支撑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前天晚上在甲板上吹了冷风,着凉了,回去吃药睡一觉就好了。”莱恩看出了他的担忧,轻描淡写说道:“他的情况比较严重,输液也许要很久,你最好去陪着。”

      三天前,他们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登上这艘开往伦敦的远洋邮轮,但是雇佣的随从临时出了意外未能随行,好在三个人行李也不多,没有随从也并无许多不便之处。

      事情坏就坏在上船之后,在海山航行的第二天,叶弥生就出现了严重的晕船反应,食不下咽呕吐不止,吐到最后胃里只剩下酸水,整个人严重虚脱,躺在医务室里输液。然而更糟糕的情况发生了,薛时早上醒来时发现莱恩还睡着,以为他是前一晚在船上四处参观累着了,便没舍得叫醒他,自去医务室照顾叶弥生,由着他一直睡到下午才回来敲门约他去餐室喝下午茶,莱恩人是起来了,但精神不佳,伸手一探,才发现他整个人已经烧得浑身滚烫。

      初次远行,在一艘邮轮上,一个人要照顾两个病号,薛时头一次觉得束手无策,两头奔走,忙得焦头烂额。

      薛时用手背触上他的额头,摇了摇头,严肃说道:“烧还没退,我送你回房休息。”

      两人走到走廊拐角处,迎面走来一人,差点和他们撞上。那人脚步一顿,愣怔了一下,立时一脸惊喜道:“老天!猜猜我这是遇见了谁?”

      那人说着就走上前来,毫不见外,一条手臂大剌剌地搭上莱恩的肩膀,热络地问道:“李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詹姆士先生,”莱恩轻咳了一声,笑了笑,对他颔首致意:“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你。”

      听到莱恩对这人的称呼,薛时这才记起,这人他也曾经见过,就是百代公司那位年轻傲慢的录音师。薛时虽然不太瞧得上他,但见莱恩与他相处得似乎还不错,便强压下心头的不愉快,退到一边,冷眼旁观。

      “我搭这艘邮轮回家,九月是我母亲的寿辰,必须赶在那之前回去,”詹姆士深灰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愉快的光芒,“你呢?你怎么会出现在这艘船上?”

      莱恩回头看了薛时一眼,解释道:“我与朋友带他的弟弟去英国治眼睛,就是……叶先生。”

      “叶先生也在?太好了!遇到你们真是太好了!”詹姆士握着他的手上下摇了摇,“我离开中国时对任先生抱怨这将是一趟寂寞的旅程,天知道我这三天是怎么熬过来的,你看,我已经闷到快要长出蘑菇来了!现在我要收回这句话,因为我在船上遇见了我的老朋友!很高兴我们能够同行,李先生!咦?你的手怎么这么烫?”

      “他身体不适,在发烧,”薛时打断他,走上前来,不冷不热地说道,“他需要休息,失陪了,詹姆士先生。”

      詹姆士显然非常兴奋,全然不去理会薛时的冷脸,追上来接着说道:“李先生,我住在316号房,欢迎你随时造访,带上叶先生一道来,我会备好茶点,就像以前我们共用下午茶一样。当然,我是指等你身体好一些以后。”

      薛时这个人,在金钱方面一向慷慨,他为这趟旅行支付了昂贵的费用,走贵宾通道登船,住头等舱靠海一侧带阳台的套房,可以自由出入高级餐室享受丰盛的食物,上船的时候叶弥生还埋怨他太过铺张,但薛时坚持选择这个有三间卧室的套房,因为莱恩常常需要安静的独立空间,他不想这一趟长达两个多月的海上旅行让他感到逼仄和压抑。

      莱恩的房间狭长而明亮,尽头有道门通向阳台,薛时走到门口把帘子拉上,将他安置在床上,替他盖上薄被,又倒了一杯温水,把洋人医生给的药剂放在一旁,语气轻柔:“吃药,吃完睡觉,我守着你。”

      莱恩依言吃了药,躺在床上虚弱地笑了笑:“抱歉……”

      “以前都是你在照顾我,现在换我来照顾你,为什么要说抱歉?”薛时捉了他发烫的手握在手里揉搓着,然后俯下身去吻了吻,轻声道:“只是我愚钝,什么都不会,怕照顾不好你。”

      两人正说着,门外突然一阵骚动,听声音,似乎是一大批人快步从走廊通过。

      薛时朝门口望了一眼,道:“我出去看看。”

      这排房屋的邻居几乎全是洋人,有少数几个黑发黑眼的中国人,他们大多非富即贵。快要到晚餐时间了,大部分人都已经从船上的各个娱乐场所回到自己房里,有不少人听到骚动从房间探出头来好奇地张望,几名穿着制服的船员用英文和中文分别朝这些头等舱的贵宾们解释着船上的突发状况,薛时竖起耳朵听了个大概,便返回屋里。

      “他们在船上发现了一名偷渡客,但没有抓到,还在搜索当中,我去医务室看看弥生,怕出乱子,”薛时说着,替他将被子拉到下巴,“你好好睡一觉,任何人敲门都不要答应。”

      莱恩点点头,疲惫地闭上眼。

      船上的确变得戒备森严,许多楼道里都有人在巡视,其中有一名中国船员在他们上船时与他打过交道,认得薛时,见他从头等舱走下来,立时拦住他,善意地提醒道:“薛先生,船上出了些状况,请您回房间去,不要随意走动,我们会尽快解决”。

      薛时解释道:“我的弟弟躺在医务室,我要去把他接回来。”

      那船员知道他说的是实情,忙殷勤地问道:“薛先生,需要为您安排担架吗?”

      薛时摇了摇头,彬彬有礼朝他致谢,独自朝医务室走去。

      此时天色已晚,海上起风了,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可以看到愈发汹涌黑暗的海面,船身有些摇晃,医务室在二楼,薛时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

      他是个十分警觉的人,他能感觉到,自他下来二楼,走在这条僻静的走廊里,背后就一直有一道目光盯着他。

      拐过一个弯,他又向前走了两步,便停住了。

      他不知道那道目光的源头在哪里,只是朝空无一人的走廊低声说道:“出来吧,我不会伤害你。”

      果然,角落里传来一声轻响。

      听得懂中国话,很好。薛时暗道。

      他缓缓扫视了这个光线晦暗的走廊,最后目光停留在一间用于存放紧急救生物资的小仓库的铁门上,那铁门开了一道缝,黑暗的缝隙里藏着一只黑色的眼睛。

      陡然与门外那个人目光相触,少年吓得身子向后一弹,跌坐在地,从门缝里看着那个人慢慢朝这间小仓库靠近,然后停在外面,他吓得脸色煞白,心跳如擂鼓。

      他好不容易才能混上这艘开往英国的船只,倘若半途被发现,他们会对他做什么?直接扔进海里吗?这个后果他想都不敢想。

      门外的年轻男子警觉地朝走廊两边张望了两眼,拉开门,居高临下地打量了他一小会儿,食指放在唇上,然后朝他身边指了指,意思是让他留在这边暂且不要动,他立刻就明白了,一阵劫后余生的狂喜淹没了他——这个人没有恶意,甚至说不定能够帮助他逃过一劫。

      薛时轻轻将门掩上,转身走进了不远处的医务室。

      那名洋人医生看起来已经离开医务室去吃晚餐了,值班的女护士礼貌地朝他致意,薛时径直走向叶弥生的病床,查看了一眼吊在病床上方的玻璃瓶。

      “是时哥吗?”病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

      薛时坐了下来,握着他微凉的手,轻道:“你感觉好些了吗?”

      叶弥生虚弱地点点头。

      薛时替他理了理头发,柔声道:“输液还需要一些时间,我去餐室点晚餐让他们送到房间,等会儿再来接你,总要吃一点东西才能好。”

      叶弥生笑了笑,又点头。

      薛时起身离开,走的时候拿走了他放在床头的长裤和外套。

      回到走廊里,薛时一把拉开小仓库的门,将叶弥生的衣裤扔给躲在仓库里的偷渡少年,冷声命令道:“换上。”

      少年拼命点头,手忙脚乱地脱掉自己一身脏乱褴褛的布衣扔在一旁,套上那条看起来笔挺昂贵的外套。

      薛时捡起他换下来的衣物,又随手从仓库里找了把用于紧急逃生的斧头,又找了一堆绳索,将斧头用绳子团团缠住,缠到满意的体积之后便用少年换下来的破旧衣服一裹,走到窗口,探头将那些东西狠狠拋进翻涌的黑色海浪里。

      少年换好衣物,从藏身的仓库里走了出来,看到薛时扔完东西转身朝他走来,他慌忙垂下头,深深地朝他躬身致谢。

      甲板上一阵骚动,隐约听到有人高声喊道:“有人跳海啦!”“快,拿绳子来,救人!”

      薛时转向少年,低声道:“现在,听我的吩咐,我说怎么做你就怎么做,明白吗?”

      少年用力点头。

      甲板上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他们全都攀着栏杆望着波涛起伏的海面上一片白色的影子——那是一件破破烂烂的衣物。几名中国船员冲上甲板,迫开混乱的人群,朝夜色中的海面观察了一会儿,转身大声向同伴们传递讯息:“快去报告大副,就说发现了偷渡客,他跳海了!”

      薛时打横抱着虚弱的少年返回头等舱的时候,那名中国船员立刻迎上来,一脸喜色说道:“薛先生,警戒已经解除,现在您可以随意走动娱乐或者用餐了。”说罢他看了一眼低垂着头躺在他臂弯里的少年,担忧地问道:“他还好吧?”

      薛时对他礼貌微笑:“他只是晕船,并无大碍。”说罢便抱着少年走向自己的房间。

      薛时开门进屋的时候,莱恩正在半睡半醒之际,房门没关,屋里光线昏暗,从他这个方向正好可以看到门厅里薛时抱着人回来了,他勉力支撑着身体坐起,哑声问道:“他怎么样?”

      薛时把人放下,那人慢慢转过身,莱恩一愣,发现他带回来的,是个陌生的少年。

      “他是谁?”

      薛时绕过那个少年,走到莱恩床前,伸手触了触他的额头,又按着他的肩让他躺下了。

      “一个偷渡客,整条船的人都在抓他。”薛时对莱恩解释着,转向那个少年:“喂,小子,你叫什么?多大了?”

      少年身量和叶弥生差不多,穿着他的衣服非常合身,大约是明白自己安全了,神情镇定了不少,整个人也不再瑟缩,而是站直了大大方方回答道:“我叫葛重阳,虚岁十七了。”

      薛时拉了张椅子坐下,继续问道:“你偷偷摸摸搭上这艘船是想去哪里?干什么?”

      少年沉默片刻,突然就跪在了地毯上。

      薛时蹙眉:“跪我干什么?起来好好说话!”

      少年跪着向前膝行了两步,来到薛时面前,一只手搭上他的膝盖,哀求道:“爷,您收了我吧!我爹抽大烟,把家底败光了,把我娘和妹妹卖了,押上房契地契也没还清欠债,后来他自个儿上吊了,我被债主追得走投无路,才想到这个法子,偷摸混上船,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我只想活命!爷,您想办法帮帮我,别让他们赶我下船!否则我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薛时听完,沉默了一阵,朝他扬了扬下巴:“识不识字儿?读过书吗?”

      少年拼命点头:“原本家境殷实,上过学堂,还念过英文,他们说的话,我基本都能听得懂,所以才能混进来。”

      “行啊,比我强,”薛时说着,从椅子上站起,转身在抽屉里翻出一个布袋,随手扔给他,“从现在开始,你叫方小毫,是我从岸上雇来的,随我们一同去英国,这些是你的身份证明,你拿着它,这条船上没有人会为难你。”

      身份证件以及通关文牒都准备好了,那个叫方小毫的随从却未能随行,薛时决定物尽其用,正好身边缺个人手,这少年瞧着是个伶俐的,也许能帮助他将两个病患照顾好。

      少年捧着那个布袋呆愣了片刻,立时明白过来,深深地躬下身去拼命朝他磕头。

      “行了别磕了,”薛时不耐烦地从皮箱中翻出一套叶弥生的衣服丢给他,朝浴室指了指,“去洗洗,自己拾掇一下,别露了马脚。”

      说罢转向莱恩,语气温柔:“我去接弥生,再去餐室叫些吃食回来,你稍微休息会儿,别睡过去,等我们回来一起吃晚饭。”

      莱恩点点头。

      薛时便又翻箱倒柜找了一套衣服挂在臂弯里,轻手轻脚出门去了。

      输液之后,叶弥生还是没什么好转,表情恹恹精神萎靡,但他坚持着要自己走回房间,薛时对他倔强的性格毫无办法,只得在一旁搀扶着,陪着他挪了回来。

      已经入夜,海上风浪很大,船身不是很平稳,叶弥生脸色非常差,走几步便弯下腰去捂着胸口蹲在地上干呕,但他胃袋里空空如也,已经什么都吐不出来了。

      到最后,薛时于心不忍,替他抚着后背:“还是我抱你回去吧……”

      叶弥生挡开他,有气无力地笑道:“我又不是个孩子,总是要你抱着,路上让人看到,岂不是要被笑话?”说罢他又小声加了一句:“这眼睛有没有得治我其实心里没底,与其躺着胡思乱想,不如这么折腾一番,不去想这事,心里也能好受一些……”

      “……”薛时没有说话,到这时他才惊觉,自己的一个决定给弥生带来了多大的心理负担。而在作出这个决定之前,他甚至都没有想过去征求一下弥生自己的意见。

      似乎是察觉到他细微的情绪变化,叶弥生突然伸手摸了过来,紧紧握住他的手,轻道:“二哥跟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我心里是十分高兴的。我小时候能看见的,不是生来就目盲,所以,我真的很想能重新看见……”

      见过光明可是最后又陷入黑暗的人才知道光明有多珍贵,而那些生来就处在黑暗之中的人,根本就不会晓得光明是什么。

      薛时默然,回握了他,轻道:“你别瞎想,你这眼睛,肯定能治。时哥这辈子没有太大的抱负,你这双眼睛一直是我心里放不下的事,我会给你找英国最好的医生。”

      两人走到头等舱的走廊处,走廊里灯火通明,正是晚餐时间,不时有侍者端着装有食物的大托盘通过,薛时远远就看见一人站在他们的房门前,正要举手敲门。

      “晚上好,詹姆士先生,”薛时在他敲门之前就叫住了他,搀着叶弥生缓步走上前去。

      詹姆士似乎有些惊喜,快步走过去握住了叶弥生的手:“叶先生,听闻您即将重见光明的消息,我真是非常高兴!”

      叶弥生有些意外,他与这位录音师已经很熟了,诧异道:“詹姆士先生怎么也在这里?”

      “我乘这趟船回英国为我母亲贺寿,没想到会遇上你们,这真是太巧了!叶先生,请恕我冒昧地发出邀请,到伦敦之后你们一定要到我家来做客,我的母亲会很高兴招待从中国远道而来的朋友,她已经几十年没有回过她的故乡了!”

      薛时冷眼旁观,从那人眼睛里倒是看不出任何虚伪的成分,这个詹姆士,与他第一次见到的那个傲慢的年轻人不同,现在看来,他完全就是个聒噪、头脑简单且性格开朗的人。

      叶弥生与他说笑了几句,但他精神实在是不怎么好,薛时看出来了,急于摆脱话多的詹姆士,扭头看了一眼走廊,正好看到一名侍者端着托盘朝他们走来,便打断他道:“我们的晚餐送到了,我的房子里有两位病人,实在不方便招待你,詹姆士先生,恕我们失陪。”

      听出他话里是个要赶人的意思,詹姆士只得闭了嘴,悻悻离去。

      薛时打开门,从侍者手里接过托盘送进屋里,把托盘里的食物一一在自己屋的一张小圆桌上摆开,安排着叶弥生坐下,在他腰后塞了个垫子,便去叫莱恩吃饭。

      那名偷渡客少年已经洗漱完毕穿戴整齐坐在床边,莱恩醒着,半闭着眼睛,任那少年从一旁的水盆里拧了一条湿毛巾覆在他额头上。

      薛时从半掩着的门外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他站在外面瞧了一会儿,推门进去。少年一见他,立刻站起身,一脸诚惶诚恐。

      “小毫子。”薛时越过少年看着躺在床上的人。

      少年愣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在叫他,立刻用力点头。

      “做得不错,你就替我照顾李先生吧。”薛时朝自己屋指了指,“去吃晚饭,吃完自己弄个地铺,睡我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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