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坠》向今

26、生日宴

　　陈含英在京几年，少与人交游，可广陵王妃的生辰宴，既是办了，即便随意，上上下下也少不得遣人来贺。

　　而姚侍郎作为六王一手提拔上来的门客，更是亲自派了妻女前来。可眨眼儿的功夫，姚夫人就发现不见了自家姑娘，问底下丫鬟，都道不知。

　　这在姚家已算常事，姚夫人也不甚着急，可到底是在广陵王府，唯恐她贪玩冲撞贵人，方才暗中着人去寻。

　　那姚家千金复荀，却是瞧见陈靖南，便瞅了个机会，偷偷溜去寻他了。可想不到好容易在湖边找到陈靖南，却见他正和大学士家的三姑娘卫明微相谈正欢，哥哥妹妹叫的那是一个亲热。姚复荀是个火爆脾气，听在耳里那还得了，三两步走到跟前就出言讥讽，劈头盖脸把两人骂了一通。

　　卫三姑娘又岂是个吃素的，自然呛声回去，一来二去的两位千金小姐就动起了手，打着打着就齐齐栽到了湖里。

　　于是含英这边连姚复荀的面还没见上，就听到了人回姚家和卫家姑娘落水，被舅爷救起的消息。

　　“落水？怎么回事？”

　　来人一五一十的将始末讲清，含英抿唇不语，显然不悦，倒是陈令月看一眼她，开口：“还是先找大夫去瞧瞧两位姑娘吧。”

　　因公主府一见之后，含英心里一直不大安稳，加之月婵一事又想起了她，有意帮她一把，便着人请了她来。陈令月带了两岁的大女儿过来，这会儿吉雅公主带走了小姑娘，姐妹两个正一处说话。

　　含英点了点头，吩咐人去办，又遣了清韵流音分别过去探望，最后又命人去叫陈靖南。末了厌弃的一叹，“这囫囵性子也不知是随了谁。”

　　陈令月也听她讲了陈靖南的事儿，姐妹两个关系尚可，陈年积怨解了，有些话倒能说一说。因而看看她道：“大哥生来顺遂，想来是缺少磨砺，日后磨练磨练，自是会好些。”

　　“这不争气的！”含英垂眸拨弄着指甲，咬牙骂了句。

　　陈令月一笑不语。

　　不多时陈靖南过来，已换了一身干衣裳，只头发还湿着，斜一眼陈含英，没好气的问：“找我干什么？”

　　“干什么？”含英强抑怒气，“你说我干什么？将将姚姑娘和卫姑娘是怎么回事儿，你给我说清楚！”

　　“呵！”陈靖南眼皮一翻，“爱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我犯得着和你交代？”

　　“陈靖南！”含英一掌拍在桌上，腾的站了起来。

　　“姐姐——”陈令月忙上前按住她，回头看了眼陈靖南，微微一顿道了个万福，“大哥。”

　　她一抿唇，接着道：“大哥，眼下不是置气的时候。如今此事牵扯姚卫两家，姑娘家名节是大，还是坐下来平心静气的商量商量怎么办是好吧。”

　　陈靖南冷哼一声，轻蔑的打量着她，“大哥？没出业霆那档子事儿前我还能听你叫一声大哥，如今你还有什么资格叫我大哥？”

　　“一个勾引亲姐夫的臭婊子，也有脸在这里跟我说什么名节是大？”

　　“混账！”一语未完，含英已顺手抄起茶杯砸到了他脸上，陈靖南不防被砸个正着，立时两道血顺着脸留下来。

　　“你给我滚！”

　　陈靖南甩手就走。

　　含英喘了几口气才平息下来，一垂眼吩咐：“去，拦住他，给我捆上丢柴房里去。”

　　回头看看陈令月微微失色，心下愧疚，“你莫往心里去。”

　　陈令月敛眸，一牵嘴角，“没什么，当时本就是我的错。”她看看陈含英，“如今你不记恨了就好。”

　　含英轻吐了口气，不记恨么？想来陈含英会把仇记得清清楚楚，当年她照拂陈令月，可陈令月背着她向陈业霆暗送情谊，情真意切，感人至深，连甘为姐姐替身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然而不巧的是恰恰被她撞破。

　　陈含英是个霸道的人，即便对陈业霆毫无心思，自己的所有物也不准别人来觊觎，尤其这个觊觎的人，还是她一向施以恩惠的人。

　　恩将仇报，狼心狗肺。当时她给了她这八个字，然后赶走了她。那仇她清清楚楚的记下，然后以足够高的姿态轻蔑的漠视了陈令月。

　　她是嫡女，她是庶女，她的荣辱全赖她的恩赐。她残忍的让她认清了这个事实。

　　理所当然的以为她亦恨她入骨，所以公主府再见，陈含英理所当然的摆高了姿态。可她在陈令月眼中看不到恨，即便她发泄不满她别有所求她也看不到恨。

　　那时她才开始有勇气忏悔。

　　其实她早就后悔，陈令月不过是陈家大小姐消极情绪下的牺牲物，她早就知道她罪不当此，也还是死不悔改，直到那个时候，她才有了忏悔的勇气。所以她于她而言，从来谈不上记恨。

　　她该说句对不起，可她说不出来，唯有拍拍她的手，轻轻摇头。

　　她叹了口气，回眸看见吉雅抱着小狗牵着陶陶进门，感觉到气氛诡异，粉堆玉砌的小丫头扑闪着大眼睛看她们，一脸的茫然。

　　含英瞬间就换上了一副笑脸，朝她伸手，“来，陶陶，姨姨抱。”

　　陶陶不认生，更何况是这么一个和母亲长得相似的姨母，咧着嘴笑嘻嘻的迈着两条小短腿扑倒含英身上，“姨姨！”

　　含英抱起她，肉嘟嘟的的两只小手就往自个儿脸上招呼，笑咯咯：“娘娘的嘴巴……娘娘的鼻子……”

　　摸到眼睛一停，回头看了眼自个儿娘亲，嘟着嘴巴摇头，“眼睛不是娘娘的……”

　　“小丫头！”含英捏捏她的小脸大笑，爱怜得把小人儿揽到了怀里。

　　正说笑间，下人回禀姚夫人与卫夫人求见。

　　含英顿了顿，命人请入。

　　姚夫人与卫夫人自是以请罪之名而来，实际讨个说法的。至于一块儿过来，倒不是说好的，而是碰巧撞上的。而两人的心情，也是天差地别。

　　姚复荀是姚夫人的亲生闺女，无端端落水与外男有了肌肤之亲，对于素来疼爱女儿的姚夫人来说那是一个心疼。可口口声声听女儿说和这陈大公子两情相悦，心里便思量陈含英居王妃正位，又得六王宠爱，近来她父兄又得重用，顺水推舟成了女儿与陈靖南得婚事，倒也是美事一桩。可那卫家姑娘横插一脚才出了这事儿，算是可恨，真真姨娘养得就是姨娘养得，登不得台面。

　　那厢卫姑娘是卫大人宠妾所生，一出生就死了亲娘，寄养在嫡母卫夫人名下。卫夫人不算苛待她，也不喜欢，不过卫明微既是自小寄养在她名下，外头来看也是个嫡女身份，既出了这档子事儿，为着卫家利益，她也得尽力给她博得一个好结果。

　　是以这二位一个满腔怨恨，一个端庄得体，关于那二位姑娘，虽还未见，含英这里也约莫有了个谱。

　　因而微微一笑，只道：“二位夫人放心，事情既因我哥哥而起，必会给二位姑娘一个交代，且容我禀明父亲，由她做主。”

　　这是应承了对两个姑娘负责，可究竟怎么负责，她这里却打了个太极，只说由父亲决定，姚卫二位夫人便不好再说什么，何况本就是自家姑娘名节有损，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了。

　　其后陈泰元把陈靖南胖揍了一顿，不得已还是叫他娶了两个，请旨皇帝赐婚，两位姑娘同时进门，不分大小。

　　还只是过定的功夫，就听外头人传姚卫二家姑娘相遇，互相打了个头破血流。

　　消息传到含英耳朵里，她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娶了这么两个嫂嫂，家宅如何安宁得了！

　　她倚着靠枕托腮看吉雅，语重心长，“瞧见没，你日后选夫君，万万不要选我哥哥这样的，得选个后宅清静，一心一意待你的。”

　　吉雅不像汉人女子害臊，眼睛一眨，道：“我知道，就选个王爷这样的。”她靠近含英，笑嘻嘻道：“我前儿去东府，听说王爷把融馨园里的姑娘都放出去了呢。王爷可算是一心一意。”

　　含英摇扇一笑，“你是还惦记他呢？要不明儿我和王爷说说，把你留府里得了。你愿意么？”

　　吉雅道：“我问问王爷。”

　　“问我什么？”霍郴踏进门来，含笑问。

　　吉雅道：“王妃说要把我留府里，我挺乐意，问问您同不同意。”伸着脖子凑到他跟前儿，“您瞧我这要长相有长相，要身材有身材，比王妃也不差，更别说您东府里两位侧妃了，绝不会辱没您的，您瞧怎样？”

　　霍郴初时没听懂，后来听她越说越离谱，简直哭笑不得，一点她道：“别胡闹！”

　　吉雅吐了吐舌头，直往含英身上腻，“王妃说的！”

　　含英对她很是宠溺，揉揉她的脑袋，只笑：“真真小孩子，还没陶陶懂事。”

　　霍郴亦笑，瞧瞧二人道：“今儿乞巧节外头热闹，走吧，我带你们去逛逛。”

　　吉雅一下子就坐了起来，伸手拉含英：“快走快走！我最喜欢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