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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发 ...

  •   十三
      十五岁时,发生了许多事。
      比如,明渝被封王,在宫外有了自己的宅子。
      比如,皇后没了……
      这是所有矛盾激化的一年,皇后的死点燃了开端。
      皇后是年后一个月过世的,自生下明瑶开始,她身子就一直不好,年关还能打起精神,熬了两个月后还是撒手走了。
      皇后的身体有过太多损伤,积压在一起,生产后天一寒全给带出来,整个人不堪负累。
      皇上花了许多心思在皇后身上。皇后的暗伤大多是为他,因为这些伤,皇后小产伤了身,很难再怀上孩子,否则以皇上皇后较好的关系,十几年来怎会只有明渝一个孩子,明瑶的出现怎会令他们那么开心?
      皇后没有抱怨什么,她握住皇上给她喂药的手,抬眼笑了。
      “我好高兴,有你陪着……我不是没有怪过你,只是你是我的夫,是我孩子的父亲,是我的天,你一直顾惜着我,我后来想着,也就没什么了……”
      “我知道自己的身子,这次怕是熬不过去了……只是明渝明瑶还小,宫里太混,你总是一国之君,顾不全后宫……我走了,他们该怎么办……”
      说到孩子,皇后不禁流下泪来,恳求着皇上,看在她的份上,给他们一个恩典,帮他们一把。皇上全点头应了,叫她安下心。得到承诺后,皇后这才放下全部心来。
      皇后走的时候很平和,皇帝亲手给她喂药,叫她走得安安稳稳,不受折磨。皇后偎在皇上厚实的胸膛里,喝着药回忆以前,眼光朦胧。
      “我想以前你王府里栽的竹林了……小时候你悄悄送了我一根青竹簪子,我还留在那儿呢……那时候一群人在林子里面煮酒论文,我再也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地方了……”
      皇上的眼里也湿润了,他摩挲着皇后不再年轻的面容,哑声道:“当然了,我知道你最爱竹,特意叫人在王府里建了一片竹林……”
      两个人向普通的夫妻一样回忆着往昔,一句一句,直到得不到回音……
      大太监捏着独特的嗓音,喊:“皇后崩……”
      一声接一声,传到宫外,尾音拖得长长的,与敲响的沉重钟声重合起来。
      明渝抱着明瑶听着钟声一下接一下响着,沉默着站在门外。
      明渝想着最后一次请安时,皇后苍白着一张脸,耐心劝诫他的话,慢慢的疼起来,眼泪落出来,落在明瑶身上。
      明瑶许是意识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小声的啼哭,明渝将脸埋在他细嫩的颈项边,沁湿了明瑶的衣服。
      皇后出身书香门第,清流之家,自幼时起被带到山里调养身体,远离了京城权力圈子的黑暗起伏。十五时嫁与当时与权力之争毫无干系的闲散王爷为妻,这么多年来的风风雨雨,没有改变她的本心。当年她穿着喜服,温柔的看着清俊的丈夫,说:“王爷,妾身无才,从不奢望不该有的东西,只望家中和睦,儿女平安。”
      作为皇后,她不够端庄威严,然而至死,她都是一个温柔的妻子,慈爱的母亲。
      皇后的丧事举办得隆重,明渝按着祖礼来,跪灵守夜,一个环节都没有懈怠,等到结束时,本就瘦弱的身体又掉了一圈肉,整个人就是漂亮的骨架子。
      明瑶太小,只会哭闹,抱着明渝不肯撒手,好像潜意识知道整个宫里只有这个人全心全意的对待自己了一般。
      千盛看着明瑶,仿佛就看见了小时的明渝,自然就看向跪在灵前的明渝,不自觉垂下了眼。
      待到皇后下葬后,各项事宜全部到位,明渝在宫里大病一场。
      病好后,明渝就得了圣旨。皇上封明渝为静王,特许他十五出宫建府。
      明渝吩咐好所有事后,披上一件大氅,观望着整个院内洁白一片的景象。
      明渝这么直怔怔的站在外面,衬着雪景,真有几丝仙气。
      千盛却想不得那么多,明渝那身子骨,下了雪还往外杵着,明摆着找病嘛……
      今日轮到千盛值班,他眼瞅着明渝这么站着也不是回事,闷不吭声纠结半天,见外边实在没有人来劝,干脆现了身形硬着头皮上前。
      明渝原是看着远处的,听见千盛的话后,偏过头,盯着他看。良久,一挥手,转身回房。
      那些宫人半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却在猜测:“看来殿下今日心情不错。”
      明渝手抓着大氅的皮毛,走几步后,回头看那雪景,兀的嘴边上含抹冷笑。
      今年这场迟来的雪,应景又伤情,落得恰巧……

      十四
      在雪铺满院子时,明渝认出了千盛。
      那天,明渝盯了千盛好半天,顺了他的意,回房去了。
      隔天,千盛便收到消息,莫名的有些忐忑,捂着一颗心就去了前面大屋。
      屋里摆了火盆,还有股子药味。明渝正坐在屏风旁边的软榻上,手里不知摆弄着什么,见千盛来了,向他一招手,示意他到面前来。
      千盛先是规规矩矩行了礼后,再走到榻前半跪半蹲下。
      明渝问他:“你叫什么?”
      千盛正正经经地回答:“回殿下,属下暗一。”
      明渝就笑了,“本宫问你名字呢!”
      说来这暗一暗二还是明渝起的名,他嫌麻烦,直接一溜数字叫过去。可是起了基本上也是白起,明渝压根不记得他们长相,一般办事开口叫人逮着谁是谁。
      “暗一好,也好……”
      说来这数字也有讲究,那时明渝是按忠诚可能性的大小来见人,一最高,信任度也大些。千盛年纪最小,反而排序最大,好在大伙都以为这是明渝胡乱排的,倒没在意。
      “谢殿下夸奖。”千盛依然正经回复道。
      明渝正描着千盛眉眼,听见答话撇撇嘴,透出几分孩子气来。
      “得了,我都认出你来了。千盛,你走了以后什么消息都没递回来一下,差点把我给气死了!”
      千盛喉头一动,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垂下头,留给明渝一个头顶。
      明渝气结,“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这幅德行,半天吭不出一个字!”
      千盛还是低着他的头,半天没发出个声,一出声又是劝导。
      “殿下身份尊贵,注意身体。”
      明渝这次是真给气着了,想找个当年的熟人谈谈心,谁知竟是这种样子,无语的一挥手,“……你先回去吧。”
      千盛慢慢起身活动,行礼后小步行出。
      明渝看着千盛走出去,步子稳健,悄无声息,一晃眼就不见了人。
      千盛走之后,明渝脸上带着的表情淡了下来,他垂着头,只是一个劲拨弄掌心的牌子,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念千盛的名字。
      半晌,明渝握紧手心,有些疲倦的叹了一口气。
      “罢了,暂且信你一回。”
      明渝在面对千盛时,拿出的表情态度,都让千盛联想到小时候。
      一样的骄矜,一样的脾气,每句话里都带出诱哄的味道,让千盛恍惚,如今的漂亮病公子似乎又回到了骄傲的大脾气小孩。
      可是千盛永远都是那种样子,多少想法都沉在骨子里,外面始终是不变的沉闷神色。
      明渝对千盛抱了试探的态度,心里将千盛划在边缘区域,不敢完全信他,就是因为明渝看不大懂他。
      明渝不知道千盛是否懂他的试探,他只是有点不爽,一如当年。
      明渝十分不合时宜的想起了一句诗,不合景却应了情。
      明渝叹息着念——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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