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的末世奏鸣曲》七萱

3、Movement 2 伊甸园

　　耶和华神在东方的伊甸立了一个园子，把所造的人安置在那里。耶和华神使各样的树从地里长出来，可以悦人的眼目，其上的果子好作食物。园子当中又有生命树和分别善恶的树。有河从伊甸流出来，滋润那园子，从那里分为四道。……耶和华神将那人安置在伊甸园，使他修理看守。耶和华神吩咐他说，园中各样树上的果子，你可以随意吃。只是分别善恶树上的果子，你不可吃，因为你吃的日子必定死。
　　——《旧约•创世纪》

　　半年过去了，维夏的成长似乎进入了停滞阶段，他一直都是二十岁的模样，再没有长大。对垂杨来说，而今的维夏是有些陌生的。
　　刚开始，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与他相处。她总想，再不能把他当作孩子的维夏，该给他一个怎样的位置？可是，维夏却显然不愿给她任何思考的时间。他从她为他筑造的暖巢中走了出来，打定主意要用一个全新的身份走进她的世界。
　　他利用网络这个虚拟世界，为自己编造了一个完全不存在的过去——年龄27岁，全球顶尖大学毕业的双料博士，为多家大型企业效力并且业绩斐然。对电脑data和自以为天衣无缝的网络机制已经深信不疑的人们，完全没有意识到该去辨辨这之中的真伪。
　　于是他靠着这份背景和本身的超强实力说服了每个人，在WPM总部谋得一个职位——替代食品开发部总监。从没有人曾经在他这个年纪就能得到这份或者类似如此高层的工作，而这全都得益于他超常的大脑和非凡的能力，这让智商高达180的垂杨都忍不住赞叹。
　　“我只是想与你更接近。”维夏对垂杨说。“我再怎么厉害，也是由你创造出来的，所以你一定要记住，你是我的神。我做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成为你的依靠。你愿意接受我吗？”
　　就这样，维夏真的成了垂杨的“情人”。
　　两人成了旁人眼中令人称羡的“金童玉女”。没有人怀疑过他们的过去；久而久之，就连垂杨都要相信，维夏是一个普通的成功男人，正与她谈着一场再普通不过的恋爱。
　　她的家成了他们的家。
　　维夏是另一个主人。

　　这天，因为维夏要开会，垂杨独自一人先回家。走进大楼，正赶上电梯门要关上了，她急忙边喊着等等，边跑了过去。
　　电梯里的人为她按下开门的按钮，耐心地等到她急冲冲地迈入电梯。
　　“谢谢。”垂杨没有多看那人，按下40层，边专心看着数字变动。但很快，她敏锐的神经便意识到身旁的人正在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她。
　　在她还没有决定如何反应之前，一只大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你好。我是刚刚搬到这里的，我住在41层，就在你的楼上。”那人说。声音还带着少年的稚嫩。
　　于是，垂杨堂而皇之地回敬他的注目。他顶多十七八岁，肤色偏深，脸上棱角分明，鼻梁高挺，眼睛大而有神，却又带有些温润，如马儿的眼睛，此刻正载满了笑意和期待，望向她。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样一张脸，或者也许仅仅是因为他是他，这样的一位少年，她心中原本被冒犯的心情顿时被抛诸脑后，只剩下对他的满心欢喜。
　　这种无缘由的情绪来得有些突然，让她有些被自己吓到，久久也没有回话，亦没有伸出自己的手与他相握。
　　没多久，电梯首先到达垂杨的40层。电梯熟悉的到达以及开门声让她完全是无意识地走出电梯，但立刻她又反应过来，马上回转过身，挡住了电梯正欲闭上的门。与此同时，电梯里的人按住了另外一边。
　　两人不由相视而笑。
　　“你叫什么？”
　　“有个小女孩叫我霁，她说这是‘雨过天晴’的意思。我答应她还会来找她。现在我来实践诺言了。”
　　“霁……”垂杨低喃。手不觉放下，陷入回忆中。“我想起来了！……”但此时，电梯门已经关上，霁已不在她面前。
　　是的，“霁”，与维夏一样，另一个她为之命名的人，在她六岁的时候，曾经短暂地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那时，他说他没有名字，只有编号。她便给他一个名字。因为见到他的时候，下过雨的天空正好放晴，正如她那时的心情。
　　他还说——他来自未来。
　　现在看见他如十几年前丝毫不差的面孔，她终于信了他的话。

　　WMP总部，空间研发实验室。
　　垂杨一到总部便赶到这里找一个人，因为她知道这个人一定会对她昨天的新发现有兴趣的。
　　“博士！”走进实验室，她便迫不及待地大喊，直到一位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从里面的房间走出来。
　　“小可爱，你来了。”雷森博士微笑着，银灰色的短发微微卷曲，深邃的眼睛里闪着睿智的光芒。当然，此刻还包含着对眼前女孩的宠爱。
　　“博士，我有个好消息要迫不及待告诉你！我保证你听了会让你开心的三天睡不着觉。”
　　“这么厉害？你倒说说看。”
　　她得意地一仰头。“我昨天遇见了一个人。以前我就遇过他，可他的样子一点也没有变。”
　　“那是他驻颜有术吧？”
　　“不是的。你知道我上一次遇见他是什么时候吗？是十四年前哦。十四年过去了，他一点也没有变，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你认错人了？”
　　“博士！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他以前跟我说过，他是从未来来的人。我并不相信。他说他等我长大了还会来找我。结果他真的来了。他真的是从未来来的。博士，你不是一直在研究时空穿梭机吗？你瞧你瞧，未来的人真的穿越时空而来了，你实在太了不起了！”
　　“傻丫头，就算这是真的，也不一定就是我发明的啊。何况，这件事还不一定呢。”
　　“怎么不一定？博士，你不要以为我那时小就会记忆模糊，你应该清楚，我的记忆能力不会出错的。”
　　雷森博士当然清楚垂杨的能力。当年WMP计划他也参与其中。
　　上个世纪50年代，人类几乎与灭绝擦身而过。冰山融化，核泄漏，各种天灾人祸接踵而至，可人类在灭顶之灾面前硬是撑了过来。之后五十年，全球都在头疼资源问题。可直到上世纪末，人类发现自身的繁衍也发生了严重的问题。因为核污染，有近三分之一的世界人口丧失了生育能力，如果不采取措施，长此以往，人类将面临绝种的悲剧。因而WMP计划在23世纪初启动。WMP也就是World Population Maintenance（维持世界人口计划）。
　　只可惜，第一代试验婴儿才刚试验成功，他们整个机构便被半强制并入政府，组织成员也被分散开来。二十年间，它逐步发展成了今天足以代表整个地球科技发展的WMP总部。可以说，今天的WMP总部无异于世界政府之外的另一个全球核心，操纵着世界的命脉。
　　正当博士陷入当年回忆的时候，一个清脆的女声从里面传来。接着，从里屋走出了一位妙龄女子，身姿绰约，黑发如瀑。等她走近，垂杨才觉得面熟起来。
　　“博士，她是……”其实她的心中已有一个名字，可她不敢确定。因为，她和“她”分开得太久了。
　　不等博士回答，那女子便走近垂杨，笑着说：“小垂杨，连姐姐也不认识了？”
　　“归雁，归雁，真的是你！”垂杨高兴得一把抱住了她，“你回来了！”
　　“对啊，我回来了。我们有十四年没见了吧？”
　　“我们六岁那年，你和艾尔被送走，我们就没再见过了。对了，艾尔呢？他好吗？”
　　“他也回来了。我们刚刚被总部召回。我以后留在博士的实验室。艾尔被分配到中心监控。”
　　“那他不就和流在一起工作了吗？我们终于又在一起了，我太高兴了！”垂杨感到仿佛一下子，自己的生活又和六岁时的连在了一起。那一年，归雁和艾尔被选走寄养到普通人家，流和昱被一个她现在依然不清楚底细的组织挑走特别训练，只剩下她。
　　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他们五个人都是WMP计划的试验品，却偏偏只留下她一个人在这冰冷的总部呢？幸好她还有多尼，还有他会安慰她说：“你和他们一样完美。”
　　是的，他们是基因改造的成功结晶。他们是接近完美的人类。他们的基因密码——不论是外貌、体能，还是智力、个性——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他们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父母，培育他们的是完全模仿人类子宫的育婴器。
　　不过，终于，他们又重聚在了一起。只除了……昱……
　　只有他，再也回不来了。
　　归雁看出了垂杨的心事。从博士那她已经知道了昱的事。不想让垂杨又伤心起来，她说：“我和艾尔订婚了。”当然，她也有意与垂杨分享她的幸福。
　　“真的？恭喜你们！”垂杨真的快被接二连三的好消息给高兴得要飞上云霄了。“不管，不管，今天不论你们再怎么忙，也要你们三个到我家里去。我们一定要好好聚一聚。”
　　“我和艾尔肯定没问题，就怕流这个大忙人不愿意啊……”
　　“不怕，不怕，我去约了霏霏，不怕他不来。”霏霏是流的新婚妻子。流对谁都是冷面寡言，唯独对他的宝贝妻子疼爱有加。
　　“那好，我们晚上见。”

　　晚上，垂杨的寓所。
　　归雁、艾尔早早来了。连流也被霏霏不情不愿地拉来了。可这家的另一个主人却还没有回来。多尼已经将晚饭准备好了。
　　“垂杨，我们还要等谁吗？”归雁不解地问。
　　此时，门铃响起。垂杨兴冲冲去开门，以为是维夏回来了，完全没有意识到维夏是不需要按门铃的。
　　门外站着的是霁。他一脸敦亲睦邻的模样，真挚的笑容让垂杨都不忍把失望挂上眼角。
　　“你家来了客人？”稍稍看看屋内，霁发现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没关系，霁，有什么事吗？先进来吧。”垂杨欠身让他进屋来。
　　门刚要自动关闭，一个力量将它抵住。
　　“维夏，你回来了！”
　　维夏走进自己的家，却发现里面不认识的人比认识得多，一时也有些疑惑。众人面面相觑着，彼此打量着彼此的身份。
　　垂杨看着这屋里的人，一时间竟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便都在这里了。可是，她不会想到，他们几人之间的关系变化悲欢离合，竟会将整个人类的命运牵扯在内。
　　从这一刻他们的相遇起，他们的伊甸园便悄悄宣告破灭。
　　世界，将因他们而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