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荼蘼莫彼岸（短篇）》夏窒岚

5、（五）芒种

　　孟婆说，荼靡残瓣，祭花默恋，心各一处，情冷梦寒。
　　*
　　也许只是我一厢情愿，自那个吻后，我们之间似乎有了微妙的变化。你来天台的次数也渐渐频繁。
　　很多时候，我们都只是并肩坐着沉默不语，目光相撞时便相视而笑，并无任何的突兀和尴尬。恍惚中，我们好像又回到了前世的那个夏天，我们也是并肩坐着，时而相视一笑，时而十指交握，没有人去谈及余下的短暂光阴。
　　只是……
　　我用力捂住胸口，那里似灼烧般钻心的痛。我张开大口，屏住气息，小心翼翼地汲取着微薄的空气。这令人窒息的灼烧感让我知道，荼靡只有一瓣了。
　　*
　　这日风和日丽，我从电台赶回学校。
　　由于是星期天，街上熙熙攘攘车水马龙。远远地，我看到你，只看到了你。
　　我的眸光凝着这个令我魂牵梦绕的身影，一瞬不顺。携着前世今生记忆的我，竟像个懵懂的少女，心里生出枝枝蔓蔓，圈着一只横冲直撞的小鹿。
　　你也看到了我，向我微微一笑，那笑灿若夏日。这时我才恍然发现，你和一个年龄相仿的男生在一起。你们一边并肩向着我们的方向走来，一边聊着什么。
　　我向你微笑着招手，脸上的兴奋透露着这个年纪本该有的青葱。
　　此时的我并没发现，你脸上骤然僵硬的表情和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寒光。
　　“你骗我！”擦身而过，就在我以为你不会给予更多的回应时，你却死死地拽住了我的胳膊，留给了我侧脸。你眼神中并不是我所熟悉的明媚、哀伤、宠溺、温柔或是疲惫，而是愤怒和厌恶。
　　“……”我困惑你突然的变化，脸上的笑将在那里，只是张了张干涩的嘴巴。
　　“别装了！我竟然现在才知道你不是哑巴。”你转过头，冲着我大声吼叫。
　　“你叫花晓靡？这是你们主播惯用的收集素材的手段吗？名主播，看来我太小瞧你了！”你抬了抬下巴，最后嘲讽而厌恶地瞥了我一眼，狠狠地甩开了我的胳膊。
　　“对了！可不可以求你在以后的节目中，若是还要恬不知耻地将我的故事胡编下去，不要用第一人称。你不配！”你向前走了一步，顿住，又大步流星地和另一个男生一同走了。
　　惊讶于你的那句“你不配”，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你毅然决然地不断前行。
　　我顾不及胳膊上泛着狰狞血丝的青紫，转过身便急急地追上去想要解释，而被擦面而过的小轿车挡住了脚步。接着一辆又一辆地小汽车鸣着喇叭嘈杂地在我面前飞驰。
　　“终黎缘何，我就是汝嫣浅奈啊。”我只能站在原地，双手拢成喇叭，用尽所有力气，向着你的背影大声的咆哮。那声音早已声嘶力竭，带着哭调，难听得不得了。一辆重型卡车从面前擦过，挡住了你的背影。巨大的轰鸣声消散了全部我的声音。
　　缘何，那一秒我是相信奇迹的。我的双拳紧紧的攥着，指印落下的青白并没有让我感到一丝痛楚，我直直地看着前方，想看清你我的宿命。
　　而卡车已过之时，你们早已坐上了一辆TAXI。
　　我瞬间跌落在地，嚎啕大哭。
　　缘何，我在冥界求了五百年，在今生寻了十九年，并不是为了又一次的错过，并不是为了一句我不配的啊。而我找到了你，却终究再也找不回我们……
　　*
　　那日，午夜梦回，我泪流满面。
　　江米看着我问，怎么做噩梦了？是梦见贞子附体还是咒怨上身了？
　　我叹了口气说，梦见孟婆了。
　　江米大呼无趣，不再理我。
　　梦中的场景仍旧历历在目。
　　丫头啊，给你最后一句忠告，莫贪莫念！这是孟婆转世之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接着她叹息一声便离开了。
　　孟婆是个温婉的老婆婆，一双眼睛犀利洞察却不讨厌。眼角布满的皱纹及发中掺着的青丝透露着人世的沧桑。
　　是否那一刻她就已看到我们的结局了呢？我们本有一世姻缘却妄图生生世世，我们本已到了今生，却一直活在对前世的追寻之中。那时我只是以为她在危言耸听，让我们不去触及冥界的清规戒律，却不知看过了太多生生死死转世轮回的她本是一片好心，只是因着天机不可泄露，而将千言万语化为了四个字，莫贪莫念。
　　夏至前夜，我对我的听众说，明日就是夏至了，明日一切就要结束了。故事的结局并没有我原以为的皆大欢喜，那日的你并没说再见，而我们真的就再也没见过面。情绪沉淀了数日，我已没有不甘，却想问你最后一句：终黎缘何，你终究还是没有认出你从前世追到今生的汝嫣浅奈啊？
　　出了直播间，我和往常一样淡淡地和导播打着招呼。
　　导播却皱着眉看着表情淡淡的我说，怎么讲故事把自己讲哭了。
　　我用左手轻抚了一下眼角，苦涩一笑，竟真的有泪。
　　我本以为我已不会再有泪水，我本以为我已释然，正如我本以为今生的你我……
　　一切只是我本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