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荼蘼莫彼岸（短篇）》夏窒岚

4、（四）小满

　　孟婆说，荼靡两瓣，晦月再现，哀其所哀，心心相近。
　　*
　　这天在江米的强力推荐下，我看了王力宏的新作《恋爱通告》，我听到刘亦菲用深沉的调子说，我记得你本来的样子，我嚎啕大哭。
　　江米在一旁手足无措，反复地说着，怎么哭了，这是happy ending啊。我哽咽着说，我知道，我知道。可是缘何，你呢？你记得吗，我本来的样子？你知道吗，我们的ending？就快到了啊。
　　我们都没有错，
　　错就错在，
　　我们忘了彼此本来的样子，
　　错就错在，
　　已是荼靡却期盼着彼岸。
　　*
　　好似心有灵犀一般，我已习惯了每个节气到来之际与你相遇在天台。就像今天……
　　“今天，心情不好？”你凝着俊秀的眉坐在我身边一直没有说话。
　　“我失恋了！她不是她。”你仍然凝着眉看着远方。
　　“？”我在本子上画了个大大的问号，摆到你的面前。缘何，你能看到吗？这个问号竟有几分卑微的欣喜。
　　“今天我不带任何感情的弹了一曲，她居然说好听。我的她最看不惯没有人情味的演奏了。”你的眼睛眯了起来，仿佛收敛着灼灼日光。
　　“挑一颗糖果，我帮你算算今天你狗屎运如何，能不能找到她。”我想转移话题，卸下你的哀伤，调皮地在你手中倒了一把五颜六色的糖果，指了指自己本子上的字，向你眨了眨眼。
　　“它们有什么不同吗？”你对我眨了眨漂亮的桃花眼，眉头微微皱起，却还是该死的迷人。
　　“他们颜色不同啊！”我急急的写着，抬头疑惑地看着你。
　　“哦……我……我看不见颜色……”你低着头盯着手心的糖果。你的手心一定是温热的，不然怎么会让那一颗颗色彩各异的糖果，像花了妆的少女一般，在你的手里融掉了颜色，只剩下那手中白皑皑的内里和手心狼狈不堪的斑驳呢。
　　“很惊奇吧！你会替我保守秘密吗？”你直直的看着早已发愣的我，眼神诚恳。“其实我并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只是不想让她知道。”你的头又垂了下来，盯着手里那花了妆的糖果，幽幽地说。
　　“为什么？”我拿着白纸的手有些颤抖，字也写得很急，龙飞凤舞的，像是一个个跳动的音符。
　　“我不想自己配不上她！所以我宁愿装也要装做正常人。”你直视我的眼睛，那双幽暗的深潭是如此有穿透力，有一瞬间，我竟然害怕与你直视，害怕你看到我那患得患失的心。“所以我才什么都争第一，什么都做到最好。”你转过脸看着远方，眼中只有坚决，没有闪躲。一旦认定一个方向就不顾风雨兼程，前世今生，你从未改变。“这是我不喝忘川水、不饮孟婆汤的代价。”你将手中的糖果一颗一颗放到嘴里，慢慢咀嚼，好像要将这看不见色彩的苦涩也一丝一丝品尝殆尽。“我走了，改天再聊！”吃完糖果，你大踏步的走了，留给我的只有那孤寂的背影和霎时间显得空荡荡的天台。而我顷刻间土崩瓦解，心里眼里早已大雨弥漫。
　　缘何，我多想知道，知道你这些年是怎么度过的。你的世界真的只有黑白吗？会不会在万紫千红的春天激动得手舞足蹈？会不会在绿油油的夏季感叹生命的美好？会不会在红枫漫山的秋天感受那火焰般的绝美？会不会在烟花漫天时大呼世界的绚烂？孟婆怎么忍心将你世界中全部的色彩都夺走呢？那平日你是怎么画画的呢？难道你一直是凭着前世的记忆，用纤长的手指一点一点勾勒世界的壮阔吗？你要怎么看风景？难道这锦绣多彩的山河在你眼中只是一幅泼墨的山水画吗？在你心里我又是什么颜色的呢？只是黑黑白白的拼图拼凑出的像印吗？
　　那晚在直播室，我对我的听众说，我好想好想知道我在心里究竟是什么颜色。
　　*
　　又逢寡独的黄昏。这黄昏沐着雾和雨。我坐在学校一个空荡荡的回廊中，用内心的孤寂静静感受着它的叹息。
　　一个高挑身影匆匆闯入我的视野。你柔软的发丝贴在头皮上，豆大的水珠顺着那棱角分明的侧脸滑落，不显狼狈，反而平添了几分原始的性感与蛊惑。缘何，你可知道，每个冗长得令人窒息的黑夜，就是这张热切的脸，如夜雨似的，不断地不断地，搅扰着我的梦魂。
　　“你也在！”你挑了挑清俊的眉，有几分意外。我好想拨开这意外看一看，里面是否藏着一丝叫做喜悦的情愫。
　　“今天心情如何？”我翻出随身携带的本子，看似轻快地写着。
　　“好累哦！肩膀借我一下。”你答非所问，径自在我身边坐下，靠在我的肩上，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静谧在我们之间沉淀下来，正如暮色笼罩着并不喧闹的雨。
　　我早已听江米说过，你换了个女朋友，她是民乐系的大美女。
　　你的身上湿漉漉的，像是淋了好久的雨，饱足了夏日的冰凉依偎着我。温热的呼吸时不时喷洒在我的脖颈，如无数看不见的手骚动着我的心，如懒懒的微风在我的脑海中吹着残垣的曲调。
　　“不要动，就一会儿。”我正想拿块面巾纸帮你擦擦脸上的水珠，你却按住了我的手，不再松开。
　　“贝壳，我好怕，好怕我找不到她。”缘何，我知道，你一定和我一样，过去的日子都生活在旷日持久的大雾之中，却不知，待雾散尽，我们会不会找到彼此。
　　我不写字更不说话，因为我知道你要的只是聆听。
　　“今天，我又失恋了。她古琴弹得很好，却对水墨画一窍不通。我的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不是她。”你的声音低沉而略有沙哑，你的哀伤淡淡地夹着疲惫，让我好心疼。于是我决定孤注一掷、开诚布公。
　　“你要找的她就是我啊！”我鼓足勇气一字一句的把这文字深深地划在白纸上，每一笔每一划深入这单薄的纸张，仿佛我的坚决带着它不能承受的重量。
　　我能感觉到倚着我的你背脊一僵。你起身睁大眼睛凝望着我擎满热泪的双眼。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你不是她。”而你最终又靠在了我的肩头，恢复了原来的姿势。
　　“？”我疑惑地摇着头，急急地在本子上画着大大的问号。
　　“你们连最基本的习惯都不一样。她一向妆容精致、锦绣加身，而你不但粉黛不施素面朝天不说，还总是穿得出奇的随意轻便；她的每分每秒都在精益求精、追求完美，而你却一有时间，不是在天台上呼呼大睡，就是在这样的僻静地神游发呆。你要我怎么相信你善意的谎言呢，小贝壳。”你的嘴角荡起一抹笑。“不过你的演技真的不错，我差点被你骗到。”你伸出一只手轻柔地抚着我的头。
　　我曾对你说，缘何，你不要饮孟婆汤不要喝忘川水，你要记得我的脸，记得我的声音，记得我说过我爱你；我应该庆幸吗，缘何，你没有饮孟婆汤没有喝忘川水，你记得我的脸，记得我的声音，记得我说过我爱你；我应该悲伤吗，缘何，你为什么偏偏忘了我本来的样子，褪去锦绣华衣后我朴素平凡的脸，脱去显赫家世后我席地而坐的平凡，褪去艳丽光环后我深深爱你的眸光。
　　“我倒是希望你就是她。”你又勾了一下唇角，叹了口气。缘何，你说这句话的同时也是在否定着，否定着我就是她吧。
　　“你有种安静的存在感，让我无论多么紧绷的心弦都会在你这里舒缓下来。贝壳，这就是你的魔力。”你起身，凑近了我的脸，闭上了你的眼。鼻尖相顶，你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像是要将这一刻暧昧的味道铭刻在心。那一刻我的心跳停止了工作，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
　　缘何，若你发现你喜欢的我已经不在了，若你发现我已不再是我，你会后悔与孟婆的交易吗？你会再一次爱上我吗？
　　“有你这个哥们真好！”你的唇却移到了我的额头，轻吻了一下。你的唇一定受了丘比特之箭的眷顾吧，不然怎么如此让我留恋，如此让我舍不得。
　　可为何只是额头？为何只是哥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