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鬼》缉*

4、３、半吸血鬼的死路

　　他们在该市的最后一场表演，就这样将错就错地谢了幕。
　　等到所有观众已散场，黑帆布笼罩的帐篷里霎时有着死一般的空洞。
　　台上为了营造演出气氛而摆设的两只镀银的烛台，烛火咻地灭了。悬吊在尖顶中央的白炽灯也开始咿呀摇晃。烧茶水的炉子没有关，烈焰里搅着幽蓝的荧光，蒸汽从壶嘴里呼噜呼噜地大叫着往外冲。
　　——这样的嚣闹。这样地狱式的嚣闹。
　　帐篷里，却连一丝风都没有。

　　直到陆拾荒满脸堆笑地送完最后一位该走的客人，小无尾熊一样紧紧攀在它“尤加利树”上的陆拾遗才“哇”一声大哭了起来。
　　吓了她一大跳。
　　因为这天生爱摆酷的小鬼，貌似有很久没哭了。
　　可是怎么办呢？
　　拾荒背对着他们，大脑空白、手指抽搐、双腿也不自觉地颤抖着——他们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一只吸血鬼，事到临头才知道自己还是怕得要死啊。

　　也就是在那个帅呆呆的年轻人把拾遗从棺材里抱出来，拾荒纳闷了三秒钟过后就明白了，这不是什么陆拾遗的新把戏。
　　而是，它被他禁锢在手里根本无法动弹。
　　当时他甚至伸出舌头在它的耳下轻轻舔了舔，“又甜又淡的腥气，真的……是血的味道呢。”
　　声音软得像一点一滴从喉腔里抽出来的丝线。
　　拾遗的小脸腾地便憋成了青灰色。大概在那时它就想哭而没好意思当众哭出来。

　　虽然看不穿对方用的什么手法——得了吧，她这样连陆拾遗的小魔术到现在都没弄太懂的平凡人类是无法看穿的——想来在这种情况下，她也是逃不掉的吧。
　　“喂喂喂，你看着也这么大个人了，干嘛欺负一个才７岁的小孩子？”拾荒合上门帘，转过身问那家伙。
　　她不得不硬把自己原本的老鼠胆吹得像豹子的那么大。
　　“哦，它才７岁吗，那你看我有多大个人呢？”他好像完全没听出她问话里的关键词是“欺负”这两个字。
　　拾荒连忙恭维说：“看你的道行那么深，少说也有五六百岁了是不？”
　　结果他一点也没表现出高兴的样子，反而皱起了好看的眉头：“你是小说啊电影什么的看太多了吧？”
　　“咦？”
　　“你看我像超过３０岁的样子吗？”
　　“不像！”她顺着他的话势断然摇头。
　　“那２５岁呢？”
　　“也不像！”
　　“胡说！”他突然就真的生气了，朝她怒吼过来：“我昨天刚满２５岁生日啊！所以才会等到今天来找你们，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啊哈哈，生日快乐生日快乐！”拾荒也及时赔笑。
　　心里七上八下的，难道是她猜错了，这家伙不是吸血鬼，而是神经病？！
　　亏他漂亮得那么没人性，不说话的时候气质又是那么的优雅。

　　“别假惺惺了，还是说说看，你们是兰朵的什么人？”他挥了挥那只有空的手，扫掉拾荒满脸的哈哈哈，终于问回了正题。
　　“你又是谁？”拾荒问。
　　“猎人。”
　　“猎人？吸血鬼猎人吗？”她顿时嘴巴都圆了，脱口而出：“Ｄ？”
　　结果，他又咆哮：“我就说你漫画看多了吧！”
　　虽说毫无道理，可他犹如雷霆万钧般的气势却把她惭愧得恨不能缩到墙角去种蘑菇。
　　他刚才明明只字未提漫画。
　　“那你是……”
　　“我是锦揖。”
　　“锦衣……卫？”这次她问得小心翼翼的。
　　“……”
　　没想到沉默引发的反应更大。他原本漆黑的眸子倏然红了，湮湮漫漫的血色由瞳孔向外泼洒开来。
　　“我姐姐她是个花痴，尤其是碰到你这种百年难遇的大帅哥，所以智商暂时堕落为零，有事的话，还不如直接找我。”
　　在拾荒就要抱头鼠窜之际，陆拾遗倒是开始说话了。
　　咦？它是什么时候止住不哭的？还能把话说得这么超过这么冷静这么老到……
　　不一样的种族果然会具备不一样的能力。拾荒刚才还担心它会把这段时间吃的那一丁点儿血浆统统化作泪水哭光呢。
　　就连那个锦某某也愣了愣，有点错愕地瞪向它。
　　“大帅哥？”他的眼睛瞬间又恢复原样，一脸的满足状：“哦，的确是呢，就连在血族中也很难找到比我更完美的长相吧。”
　　虽然这话让人鸡皮满身疙瘩满地，可好歹也让大家由衷地松了一口气。
　　“猎人是什么？”
　　到现在为止仍然被钳在人家胳膊中的陆拾遗也翻了个白眼后，打断了他的陶醉。
　　“说的详细点的话，应该算是血族里的赏金猎人。”
　　“都抓谁呢？”拾遗又问。
　　“那些在血族中悬赏的通缉犯啦，谁比较值钱就抓谁。”
　　“谁比较值钱？”
　　“兰朵。”
　　“哦……”

　　现在，拾荒觉得自己应该和陆拾遗一起去抱头痛哭。

　　它是谁的儿子不好，偏偏要当一个通缉犯的儿子。
　　她那过世不久的母亲也真是。
　　找哪只正常点的吸血鬼去私通不好，偏偏要和一个通缉榜上排名ＴＯＰ１０的高价吸血鬼上床。
　　害她现在还不知深浅地借用人家的名字招摇过市。
　　“这么巧啊，也叫兰朵哦。”拾荒呵呵干笑几声：“可惜我是魔术师兰朵不是吸血鬼兰朵，下次你碰到他替我问个好啦，毕竟同名也不容易嘛，嘿嘿嘿……”
　　这时锦猎人不再像先前那种暴跳，只是重重地瞅了拾荒一眼，问：“你确确实实是人类没错吧？”
　　“没错没错。”
　　如果气氛好的话，她都恨不得旋转３６０度秀人体给他看。
　　“那刚才这小鬼好像叫你姐姐，如果是真的，也就是说，它只是个半吸血鬼，对不对？你们大概还不知道吧，半吸血鬼和纯正的血族可不是一回事，更何况我们的亲王大人前不久才刚刚下令，要是遇到像它这样的杂等货色，都格杀勿论。”
　　说着他大概是把手臂上的力道加强了一些，拾荒看到弟弟鲜艳唇彩尚未褪去的双唇微微呲了一下，又立刻关紧，像一扇幽暗腥红的偷窥者之门。
　　“格杀勿论？”她怪叫起来：“有一半人类血统就要被格杀勿论，那像我这种完全是人类血统的怎么办？有本事你们来咬光我们人类好了。再说了，它是自己想当半吸血鬼的吗，谁知道当年是不是你们吸血鬼来□□我们民女才会生出来的呢，你们的亲王是哪个，把他找来我给他讲……”

　　嗯？
　　哼！
　　她讲不下去了。
　　嘴张很大，可是却无法出声。
　　一大口凉嗖嗖的空气灌在腮帮里挤得满满的，让她无法合拢。他的脑袋以排山倒海之势朝她俯冲下来，半卷的黑发像铁犁般耙过她的脸颊，竟然也疼。
　　更疼的其实是，她的后颈。
　　就如两粒生冷的铁钉敲进骨椎，而后开始滋长，滋长霉、滋长锈、滋长菌、滋长那些细细碎碎密密麻麻的粉尘，将血凝固，将骨髓石化，将全身钉上十字架……
　　她又听到他软软的声线自耳后游了过来：“别太放肆了人类，我的脾气可是很差的。”

　　早说嘛。
　　拾荒昏沉沉地闭上眼，然而身体却突然贴上了拾遗的。
　　它像只被桎梏的蝙蝠夹杂在他们俩之间，随着暗夜的逼近，显得又安静又弱小。
　　于是，在她意识丧失的前一秒，拾荒张开双臂，满心怜悯却也是无能为力地将它抱住。

　　看看看，拾遗。
　　“我终于，被咬了呢。”
　　恍惚想起了它出生时咬她第一口时那泡沫般空虚的牙齿。
　　同样是咬，半吸血鬼和他们，果真就不是一回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