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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亲王厌恨的事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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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初榭刚从城堡的地下室受罚出来,整个人恶心得差不多要化成一只蛆了,又被培恩总管带到他父亲的房间。
“不会又做错了什么吧?”他不安地想。
但立刻就放下心来——大不了又是赶回地下室去再被烤焦一次。
总有一天会习惯的。
初榭觉得自己的一辈子大概就会在反反复复的试炼与责罚中度过。
而且,这个一辈子,是无穷无尽的。
不过呢。
既然在过去的21年这样过下来了都还可以坚持的话,那么,接下来的210年、2100年、21000年、210000年……应该也没有什么太大问题吧。
林诺的房间里还有一个陌生的家伙。
跪在地上,半只肩膀已经腐蚀成渣滓般的东西,松松懈懈地堆在身体上,像是随时要坍倒。
“这种伤痕,是被什么特殊的银弹击穿的吗?”初榭悄声问身边的培恩。
培恩没有应答,因为林诺抬起眼皮警示意味明显地朝他们这边看了一下。然后又垂下去,冷冷地看着匍匐在他脚下的那家伙。
“我听说前几天在G省,是你伙同十三名族内一流的赏金猎人共同袭击单枪匹马的锦揖,结果现在只剩下你一个,中了他的枪撑到现在没有毁灭倒算是你的本事,不过,你有什么脸到我这里来请求治疗?”
林诺的声音像磨砂纸用力擦过一杆斑驳锈铁,涩涩的哑哑的,极不清晰却又不容你听错一个字。仿佛从某场黑色的噩梦中传出来的那种。
那只陌生的吸血鬼头压得更低了。
“不不不,亲王大人,请求您疗伤只是小事,我参见您,是有更重要的情报要禀告您的。”
“什么事?我对你们争抢猎物这样的事一向都没有什么兴趣。”
“可这回,并不是一般的猎物。”
“猎物就是猎物,都是些多余的讨厌的毫无存在意义的家伙,难道还有哪一个会是例外不成?”林诺嗤了一声。
他发这个音的时候,就活像一条吐信小蛇真的会从鲜红的双唇之间被喷出来似的。
“是兰朵。亲王大人,我们发现寻找兰朵的一条大线索。”
“哦?兰朵,很想坐到我的位置上的那家伙,我还记得他哪,他竟然还没有死吗?”
林诺仍然面无表情。
初榭认为,一个僵尸存在如果超过100年,那他也就彻底忘记表情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虽然还没有确定兰朵的生死,不过那天在G省,却是因为一个叫兰朵的女孩,才和锦揖动的干戈。”
“叫兰朵的女孩?”
初榭和林诺同时问道。
“是,是一个游方卖艺的魔术师,而且在她身边,有一个七八岁左右,长相酷似兰朵的半吸血鬼男孩。”
“这倒好玩了。”林诺摸了摸下巴。
自从他的表情功能退化以后,肢体语言只好相对变得多起来。
摸了三下,他接着问:“现在呢,他们果真和兰朵有关系吗?”
“还不知道。锦揖出手比我们早,等我们要下手的时候,锦揖反而帮他们将我的同伴们都消灭了。要不是他自己也受了点伤着急逃走,恐怕连我也……”
“说起来,锦揖的确是从来没有和人分享过赏金,是不是培恩?”他又掉头盯一眼培恩。
“是,亲王大人。”
“这样的话,那个兰朵和半吸血鬼杂种,显然是被锦揖控制了是不是?”
“应该是这样的。”
“那个魔术师兰朵,是人类吗?”林诺右手的食指一下下地扣在下巴上。
森白嶙峋的指关节,墨黑的长指甲蜿蜒。
受伤的家伙回答:“是,亲王大人。”
“多大了?”
“看上去十六七岁的样子,似乎和半吸血鬼是姐弟相称。”
“是处女吗?”
“这个……”受伤的家伙犹豫了一下:“我们看见她时,锦揖正好咬了她……”
“啊……初榭!”
林诺毫无预警地,突然尖叫了起来,他的手指一用力,似乎是尖细的指甲戳破了自己的皮肉,一缕黑血便自下巴的窟窿,汩汩地流了出来。
好像一直被闲置在门边,任意地发着傻,这时初榭才蓦然回过神。
“什么事,父亲?”
“去,去把那三个家伙,统统给我毁掉!!!”
他急促地说。仿佛是遇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嗓音霎时被擦得锃亮高亢,而指尖也仍在不断地往窟窿里伸长着,却不知那生命的底界在哪里。
“哪三个?”初榭迷迷登登地问。
“培恩,你去告诉他,快去,快去快去!”
黑血都沸腾了,急不可待地往外涌着,卟噜噜,卟噜噜……
“遵命,亲王大人。”培恩拽了拽初榭的袖子。
“这是不是,也算试炼呢?”
他还在执迷不悟地问。
“少主人,请先跟我回房吧。”培恩头痛地说。
并不由分说地将他向外拉,多亏了初榭的抵抗能力并不强。
只剩最后的那个倒霉鬼。
他受了重伤,逃不掉。
也许他还在单纯地幻想亲王大人对自己治疗伤口的事——因为听说亲王的儿子无论受过多重的伤,只要回到月光城堡,回到亲王的手中,都可以神奇地恢复过来。
浓浓的血一滴两滴三滴,开始从地面弹跳起来,溅到他身上。
冷得黑得像三万英尺下的海水。
每一滴都穿透过身体,发出轻轻的“叭”的声响,却又带着滚烫的烧焦的腥臭气味,骨血就这样化作烟灰。
肩头那些渣滓,终于垮了下来。
如同一圈焚烧殆尽的垃圾场。
“快去快去,快去把他们三个毁掉,毁掉,毁掉……给我毁掉,毁掉,毁掉……嘎嘎嘎嘎……”
“父亲预感到了什么吗?”一路上,初榭还在问。
“我不知道。”培恩说。
“可究竟是哪三个?”
“锦揖、兰朵和一个半吸血小鬼。”
“兰朵?”
“不是被通缉的兰朵,只是一个叫兰朵的魔术师。”培恩解释。
“同名吗,那也很有意思啊。”
“少主人,与其关心这个,不如先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培恩忧心忡忡地说。
“什么怎么办?”
“就算魔术师和半吸血小鬼没什么威胁好了,可是锦揖,却绝对不是好惹的。”
“难道他比父亲还厉害?”初榭无端地兴奋了起来。
然而培恩却笃定地摇摇头:“绝不可能。”
“那我又有什么好考虑的呢?”
初榭一摊手说。
只要那个家伙强不过林诺,初榭就绝不会在意。
这些至少每星期都会上演个一二次的所谓的屠杀游戏,都是林诺交给初榭的试炼。
21年来,初榭从没有获胜过。
有时他不敢,有时他不想。反正每到大敌当前时,他便刀出不了鞘枪拔不出套牙露不了口——如果有人给他计数的话,他这一辈子,已经灰飞烟灭至少一千次。
可惜到目前为止,他还活得好好的。
再重的伤,林诺都会治。
林诺要他好好的,林诺要一个完好的完美的完完整整的继承人,而不是在故事一开始就会完蛋的。
最后初榭甚至发现,是他从小便抵死的决心,才换来了林诺今天这手精湛得几近疯狂的医术。
虽然初榭到目前还没有理清这样做是对还是错。
可是至少,这种对自己没完没了地搭救,有意无意地还在提示着一项事实,他们是父子的事实。
父子。每次想起这两个字,初榭都不禁要哂然而笑。
“为什么这三个人,会让父亲突然就发作起来呢?”他问培恩:“是因为残留的半吸血鬼吗?”
对于整个血族而言,半吸血鬼的存在,就仿佛是蒙在地面上的灰尘,总要扫,总会有……
不过,从新一轮对半吸血鬼的清扫行动开始以来,貌似父亲也已平静了好一段时间了。
为什么今天的怒气会来得如此怪异和突然?
“不只是这样。”培恩说。
“那还会有什么原因?”
“大概是‘咬’那个字吧。”
“咬?”
“当时正好说到锦揖咬了那个魔术师。”
“那又怎样?”
“难道你忘了,除了半吸血鬼,亲王大人最厌恨的,便是处女之血了。”
“啊,是吗?”可是为什么呢?
后半句话初榭咽了回去,因为培恩刚才的意思好像是他应该知道个中原因的。
也许真的是自己什么时候不小心忘记了。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初榭的房门外。于是培恩躬身问:“少主人,你打算今夜出发吗?”
“出发,出发去哪里呢?”
初榭疑惑地眨眨眼。
面对他的愚钝,就连忠心耿耿耐性十足的培恩也忍不住要叹一口气,“U省,听说他们已要走到那里了。”
“好吧,那就今夜去U省吧。”
初榭没有太在意。
这样的任务他经历得太多了,大不了,就是远行一次,然后再徒劳地回来等待被父亲治愈,再被父亲惩罚,再被父亲派遣……
这样的时光,轮轮转转地飞逝起来,其实也蛮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