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是深井冰》JHW

2、act 02

　　一周后，我没能按照原计划离开N城。一方面我在网上投出的几份简历都没有得到回复，另一方面，我的继父董叔叔想给我介绍工作。
　　我挺想拒绝他，可他跟我说，父母在，不远游。你都出国这么久了，好歹先陪你妈一阵子吧。
　　他为我妈不平，觉得我当时非要去美国的行为严重伤害了她。他以为我妈挺希望我能留下来，其实我跟她都已经不习惯跟对方相处了，尤其是，我觉得我妈并不想看到我，因为我长得太像我那个私生活混乱的爸爸。
　　自小我是被外公外婆带大的，上了高中我才搬到N城跟他们一起住，但只住了一年我就住校了。然后高考结束，我没待多久就去了美国，期间因为签证问题回来过一次，也没住几天。
　　现在我住在他们家的复式小高层里，感觉自己像个客人，我们互不了解，互相试探，总之相处起来很生疏，且，很累。
　　董叔叔问我想找个什么样的工作，我自己也说不上来。
　　我学历挺尴尬的，虽然学的是金融，奈何长了个对数字不敏感的脑袋，金融业有关的证儿，比如证券啊投资分析啊之类的证书我一个都没考。再说我这些年的工作，说白了就是个业务挺杂的订单员。要说翻译工作，也有，可，我连国内的英语四级都没考过，更别说什么专八之类的了，只有高中时候考的托福。还有法语、德语，我会简单听说，不会写不会看，“文盲”有人收么？
　　并且，我委实不想当正儿八经的公司职员了。
　　我这一通说下来，董叔叔沉默了挺久，然后他说，会帮我留意。
　　我姐留了辆橙色的福克斯给我代步，我把国内的驾照办下来，就整天开着车在外面闲逛，带着手提在咖啡馆在清吧做网上接下来的翻译活儿。
　　穆晔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理发店剪头。啊不，应该说是“做”头发，我本来只是想修下过长的刘海，结果洗头的妹子各种神侃给我推荐了个纹理烫，我装成老外都没用，人妹子会讲英语……
　　于是发型师开始在我头上动刀子，我捧着手机在看一部巨长巨好看的盗墓小说，穆晔电话进来的时候，我正好看到紧要处……头猛地一抬，顿时头皮一阵剧痛。发型师在后面“卧槽”了一声，我抬手一摸，一手血，好在只是划了浅浅一道……
　　纹理烫是不成了，而且头发少了一撮……最后那发型师给我推了个板寸，还赠送俩创可贴加一张会员卡以避免“国际纠纷”。
　　穆晔在电话里听了个全程，他说：“这事是我不对，我不该不先提醒你就打电话，明晚给个机会让我补偿一下吧。”
　　我说：“行啊，你打算怎么补偿啊？”
　　穆晔说：“以身相许行不行啊？”
　　“……呵呵。”我打了个哆嗦，想起沈君谦那张冰清玉洁……啊不对！是万年寒冰脸，居然浑身都冷嗖嗖的。
　　穆晔又说：“沈君谦也在我这儿呢，你要跟他说话不？”
　　对面有低低说话的声音，显然是在交流，把我那句no堵在嘴里没说出来。
　　片刻穆晔的声音又传过来：“他说不说了，反正明儿就见面了。”
　　隔天晚饭前我跟我妈说我不在家里吃了，约了朋友。
　　我蹲在门口换鞋，看见她拿着钱包朝我走过来，我哭笑不得的，就跟小时候说去春游，外婆就会拿钱给我一样，心里突然有点酸酸涩涩的。
　　她直接拿了张信用卡给我，我接过来，我故意说：“您就不怕我刷爆了啊？”
　　我妈愣了一下，大概是我从来没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过话，她一时不知道真假。
　　我讪讪地说：“我开玩笑的，我走了啊。”
　　她这才哦了一声，说：“要是喝酒就别开车去了。”
　　我还是开着车去的，起码是个不喝酒的理由。刚去美帝那几年生活不太习惯，自己也有点zuo，弄得胃不太好，21岁后喝酒抽烟都很凶，结果有一回直接把自个喝进医院了，胃穿孔大出血。看病的过程也苦逼，差点去了半条命，之后再也不敢zuo了。
　　我把车停好，给穆晔去了个电话，他说他们已经到了，在哪哪包厢呢。
　　约好的地方是个挺高端的自助烧烤店，无烟，环境挺不错。我跟在服务生后面进到包厢里，中间一张长方桌，穆晔跟沈君谦面对面坐着，架势跟谈判似的。
　　穆晔跟我一样，都是上面卫衣下面牛仔裤，沈君谦则讲究多了，上面藏青色的衬衫，下面米色的休闲裤，小细节很精致，拉去拍照可以直接上时尚杂志的封，把我跟穆晔比得就跟高中生似的。
　　穆晔属于那种阳光系运动系的活力青年，沈君谦依旧是那种特高冷特目中无人的范儿，比高中时尤甚。我觉得他俩真得挺搭的，互补么……
　　他俩都朝我看过来，穆晔站起来看着我脑袋，特一本正经地说：“陆哥，恭喜您出来了，弟兄们都很想您啊。”
　　我瞅见走我前头的服务生哆嗦了一下，想笑还得憋着，挺不容易的。
　　我走过去一巴掌盖在他脸上：“你贫不贫啊，还不都是你害的！”
　　他张开双臂给我来了个结结实实的拥抱，抱着还晃了几下，似乎有仗着比我高，把我抱起来甩圈的架势，我赶紧把他撕开了，偷眼瞄了下沈君谦，他压根就没看我们。
　　我想了个坏点子，我走到沈君谦旁边拍拍他肩膀：“怎么，不给昔日战友一个拥抱么？”然后我如愿以偿地看到穆晔脸黑了，眉心皱出一个深深的纹路，看着特别苦大仇深。
　　我心里直乐，穆晔还跟以前一样啊，什么事都写在脸上。
　　那边沈君谦已经站起来了，我这才发现这个高中时跟我差不多高的哥们也窜得比我高了！
　　妈的，在美帝吃了那么多肉喝了那么多牛奶，怎么就一点都不管用啊！
　　“欢迎回来……头上的伤没事了吧？”沈君谦轻轻搂了我一下就放开了，他身上有股淡淡的，说不出来的香味，挺好闻的。
　　我说：“没事儿，皮糙肉厚的。”
　　穆晔赶紧把菜单递给我，说：“你看看还添点什么？”
　　我添了几样蔬菜，服务生又问我们要什么饮料。
　　穆晔说：“陆岩，你是不开车来的，那咱们就不喝酒了。”
　　我心说正好，这哥们真贴心。
　　为了全程看到穆晔的反应，当然，也因为有点怵沈君谦那张冷脸，所以我跟沈君谦坐在同一边的，跟穆晔脸对脸。
　　点的东西一上完，穆晔就开始刑讯逼供，问我：“你那时候怎么就突然跑国外去了，招呼都不打一个，妈的，想找你都不知道上哪儿找！”
　　我没跟他们说过我家里的事，就简单解释了一下：“我小时候是我妈带的，我爸说挺想我，我就去他那边住了段时间。”
　　“再怎么说也得跟咱们打个招呼吧，这都多少年了……”他看着手指算了一下，“都快八年了好么，你到底拿不拿我们当哥们啊？”
　　我开始演戏，慢悠悠地说：“不敢联系你们啊……刚到那边什么都不习惯，怕一听到你们的声音就坚持不下去了，就想回来了。”
　　穆晔挺唏嘘的。
　　沈君谦突然说：“八年你都没习惯啊。”
　　穆晔也反应过来：“是啊！那你后来也没联系我们啊！这几年你都没回国么？！”
　　沈君谦这个倒霉催的，专会揪人小辫子……不过，不怕，我脸皮厚……
　　我说：“混得不好呗，你看，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穆晔愣愣的，好像接受我的说法了，他问：“那你工作有着落了么，你在美国念的什么？”
　　我嘴里塞着吃的，乌里乌涂地说：“念的金融，工作还在找。”
　　沈君谦瞅了我一眼：“硕士？有工作经验吗？”
　　我被他打量着，觉得自己就跟商品似的，没来由地一阵烦。
　　穆晔接话过去，语气里带着点挑衅：“怎么，没工作经验就进不了您的公司么？”
　　沈君谦看他一眼，没说话，然后丫夹了一串蔬菜放到我盘子里，穆晔看着差点跳起来。
　　我一阵头疼，你们俩吃醋吃着玩儿，别拿我当道具啊！
　　我赶紧说：“不麻烦了，我就念了个本科，还是个三流学校，工作好几年也做的不是对口专业……反正我自个找就行了，你们别麻烦了……对了，说说你们俩怎么样了呗？”
　　其实我是想着他们什么时候跟我出柜，就算从高三毕业那时候算起，也快有八年了好么……八年，抗战都胜利了，生个娃出来别说打酱油了，打人都会了。难道他们就打算这样瞒着？
　　穆晔打趣着说：“那咱俩都比不过沈总，我读书你工作，人沈总已经当老板很多年啦。”
　　沈君谦是富二代，这我早就知道了，那时候班里女生总念叨他，还挺纯情的，都是先说他帅，再说他家里有钱。听人说他们家以前是挖煤矿的，后来转做连锁酒店和餐饮，总之……就是有钱。
　　沈君谦不接话，手上没停，又给我夹了一串金针菇牛肉卷。穆晔眉毛又快竖起来了……
　　我果断拿膝盖顶了沈君谦一下。夹给我干嘛啊！你想害死我吗！
　　他微微侧头，黑直的眉毛挑了一下，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我气结，这丫太能装了。
　　我“哐”地一声把手机拍桌面上，又开始演：“对了，我给你们看看我泡的湾湾妹子。”我得先把自个摘出来，不能再陪他们玩了，心累。
　　穆晔眉毛一下恢复常态，嘴角轻扬，声音里都透着喜悦：“湾湾妹子？别是你女朋友吧？”说完还看了沈君谦一眼，那小眼神，别提多得意了。
　　我在相册里找到我爸那个小女朋友和我拍的照片，她就比我大两岁，化了妆怎么看都跟十七八似的，我跟她都握了一只拳头放在脸侧卖萌，看着真的跟一般情侣没差。我在心里给我爸说了声抱歉，然后把手机递给穆晔。
　　穆晔看了一会，啧了一声：“有点胖啊，你抱得起来么？”他说完把手机往沈君谦那边一递，沈君谦没接，就抬眼瞅了下。
　　我把手机夺回来：“你——知道什么啊，胖一点搂着才舒服！”我想说“你特么知道什么啊”，那一瞬间突然想起沈君谦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讲脏话，我就又给噎回去了。妈的，都八年了，我怎么还记得这么清楚？
　　之后的气氛果然轻松起来了，沈君谦依旧那样儿，我们说十句他能说一句就不错了。主要是穆晔好像放下了心结一样，整个人重回高中时期的热情洋溢，我被他说的学校里的事乐得肚子痛。
　　一面笑，一面又有点难受，心想，你俩要是没在一起多好啊，快乐那么多……
　　临走，沈君谦给了我一张名片，让我明天带上简历去他们分公司找他。我跟穆晔混了一会也变得有点贫，我也打趣他：“沈总，年薪没有百万我可不干啊。”
　　沈君谦居然笑了一下，说：“年薪百万吗，我个人是可以接受的。”
　　叫你嘴贱……穆晔攥得我胳膊都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