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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绽放·Envy(嫉妒)&Kindness(宽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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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心胸卑鄙的人来说,他是嫉妒的奴隶;对有学问、有气质的人而言,嫉妒却化为竞争心。
——普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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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听说了吗?”
难掩兴奋的男声从拐角后的走廊传来,没有注意到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什么?”
好事者的窃窃私语随即迫不及待地响起,却没有令那沉稳的脚步错乱分毫。
“是不是今年一年级新来的那个学妹?”
“你也听说了?”
“是啊,绝对极品,完全是宅男萌物啊!”
听着那些抑制不住荡漾语气的话,已经能预想到接下去的话题走向,本着“非礼勿听”的原则,脚步微微一顿,便改变了方向,继续目不斜视地走着,直到——
“那一头樱花般的长发,那一双苔绿色的猫眼,那一抹羞涩甜美的笑容……”
脚步猛地顿住。
“还有那花瓣般柔软的肌肤,花苞般纤细可爱的身姿……”
越听越不像话,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忍不住推了推不断反光的眼镜,另一边指节泛白的五指下则是早已皱巴巴的违纪记录册。
走廊上,那个声音仍在不知死活地继续:
“当然,最赞的还是那萌点满满的软妹属性,多么温柔治愈,可爱得简直让人恨不得一口……”
“咳咳!”
忍无可忍,手的主人终于清了清喉咙以示存在。一群正讨论得热火朝天的男生一惊,僵硬地扭头看去。
阳光下,棕发的少年长身玉立,整洁服帖的校服严谨地扣上每一颗纽扣,风纪委员的袖标在臂上鲜明刺目。明明是斯文俊逸的面容,可反光的镜片和身后几乎肉眼可见的暗黑气场却令人不由自主地感受到了危险。
似乎是发觉了众人的忌惮,少年绅士地一笑,从口袋中取出一支钢笔,口气“温和”:
“几位同学,能劳烦告诉我你们的班级、名字和番号吗?”
“啊——”
群聚的几人顿时作鸟兽散,以平生仅见的最快速度落荒而逃。
被一个人留在了原地的少年微低着头,即使身处阳光之中,垂下的发丝也在脸上投下了小小的阴影。他慢慢放下手,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但是……
“这真是何等装逼的一幕啊~”
樱发绿眸的少女蹦蹦跳跳地从另一头走来,赫然便是刚才讨论中的主角。她口中感慨着,还不忘无辜地眨了眨眼。
“噗——”
这是某少年在心中吐血的声音。
“那个,樱花……”
少年抬手,似乎想说什么,却被少女毫不留情地打断了:
“不许叫我樱花,你这只有换装癖的白毛狐狸!”
“哗——”
这是被无情揭穿的少年心碎的声音。
“噗哩~”
少年一把扯下假发,邪邪地挑眉一笑,
“我说,好歹给我留点面子吧,樱酱~”
刚才还一副精英优等生样的绅士顿时变成了没正形的痞子,一头白毛晃悠在脑后,微驼的后背使得整个人都矮了几分。
“哼!”
朽木看都不看他一眼,
“比吕说了,对待你这种厚脸皮的牛皮糖,绝对不可以心软。”
“我刚才都帮你教训了那群痴汉,你居然如此对我!”
仁王做西子捧心状,唱作俱佳,声泪俱下。
“谁叫你要扮成比吕的?替青梅解决烂桃花这是身为竹马的职责!”
对待早就看穿她本质的非柳生人员,朽木完全不知道“客气”两字怎么写。
“好吧~”
被嫌弃了的仁王甩了甩手中的假发,也没过多纠结,
“话说,这次我又是哪里被你看穿了?我明明连鞋子都特地和柳生穿得一样了。”
说着,他还不死心地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
冷眼旁观着某只狐狸的犯蠢,朽木难得地感受到了一种智商上的优越。默默陶醉了一会,她终于大发慈悲地开口:
“是你刚刚拿出来的钢笔不对。”
闻言,仁王不由举起手中还没来得及塞回去的钢笔左看右看:
“柳生还有固定的钢笔?隔了那么远你居然还一眼就看出来了!”
“那当然啦!”
朽木歪着头抿唇一笑,
“比吕口袋里贴身放的一直是他十岁生日时我送他的派克限量款,笔帽上还刻着他的罗马文缩写,我怎么可能会认错?”
仁王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像是没听出她话中的深意,若无其事地收回笔:
“原来如此!看来下次我应该顺便找比吕把那支钢笔也换来。”
“你!不许你叫‘比吕’,那是我才能叫的!”
朽木登时涨红了脸,
“还有,比吕才不会把那支钢笔给你呢!”
“是吗?”
仁王气死人不偿命地转头一笑,露出明晃晃的一口白牙,而后像是不经意般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条苔绿色的手绢。
“那是……”
朽木倒吸一口冷气,冲上去就要抢回那条手绢。
仁王好整以暇地靠在墙壁上,只是微微抬高手,就让朽木怎么跳都够不到。
“还给我!”
朽木鼓着脸,水汪汪的绿眼睛像是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不要。”
仁王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要多无赖有多无赖。
“你……白毛狐狸!”
朽木咬牙切齿,在心里将这只勾引自家比吕哥哥的狐狸精先用木刀砍个一百遍,再用箭扎成刺猬。
“学妹,有点良心好不好,你不也是一头白毛?”
仁王说着伸手揉了揉那头粉白色的柔软长发,
“你眼睛还和我一个颜色,说不定我们从前还是一家人呢!”
“谁和你一家人?别以为我不知道,比吕都说了你那头发是染的!”
朽木瞪圆了眼睛,挥手拍下那只在她头上得寸进尺的爪子,
“还有,我的头发明明是樱色,眼睛也是苔绿色,跟你完全不一样!”
“噗哩~”
仁王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炸毛,顺手捏了捏她粉嘟嘟的脸颊。
“……”
朽木已经被对方的厚颜无耻气得说不出话来了。她“高贵冷艳”地扭头,捂着被捏红的脸,一路狂奔而去。
“啊勒,速度挺快的嘛~”
仁王一手搭在额上作凉棚状,非常幸灾乐祸地吹了声口哨。
“仁王,你看见我的记录……”
另一头,真正的柳生慢条斯理地踱来,还没说完,便看见那头朽木消失前的白发一闪,
“樱花刚刚来过?”
“咦,今天天气不错,要不要等会和我来一局。”
仁王一手靠在他肩上,同样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柳生嫌弃万分地闪身,轻轻掸了掸肩,突然一愣:
“那是……”
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手中的手绢,仁王拉开抖了抖,露出一角整齐的“仁王雅治”四字,笑得见牙不见眼:
“我照着你用来包钢笔的手帕亲手做的,怎么样,手艺不错吧?”
柳生若有所思地望了眼刚才朽木消失的方向,一手夺过自己的记录手册,举步就走。临走前还不忘留了一句:
“身为一个男生而女红出色还引以为傲,仁王君真的是‘男子’网球部的吗?”
说完,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颗灰尘,只留下原地一只内出血的狐狸。
“好歹我刚才也帮他捍卫了一下他家青梅的贞操吧,居然这么对我!果然是有异性没人性吗……”
仁王郁卒地对着他潇洒的背影干瞪眼,忽然看了眼手中的手绢,笑得意味深长。
……
当柳生找到朽木的时候,她正在弓道场一箭一箭地把凌厉的怒气送上靶心。
本来柳生是要先去剑道场的,却被这里外围一圈人声鼎沸中偶尔冒出的她的名字吸引了过来,就这样看到了上述的一幕。
落樱如雨,绿树成荫。面容娇俏的少女亭亭玉立,满头樱发被束在脑后,却还有几缕调皮地借着风飘拂在粉嫩嫩的两颊旁;苔绿色的眼眸专注地凝视着箭尖,像是一汪春水。
她穿着修身的弓道服,越发显得身姿纤长柔韧。长袖微扬,一支箭离弦飞去,拨开花雨树荫,正中红心。
“哗哗——”
四周登时掌声雷动,她却不为所动,又换上了手中的另一箭。
柳生怔怔地看着不远处的她,突然觉得,从前那个软软地趴在他怀里、撒娇着抢点心偷懒的小女孩,似乎一夜之间,便已长成了足以引来少年爱慕的少女。心口有些莫名的情愫暗涌,却不知该如何形容。就像是从种子开始便一点点细心栽培的花朵,亲自浇水,亲自除草,眼巴巴地守着她长大,却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某一天,悄悄绽放。
“好可爱的女孩子,这是哪个班的,怎么从来没见过?”
身旁传来了他人的议论声,引得他不由转头看去。
“好像是今年新来的学妹吧!”
马上有人迫不及待地应和。
“好厉害啊!从一开始就都是十环。”
“是啊,箭射得真不错,简直比得上剑道部和弓道部的部长真田了!”
“长得也不错啊,和真田不相上下了吧!”
“这你就不懂了吧?”
其中一个突然压低了声音,
“真田那是冰山美人,标准的高岭之花,你想摘也要看有没有那个命。至于这个吗,别看武力值不低,以我多年的经验来看,绝对纯得和小白兔似的,最好推倒的软妹一只嘛,嘿嘿……”
说着,他还意犹未尽地低笑了一声。
“咔嗒——”
柳生仿佛听见了自己脑中理智断开的声音。
一旁有人眼尖地看见了这边气场阴郁的柳生,他慌忙推了推身旁还欲八卦的同学:
“喂,别说了!”
“怎么了?”
“看那边!”
刚才还热闹得像菜市场一样的道场顿时鸦雀无声,一众翘了社团活动来看美女的男生溜得比兔子还快。一边跑,一边还在抱怨: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风纪部的两尊大神都来了!”
“是啊,真田君也就算了,柳生君居然脸也那么黑?”
“流年不利啊!”
选择性地无视了那些话,柳生黑着脸与那一头同样面色不善的同僚对视了片刻,而后同时扭过了头,直直看向场中相对而立的两个少女。
黑发蓝眸的少女雪肤花容,却果然如众人所说,冷得像一块冰。只见她慢悠悠地起身,低声在樱发少女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刚才还气势十足的少女顿时褪下了所有的锋芒,像一只无害的兔子一般可怜巴巴地望着她,萌得周围弓道部的女生们都两眼泛光。
似乎是习武者的敏锐,黑发少女突然偏转了视线,望向了他们身处的角落。
真田和自家表妹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便果断告辞离开。倒是柳生推了推眼镜,兀自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没有丝毫离开的打算。
“比吕?!”
顺着真田的视线,朽木显然也看见了柳生。她连忙转头对真田说了一句,不待她回答便兴冲冲地向他跑了过来。
她的头发甩在身后随着步伐一晃一晃,像是颤巍巍的兔子耳朵,笑容比满树春花还要明媚,黑色的衣服下摆沾染上春日的芬芳甜蜜。她就这样向他跑来,一如之前十四年来的每一次,那双他最喜欢的眼睛里满满地充塞着信任、依赖、欢喜……全都是他。
那是柳生比吕士的朽木樱,从出生起就和他形影不离的青梅,只在他面前绽放灼灼的樱花。
这样想着,他微微伸出手,唇角勾起浅浅的笑意,也一如从前的每一次一般,稳稳地将一头撞过来的她接个满怀。
春日的簇簇樱花下,斯文俊秀的少年与娇憨甜美的少女自然而然地相拥而立,没有一丝尴尬或不协调,仿佛谁也无法插足其中。
“朽木居然认识二年A组的柳生君吗?”
“看上去好般配诶~”
“听说是邻居吧!”
“真好,原来是青梅竹马啊!”
身边的女生小声地议论起来,完全忘记了自家恐怖的部长还站在旁边。真田依然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不远处那几可入画的一幕,眼神却不由自主地柔软起来,难得松懈地没去理会。
但,很快,似乎注意到了什么,她不留痕迹地向某个方向扫去。
……
好不容易等到部活结束,累了一下午的女生们三三两两地换好衣服回家。就算再热爱射箭,体力不足的她们也受不了这么高强度的训练,恨不得立马躺在柔软的床上一睡不起,所以都走得很快。
当然,除了训练起来不是人的真田和天生怪力的朽木。
“啊,终于结束了!”
射完了最后一箭的朽木抬手抹了一把汗,冲着一旁等候良久的柳生喊,
“比吕!等我一下,我去换好衣服就可以回家了~”
“你要是剑道课上也这么用功就好了。”
柳生也是第一次看朽木练箭,实在是被她和剑道场上判若两人的表现给惊到了。
“哼!”
被一瓢冷水浇灭热情什么的,朽木顿时焉了下来,扭头就往回走。
“等等。”
柳生赶紧伸手拉回傲娇起来的兔子,一手拿出手绢给她擦汗,一手有一搭没一搭地顺毛之。
“咦!”
朽木顺势趴在他怀里,惊讶——或者说是惊喜地看着他手中眼熟无比的手绢。
将她的表情都看在眼里的柳生心中一喜,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
“这不是你第一次学女红给我绣的手绢,怎么,你不记得了?”
大喜过望,朽木不由脱口而出:
“你不是送给那只白毛狐狸了吗?”
刚说完,她便后悔不迭地捂住嘴:真是的,妈咪不是都说了嘛,对待狐狸精不能操之过急,要潜移默化地打击他!
“白毛狐狸,你在说你自己?”
柳生假装没听懂,若有所指地望向她一头粉白色的长发。
“我才不是白毛!”
朽木被戳中痛脚,瞬时怒了。
“唔,也对……”
柳生装模作样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然后得出结论,
“听说狐狸都是很聪明的,以你的智商要冒充也有些难度。”
“你……”
心情颇好地逗弄了半天炸毛的小白兔,柳生见好就收,在那翦水双瞳就要泛滥成灾之前及时解释道:
“你今天在仁王那里看到的那一条是他自己做的,不是你这一条。”
“诶?”
朽木大惊之下也忘了关注到仁王诡异的高超手工,毫不客气地抢过手绢展开。
苔绿色的细亚麻手绢有些褪色,但边缘却平整如新,连一根针脚都安安分分,显见被保存得很好。一角绣着醒目的“柳生比吕士”几个大字,歪歪扭扭的针线令作者本身看了都不免有些羞赧。
“好了,快去换衣服吧。”
柳生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再不快点的话,家里饭菜都要凉了。我记得今天朽木阿姨好像又做了不少新菜吧!”
“啊,我马上就好!”
果然,十年如一日不改吃货本性的朽木立马满血复活,又蹦蹦跳跳地向更衣室跑去。
“跑慢点,当心脚下!”
柳生在后面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
“知道啦!”
朽木没心没肺地回头冲他甜甜一笑,继续一步一跳。
柳生头疼地望着屡教不改的某人,无奈地摇摇头:长大什么的,果然都是他的错觉吧!
……
“什么呀,那家伙!”
正欲进门,朽木却被洗手间里大叫的尖利女声吓了一跳。
“好了,绘里子。”
一个更为平和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哗哗——”
水龙头一直被开到最大,仿佛有人猛地朝脸上泼水,然后狠狠地拍了几下。
“家住在柳生君附近就得意成那副样子,她以为她是谁啊?”
另一个声音酸溜溜地说了一句,让朽木刚要离开的脚步顿住了。
“就是,不就是长了副清纯相嘛,居然让那群男生这样捧她,还不知道背地里怎样呢!”
“箭射得好又怎样,像是谁不会一样!”
“真田那个假清高也那样宠她,果然是一路货色!”
“好了!”
一开始的那个女声再次不耐地吼了一句,伴随着什么碎裂的声音。先前叽叽喳喳附和的几个女生顿时被被吓得乖乖消音。
“绘里子……”
平和的女声欲言又止。
“朽、木、樱……”
被称作“绘里子”的少女一字一顿地念着那个名字,阴郁的气息仿佛能透过那声音蔓延至心头。
朽木安静地立于原地,半低着头,因为练习而松松垮垮的樱色长发顺势滑落下来,散落在肩头。绯色的夕阳染红了她纯白的道服,连原本粉白的发色都未能幸免。远望去,仿佛一株攀援而上、迎风绽放的血樱。
有脚步声自身后传来,她慌忙一抹脸转头,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望进了一双冰蓝色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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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青春期的脆弱自尊,轻易不得触碰,那极有有可能成为对他或她一生的打扰。我们都曾经历那样纯粹、易碎的青春,只是时光的磨砺已让我们懂得逃避与忍气吞声然后慢慢遗忘自己曾经的青春。
——《放学后》 东野圭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