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言》独霸凄潇湘

60、第 32 章

　　其实我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深爱你，我会试着忘记你。那一定不艰难，因为我的伤口在愈合，我用力抚平自己的伤疤，直到伤口再次裂开狰狞的血嘴。

　　被推到角落里的水杯，从温热变至冰冷。
　　“怎样了？”徐珉问他，眼神从涣散变至尖锐。
　　“珉哥，先把药喝了。”阿南拿起水杯，在手心触碰到杯身的一霎停止了规劝。
　　“怎样了？”他固执地问阿南，甚至连余光都没有瞥到别处去过。
　　“我，不想说。”何止不想说？简直是不能说。即使是没有听到徐凯跞踪迹的徐珉就已经失魂落魄了，当听到徐凯跞的踪迹后，知道徐凯跞在怎样挥霍青春后，谁能保证徐珉不会当场疯掉？
　　“说呀！”徐珉突然直起身，几乎没有移动过寸毫的身体在这一刻利落到让人惊叹它的速度。
　　“珉哥，你现在的样子像个疯子！”阿南也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显然，疯狂这种行为是具有传染性质的。
　　“好，我不疯，我不疯，”徐珉唯唯诺诺地坐回原地，像一个正在检讨过错的学生。他端正地坐下，又端正地直起腰身，他委屈求全的样子失掉了一个□□大哥的颜面。“我不疯，好阿南，你告诉我他怎么样了？”
　　徐珉的声音里不只带着委屈，也带着哭腔，那从未有过的绝望是在徐凯跞消失之后逐渐生出的。
　　“我，我真的不能说。”阿南于心不忍，对待一个脆弱到像张薄纸的大哥，一个无情无义、惯用冷暴力的男人开始有怜悯之心。“他……这样的男人根本不值得你为他担心！他自甘坠落，让人恶心！珉哥，你知道外面的兄弟怎样评价他、评价宋祈森的吗？说好听点，他是依附了宋祈森；说难听点，他是被宋祈森包养了！珉哥，你竟然为了这样一个人而伤心难过，他值得吗？”
　　在徐珉失去意识之前，他是用了怎样的方式倾听完阿南陈述的？
　　“不可能，你在胡说！”他疯狂地大骂阿南。他说阿南在骗他。他说他们全部都是骗子，惑帮他妈的没一个好人！于是阿南恼了，他同样推打着徐珉，毫不避讳地出拳希望徐珉清醒。然而，徐珉没有清醒，他再次疯癫地跑出屋。一道墙的距离，阿南阻止的声音被隔绝到消失殚尽。
　　如果一个疯子还没有疯到癫狂的地步，还有能力分析是非曲直，有时间打量自己何种时候应该出现在何种地方，那么他还算不上一个真正的疯子。就这样跑到了宋祈森的别墅，一路之间，有没有人看到他，有没有人跟踪他，他通通都不顾及了。
　　一路之间，他不停地自言自语，是一种安抚，安抚自己的脚可以正常地行走、跑跳。他不断噜苏着“不可能、不会的、怎么会？”。他的问题，排山倒海地袭来，尽管那问题缠绕似藤蔓，生长着、壮大着，和他平分秋色地吸取氧气着。
　　徐凯跞是个聪明的男孩子，他的文字、他读的书籍、他喜欢的电影、他欣赏的画作，这一切都可以显示他是一个聪明的孩子。这样聪明的一个孩子，他会明辨是非。他知道对于自己而言如何做才是对的。不是吗？徐珉记忆中的徐凯跞，聪明到可以一眼就看穿徐珉内心的想法，他是一个精灵，会分辨世间一切，他理应分辨清丑陋的。所以，他不会去宋祈森身边，他会洁身自好。即使被爱情冲晕了头脑、被愤恨蒙蔽了双眼，他仍然会聪明地去应对生活！徐珉相信徐凯跞，一路的奔跑，只是为了证明徐凯跞的聪明，只是为了证明阿南的调查是空穴来风。
　　那一切天真幻梦，被现实无情打垮了。出现在宋祈森家门前的男孩，一身白衣，是个等待别人拯救的孩童。
　　可是，人家说小孩子最讨厌了。他们不听话，会哭、会闹，会被坏人的花言巧语骗走，他们根本不会保护自己。面对这个样子的孩子，你会生气、会愤怒，会想要把他们绑起来，然后锁在自己的家里，不让他们出门。这个时候，你的爱情变得有些变态。
　　徐珉冲到徐凯跞身后，一句话、一个解释都没有，他大力拉起徐凯跞就走，没有看眼前华丽的别墅一眼。
　　哪怕是一眼，只要有一秒钟，徐凯跞就可以缓和。他受惊于徐珉突然的出现，以及徐珉这不出一言就拉起他愤然离去的行为。
　　“你放开我！你在做什么？”
　　禁锢着徐凯跞的手没有丝毫温柔可言。
　　“现在不是应该追究我在做什么的时候，而是应该追究你徐凯跞在做什么的时候！是应该问问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不知道自己身处的环境是怎样恶劣，知不知道自己脚下的土地是何等凶险，知不知道自己选择的路是怎样的可怖！”徐珉回身疯狂大叫，像是要掩饰自己的罪恶。不应该对徐凯跞这么凶的，他受到了伤害，可是自己却无法不对他凶。他的行为，已经触及到自己的底线了。他这样不知轻重地伤害自己，就好像在用一支好长好长的箭穿过两个人的心。
　　“我都不在乎的事情，你又何必在乎？”徐凯跞笑了，漂亮的嘴唇勾起一丝弧线。“你不用管我。”
　　徐凯跞的麻木体现在他的眼睛里。那双明眸善睐被大半眼白所代替，像一条死鱼的眼睛，翻白。褐色的瞳孔中，徐珉的影子在逐步变小。像一株病死的百合，木讷替代了它先时的纯白。
　　“和我走！”目光移开，不再目视徐凯跞的眼睛，徐珉再次拉起徐凯跞。
　　“不要！”徐凯跞拒绝。
　　“和我走！”没得商量，徐珉并没有因徐凯跞皱起的眉而减轻握住徐凯跞手的力道。
　　“你凭什么强迫我！”徐凯跞大喊着，不在乎有没有人会发现这场闹剧。
　　一个“强迫”，像一剂药，燃烧了徐珉的愤怒。对于徐凯跞自我作践还不知悔改、不愿接受帮助的行为，徐珉要抓狂了。为什么要逼自己对他凶呢？徐凯跞不是最聪明，最会看穿徐珉内心的人吗？为什么只这一次，他像傻瓜一样偏偏要燃起徐珉的愤怒呢？
　　“你知不知道宋祈森是什么人？他杀人不睁眼，他是流氓，是无赖，他恶心下流龌龊，他只是想欺负你，占你的便宜！”徐珉大喊着，那副样子让徐凯跞以为徐珉在下一秒将会疯狂地打他这个不听话的混蛋。可是怎么办？干脆让他打自己好了。
　　“你在说你自己吗？”徐凯跞麻木地问。而这个麻木的问题却让徐珉呆掉了，他的手像一支垂柳，滑开了。
　　“是，我混蛋，我流氓，我恶心，我……我只是个欺负你的无赖。可是，就当最后一次吧，听我的话，我不是要害你，不是要欺负你，所以拜托，离开他……”徐珉委屈地扶着徐凯跞的肩，那种无力感，像是随时就会离散的蒲公英，只要有风，身体就四散，连心会飘到哪里都不知道了。
　　可是，即使感觉到徐珉在失去生机，表情冷淡的徐凯跞仍然固执地看着徐珉，像是看着一个花瓶。白瓷花瓶，映衬着人眼发白。
　　“哥，你根本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你只是恨我，恨我而已，那就报复我好了。我可以让你打，让你骂，让你把我送到警局……但我恳请你不要伤害自己！
　　“拜托，和我走，离开他，不要自投罗网……嗯？好不好？求你了……我求求你了……”徐珉卑微地乞求着，他的双手在颤抖，他温柔地摇动徐凯跞僵直的身体。不管徐凯跞对他投出怎样轻蔑的眼神，他都仍然故我地乞求，没有丝毫尊严。
　　能让徐珉放弃一切，去讨饶去下跪的人，就只有徐凯跞吧？可是，好遗憾，就连下跪讨饶的机会，徐凯跞都不会再给予徐珉了。被伤害一次就够了，徐凯跞打定主意，要离开这个漩涡，即使代价是走进另一个漩涡。
　　谁能保证徐珉不会再伤害徐凯跞？谁都不能保证。面对哭泣的徐珉时，徐凯跞像一个魔鬼，内心露着獠牙。
　　“哥……”徐珉轻轻唤着徐凯跞，他的眼睛里有悲伤，也有冲动。只要徐凯跞一声令下，他可以自动杀掉自己，因为他有冲动。
　　“不要这样叫我！你还有什么资格这样叫我？我没有你这种……弟弟……更加没有你这种亲人。可笑，你凭什么和我攀亲戚？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徐凯跞残酷地说，像一个刽子手，手提铡刀。刀落，人亡，比箭射要厉害得多。
　　“说得好，凯跞。”闯入两人纷扰世界的男人扬着胜利者的微笑。“像这种人渣，你早应该和他了断到一干二净了。”
　　徐凯跞没有回头迎接宋祈森的到来，徐珉亦没有回头看宋祈森的猖狂。然而唯一不同的是，徐凯跞在看着徐珉的眼睛出神，而徐珉则紧盯着徐凯跞小腿处，他的眼神似乎不敢触及徐凯跞的眼睛。那扇连通于徐凯跞内心世界的窗子，只对徐珉一个人关闭着。
　　“徐珉，凯跞说他不要你了，你又何必穷追他不放呢？况且你也不爱他呀。不爱他，又怎么可能给他幸福呢？”宋祈森嘲笑着徐珉，他感觉自己是唯一有身份去拉开徐凯跞的人。
　　徐珉放开徐凯跞，他燃火的眼睛怒视宋祈森。“那么你呢？做出那种事情的你——就有可能给他幸福了？”徐珉像寻求保护一般扯过徐凯跞的身体，他捏住徐凯跞的手臂，他难言，无法将真相告诉徐凯跞。徐凯跞单纯的脸，他受过伤害的苍白的脸颊，他被打击到失去灵性的眼睛——徐珉怎样做才可以不打击他，不让他受到二次伤害？
　　可是那个人，他堂皇地站在不远处，以看客的姿态嚣张着。
　　“是他！是他做的！在我离开之后，是他派人去欺负你的！是他宋祈森，是你打算依附的混蛋！”徐珉看着徐凯跞，无所顾及放肆落泪。“要我惩罚他吗？哥，要我打他，甚至杀了他吗？我会做的，求你相信我！不是我做的，是他！是他宋祈森！”
　　“徐珉你这个疯子，你胡说什么？你他妈放开你的手！”
　　“闭嘴！”徐珉愤然回身，一记残暴的拳头打在宋祈森的脸上。宋祈森意欲反抗弯曲的双臂被徐珉踢腿甩向一侧，之后，骑在宋祈森身上的徐珉开始了疯狂地殴打。
　　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与痛苦化成暴力，徐珉的出拳，一拳一拳实实在在落在宋祈森的脸上。不到一会儿的时间，宋祈森失去了反抗能力，直到瘫软，任人暴打。
　　这样下去，宋祈森会死；这样下去，徐珉也会死。
　　“够了！”徐凯跞将徐珉推开，轻而易举的，徐凯跞使徐珉从宋祈森身上跌了下来。徐珉笑笑，他拉过徐凯跞的手。徐凯跞低头，淌着血的手应该会很痛吧？徐凯跞轻轻合上了眼睛，他忍耐着，然后再次睁开眼睛。
　　“够了，不要再打了。徐珉，离开吧。我，已经不爱你了。”
　　“你骗我。”徐珉平静地回答。
　　“是，我骗你。”徐凯跞苦笑道，“不可能原来还爱，现在就不爱了。但，我在努力，情况也在变好。所以，拜托，请你消失，不要出现在我的世界里了。”
　　像是心口处的刀被人拔起，血流如注。那之后，不论徐凯跞搀扶宋祈森离开时动静有多大，徐珉都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