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精灵之舞》少帅江河

6、第 6 章

　　6.
　　我无法用言语形容整个假期是如何期盼回到海岛的，但新学期开始后我想调头就跑的心情同样无法用言语形容。开学第一天校长就专门为我们这些高二下半学期的学生发表了又一次慷慨激昂的演讲：
　　“古人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但我在这里要明确告诉你们的是，如果天不打算降大任于某个人，而让这个人卑微、贫困地过完一生，那他在这一生漫长的岁月里才真的是会苦心志、劳筋骨、饿体肤！还有不到两年的时间你们就将离开KWJ学院。到时，无论你们要去哪个国家深造，都需要通过一系列的考试以及其它综合素质方面的考验。KWJ学院将让你们完美地为所有的出路准备好，让你们无论去往何处，都可以无往不利。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你们需要付出比别人多十倍、一百倍的努力！”
　　这番演讲之后等待我们的是无尽的模拟试卷和实验课题，在这同时我们还被强制参加各种社团活动、担任领导职位之类。是的，校长的意思是说，我们把各国要考量的内容都准备一遍，自然就无往不利了。
　　我盯着堆得像小山的作业犯愁，应付社团任务的作品明天早上也急着要交。忙得一塌糊涂，哪里还有空去深海啊……
　　语文课还在上。一个假期不见，林老师依然亲切，只是他问的话却让我不好作答：“记得吃药了么？”
　　“忘啦……”我吐吐舌头。我并不擅长说谎，事实是我离开海岛后那只小瓶子就一直没打开过，到现在它还完封不动地躺在我书包侧边的拉链里。
　　林老师略有些不悦的模样，又问：“那放假时，你有没有见过精灵，或者类似的什么东西？”我摇摇头。他脸上的表情似乎又明朗了起来。
　　林老师不想我见到精灵么？可是为什么？
　　这次开学，有些东西似乎不一样了，但我说不上来，也不知道可以问谁。我只有快快地完成所有要完成的作业，拉上灯，脑子里默默想着深海的样子。到底是什么变了？也许只有深海的精灵能够告诉我。
　　“莎琳小姐、莎琳小姐！”耳畔传来萨朗焦急的呼叫声。一道细小的黑影从旁边直冲而过，紧追在它后面的是一根沾满唾液的、恶心的长舌头！
　　“萨朗小心！”我抓起拖鞋对着突然冒出来的大嘴一阵乱拍。
　　呱？呱！呱！大嘴一阵乱嚎，忽然间开口说话了：“伊小雨，你一个女孩子家，能不能温柔点，每次不是打就是砸的，哎哟喂疼死我了！”
　　“不许你伤害萨朗！”我涨红着脸义正辞严地对他说。
　　“真是的，”大嘴扁了扁嘴跳到枕头上，“好歹我们也在一张床上睡了这么长时间。俗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你这样对我，人道吗！”
　　“呸呸呸，你不要脸！”我说着四处去看，萨朗已经躲得没踪影了。
　　“伊小雨同学，我们需要好好地谈一谈！”大嘴好像比我还义正辞严，“我跟你认识了这么久，比那只臭蜻蜓可久多了。你到底听了他什么花言巧语这样对待我？还是就因为他比我长得帅？”他说到这里举起一只粗糙的蹼抹起眼泪。
　　“苍天啊！这个女人，可真是让我寒心呐！”
　　我举着拖鞋呆立在当场，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局面。大嘴又忽然不哭了，瞪起两只浮肿的眼睛：“喂，你都不知道安慰我一下！”
　　“好吧，你要跟我谈什么……喂，不许过来……”我终于把举着拖鞋的手放下来，坐到床沿。反正萨朗已经安全逃生，且听这只□□有什么话可说。
　　“哼，真是的……”大嘴摇摇摆摆地在枕头上踱了两下，叉起腰，“你知道不知道，我每天保护你有多辛苦啊！”
　　“保护我？”我疑惑地说。
　　“对啊！保护你，”大嘴手舞足蹈唾沫横飞地说，“温暖的春天，我来到你的身边；炎炎的夏日，我帮你驱赶蚊虫；凉爽的秋夜，我唱着摇篮曲哄你入睡；寒冷的冬季，我哭红了眼睛等你归来啊！”
　　“最重要的是，”他压低声音，“我一直在监视着，哦不，是关注着，不让你被恶魔的巧言令色迷惑。你可千万不要相信西领海那些乌合之众，他们每年都在诱惑像你这样天真的少女堕落。你真以为能永远无忧无虑地起舞？如果你永久性地回到深海，你将再也无法出来。那时，恶魔将撕去伪装，你会发现那里其实是比地狱还要黑暗、还要令人恐惧的地方……”
　　“我不得不恭喜你，”他的音调又高涨起来，“因为你很幸运地是人，而不是一只所谓的精灵。你可以享受人类的花花世界，而不必和那些该死的精灵一起沉沦。伊小雨，女王一直关爱着你们。忠实地跟随女王吧！你未来的路一片光明。”
　　“女王？你是说魔域女王，休洗红。”
　　“啊呸！什么魔域！都是那些该死的精灵，哦不，恶魔捏造出来的，真是恶魔先告状！小红是世界上最纯洁最高贵的女神！小红小红，我梦中那根翠绿的葱！你是春风的舞动？还是鸟儿的朦胧？”
　　大嘴在那又是唱又是跳地自我陶醉起来，我闷闷地用被子罩住头。
　　真吵……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作业依然很多，一放学我就钻进被窝里睡觉，梦里满是会做的不会做的题目，还有在考场奋笔疾书的情境。有时考着试教室就整个儿融化了，我跌落万丈深渊。在那深渊底下触目惊心地，全都是张着血盆大口的食人花。食人花发出的魔音震耳欲聋，一个个数字与希腊字母是音符，交错着组成公式纠缠我的肢体，想将我撕碎。在将要粉身碎骨的那一刹那惊醒，脑袋还是隐隐作痛。
　　精力总嫌不够用，每天闲下来马上就能睡着。我还惦记海底的精灵，可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回到深海，我开始有些着慌，到底怎么了？难道出什么事了么？
　　所幸春假来临，有大约一周的时间可以休息。我谢绝了小烛一起出海垂钓的邀请，想把时间腾出来去找王子，还有画画—我已经很久没有动笔了。于是假期的第一天，我抱着绘本去了海边，坐在金色的沙滩上时我却不知道画点什么好，脑子里似乎空空的。
　　那晚我梦见自己回到了深海，可那里已不是我记忆中的模样。五彩缤纷的灯笼鱼不再照明，金碧辉煌的神殿已是废墟，漆黑不见五指的海域里一片死寂。精灵们无精打采地，再不愿意舞蹈。王子呢？你在哪里？我四处寻觅着，却被一阵怪风吹上了岸。我看到我精灵的身体，她竟然没有在跳舞，那原本已开始松动的枷锁又牢牢扣住了双腿。
　　我挣扎着从噩梦中醒来。是西领海遭遇了什么事？还是从前一切实如大嘴所说，都是浮华的假象？不会的，我想，幸好只是梦境，这些都不是真的。
　　第二天我继续去海边画画，我想这样也许能有些灵感，但我依然空手而归。于是第三天、第四天都虚耗在了海滩上。我的绘本里还是只有上个学期的那些旧作，我一页页看，一页页回忆，偶尔会惊喜于这些作品的奇妙，但有时又认为全都不堪入目。春假就要结束了，我抱着膝盖坐在海滩上想哭。
　　“伊小雨，在做什么？”假期的第五天，我在海滩上碰见了晨跑的林老师，他把一条蓝色的大围巾套在我脖子上。
　　“虽然是春天了，但还是有点冷的，穿这么少出来可不行。来写生？”他说着就在我旁边坐下。
　　“没有啊，随便看看。”我知道他一定看到了我手中的纸页一片空白。
　　林老师善解人意地笑了笑：“功课太紧，压力大了吧？趁假期好好放松啊。虽然努力学习是对的，但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还是应该追求自己热爱的，不要受太多干扰了。”
　　“围巾送给你了！”林老师小跑着离开。我握了握脖子上的围巾，温暖从手心传递过来。我闭上眼，那些精灵、那些灯笼鱼、大肚子海马和加勒比大白鲨……一幕幕都涌现在眼前。
　　“莎琳—”是王子的呼唤声。我惊喜地转头，原来自己早置身剔透的蓝海之中。王子从珊瑚丛中醒来，温和地同我打着招呼。
　　“走吧，”王子笑着对我伸出手，“带你去写生。”
　　太阳落山时我从深海回到陆地，绘本里又添了十几幅生动的图画。好像还少些什么？我拿小铅笔敲了敲脑袋。
　　是了。我翻到王子的那一页。
　　我能想起他的模样了。我细细地画着，画他溢满善意的眼睛、挺直的鼻子与轻轻勾着的唇……他的一切都那样完美，容不得画工的一丝瑕疵。我反复地修改，反复地画，完工后把绘本拿远了看，又拿近了看。那张脸变得生动起来，与某个面貌重叠起来。他有了人类的肤色，穿上陆地的衣衫，他站在讲台上，坐在病床边，他带着我在世界各地历朝历代旅行。他在金色的海滩上奔跑，将一条温暖的围巾搭在我的脖颈上。
　　一晚上我都没怎么睡。我开了好几次灯，看着王子的肖像傻傻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