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精灵之舞》少帅江河

5、第 5 章

　　5.
　　画点什么呢……？
　　不用上课固然是很悠闲，但被关在病房里也好不到哪里去。林老师不在的时候我就拉开窗帘涂鸦，我画下羞红着脸打招呼的朝阳、戴着面纱眨眼的夜空、从墙头吊下来荡着秋千的一只大蜘蛛、被调皮的小风儿搔了搔痒就扭作一团的花藤……晴朗的白天我就对着云朵画画，云端有古堡、有巨龙、有神秘的洞穴和憨憨的白毛大雪怪……
　　中午和下午放学后林老师都会来给我补课，不只是补语文，其它科目也会留心要了作业过来教我写：历史、地理，林老师编出一个个有趣的小故事，带我游览世界各国历朝历代的风土人情。补音乐、美术时他就会鼓励我把这些故事编成歌儿去唱，或者画下来。只有数理化这些，林老师有时偶尔自己也会犯犯糊涂，常常跟我一块儿对着一道题苦思冥想两个小时最后一摊手说：“好吧，刚才好像全做错了……”然后我们又从头开始看课本研究。
　　林老师每次都带着梁夫子。我们做题时梁夫子就趴在床头吃薯片，一袋快吃完时总要很不甘心地把大胖脑袋伸到包装袋里去，过一会儿就见袋子口朝下被他顶起来。这时梁夫子会慌了神地拼命甩脑袋，但怎么也甩不掉。我和林老师都捂着嘴笑看薯片渣子落得满床都是，梁夫子极其不满意地用爪子把薯片袋子刨下来，狠狠踩上两脚，接着去舔床上已经快被他踩成粉末的薯片。
　　林老师有时去上厕所，或者买快餐来当午饭会离开一下。这时我就会尝试问梁夫子是否认识大祭司—“你知道吗？他长得真的很像你。”但梁夫子只是啃着薯片，或者敞着白肚皮睡觉，压根不理会我。
　　夜深人静时我就回到深海去找王子。王子会带着我在海底各处游历，我一路画下亚特兰蒂斯海域的精灵、大着肚子赶路的公海马、善良得不肯吃肉只啃加勒比海底沉船废弃物的大白鲨……王子也常带我去看我精灵的身体，那个戴着枷锁舞蹈的女精灵。我有一种感觉，似乎我画得越多，她脚上的枷锁就会越松一些。于是我更努力地画，连林老师都惊异我绘画技术的进步之快。
　　“而且，画的元素似乎也越来越丰富了，”林老师说，“这些……不会是你真的见过的东西吧？”
　　“对啊，它们都是真的呢。”我想如果海岛上还有一个人我不用隐瞒，那应该就是林老师了。我告诉他关于会变成人的蓝色小蜻蜓，关于我见过多少次也只能记得轮廓的王子，关于精灵的舞步，还有关于大祭司，那只长得和梁夫子一模一样的猫……
　　我说，我要画下世界上最美的奇景，让它们都变为真实。
　　嗯。林老师点点头：这是个美好的愿景。
　　就这样，一个月过去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在医院里呆这么久。我没有接受任何治疗，但每次我问林老师什么时候能出院时，他总说按医生的意思，我还应该再留院观察一阵。直到这一个月结束，恰好到了学期的末尾，寒假时学生们都要离开海岛各自回家，医生才不大情愿地给我办了出院手续。
　　“伊小雨！”期末考试结束，当我要登上离开海岛的轮船时，林老师从后面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他往我手里塞了一只小瓶子，里面是一些白色的药片。在我疑惑的目光下，林老师解释说：“你在医院里住得太久，突然回去大陆，气候也可能不太适应。所以医生开了药，对你的身体有好处，还可以预防晕船，你拿着记着吃。”说着，他脸竟然有点红了。
　　林老师居然也会脸红。哈，真可爱。
　　“记得要吃啊，一定要吃！”林老师千叮咛万嘱咐地告诉我用法用量。一声汽笛，轮船缓缓驶离了海岸。我看着林老师和整个海岛的影像变得越来越小，眼前只剩下一望无际的大海，和蓝天相接。
　　要有一个月见不到王子了呢……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我父亲的家住在大陆靠海岸的一座国际化大都市，有着拥挤的交通、拥挤的高楼、拥挤的人流。这里的生活节奏很快，每个人看起来都很忙碌。
　　“小姐，请上车。”来港口接我的是我父亲的司机。他恭敬地把我的行李搬进后背箱，为我拉开车门。
　　“先生去法国谈一笔生意了，然后又要陪客户去英国的一个收藏品展览。太太带着小小姐去日本参加钢琴表演了。他们都应该在下周五回来，那时候您就可以见到他们了。”
　　我一言不发地抱着书包坐进车里。事实上我并不遗憾他们没在，反而暗自庆幸：一周后他们才回来，说明耳朵受折磨的时间缩短了一周。我从书包里掏出绘本，闷闷地自己看起来，那些精灵，那些大蜘蛛、花藤和海马大白鲨……
　　“小姐的画越画越好了嘛。”停在一个红绿灯前时，司机把头伸到后面来瞟了一眼我的画，随口称赞一句。
　　我合上绘本塞进书包里，假装开始看窗外的街景。
　　接下来的一周每天我都窝在属于自己的小阁楼里画画。到了吃饭的时间会有阿姨送饭到阁楼的楼梯底下，喊我一声，我就去端上来吃，吃完再把餐具送下去，就这样生活没有人打扰，直到我父亲他们回来。这天阿姨喊我下楼吃饭。
　　妹妹在日本的表演怎么怎么出色、台上走着怎么怎么有国际范儿、老师和一起学琴的同学都怎么怎么喜欢她、以后怎么怎么星途坦荡，再不济也能做个音乐老师……餐桌上的话题就是这些，一点儿也不出乎我的意料。父亲身旁那个打扮时髦也掩盖不住岁月痕迹的女人和她的女儿—也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你一句我一句说得正欢。
　　父亲不时地岔开话题开始问我学习怎么样，考得好不好，在学校有没有认识新朋友之类。“还行”、“嗯”、“没”……我随口应付。
　　“一回来就一个人呆在阁楼里，要不是还得吃饭，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见不到人。你不能这样的，小雨，要多跟人交往。”父亲苦口婆心地说教。我不答话，只是低头把食物往嘴里扒。
　　“你在阁楼上都做些什么？又是画画？画的什么？”父亲仍在继续。我随口“嗯”、“嗯”地应答着，迅速把最后一小口饭塞进嘴里，就准备溜上楼。
　　“给我回来！”没受到重视的女人终于爆发了。我看她一眼，坐回到座位上。
　　“父母跟你说着话呢，怎么就走了？没规矩。你别不乐意，说你都是为你好。你说你每天画画，有用吗？你画画能赚钱吗？别说什么钱不重要。你现在是靠我和你爸生活，但以后你自己生活，你能靠画画养活你自己吗？更别说给我和你爸养老了……”她的说教比父亲还要亢长，而且激动，排山倒海一般压了过来。
　　“小雨，你比正常的孩子成熟得都晚。你生活在虚拟的世界里，一直在逃避现实，这是没有用的，因为你以后必须面对现实。现实就是，你喜欢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怎么生存，而且要生存在社会顶层，否则你就会让人看不起，就算你做着你自以为快乐的事情也不会快乐。这也是为什么我和你爸要送你去KWJ学院。”
　　我默默地爬上楼梯，窝进阁楼。
　　漫长的假期啊，快点结束吧。我把目光投向阁楼的天窗外。城市里的星光远没有海边明亮，这里也见不到蓝色的小蜻蜓。躺在床上我甚至开始怀念大嘴。那真的是一名邪神吗？好像也没做过什么伤害我的事。
　　还有王子、大祭司、那些在各个海域里我见过的精灵们……也许只有在梦里能够见到他们了。我合上眼，一觉醒来却无梦。
　　剩余的假期在跟一名古板的家教补课中度过，他教课的方法就是划考点。
　　连老师都比林老师差得远啊……我从不知道自己可以如此想念KWJ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