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精灵之舞》少帅江河

2、第 2 章

　　2.
　　“今天我们学习的主题是对联。对联是中国古人的一种文字游戏，拘泥于某些规则，却又能最大限度地发挥创意。你们可以把它想象作戴着枷锁的舞蹈……”
　　太阳升起又是忙碌的一天。讲台上的是我的语文老师林白老师。虽然我不喜欢语文课，但我喜欢林老师，因为他讲课时陶醉的样子，我知道他把讲课当作了一门艺术，赋予了他所讲解的内容生命与灵魂，就像我画画时一样。
　　我把手伸到抽屉里，翻开绘本，铅笔的线条勾勒出一个戴着枷锁舞蹈的精灵。我看得到她，在海浪拍击的礁石边，她细长的双腿被牢牢禁锢，但她依然努力跳出最美丽的舞步。因为她知道，她是为大自然而舞蹈。森林中、空气中、水中……有无数看不见的精灵在默默关注着她。有一天，她会挣破枷锁，回到她深海的家，跟王子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伊小雨，”林老师一声把我从海边拉了回来，“下面这句你来对：窗前听雨……”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墙角画圈！”引来全班同学一阵哄笑。
　　林老师微微一笑：“伊小雨同学对得非常好。我们刚才说到，上下联首先要注意对应位置上词性相符。我们来看，首先她用墙对窗，两个都是名词，词性相符。前和角都代表方位……”
　　林老师洋洋洒洒一大段演说，把我脱口而出的四个字分析得头头是道，同学们也都听得一愣一愣。末了，他总结说：
　　“这说明，伊小雨同学将对联的基本规则掌握得非常好，并且思维开阔、活跃。只须稍稍作以下一点小的改进……”
　　林老师总是这样擅长用激励的方式循循善诱，诱完后还不忘“滥用私权”地给我多发点奖金，补贴我微薄的生活费。
　　下课后林老师叫住我。
　　“最近又有什么新画作么？”他问。
　　我点点头，有些害羞地盯着脚尖。
　　“放学来老师家吧，”林老师笑着说，“老师也想看看你的作品。”

　　“梁夫子也很想你呢。”
　　晴空是一块巨大的蓝色画布，白云在上面各种涂鸦。林老师沏了一壶茶跟我坐在院子里的草坪上。梁夫子趴在不远处的露台上晒太阳，听见林老师提他的名字，他警觉地一抬头，看没什么事情又慢悠悠翻身，伸个大大的懒腰，歪着脖子继续睡觉。
　　身为学校的教职工，林老师自然也属于“金字塔顶端”的那一小撮人。他住在一幢三层的独栋别墅里，后院有一个令许多学生羡慕的超大泳池。但我更喜欢前院，这里安静并且视野开阔，向远望去，刚好能够将西面海滩的景色尽收眼底，是完美的写生地点。我好几次来这里画日落，林老师就在我身后沏上满壶清香，安静地享受黄昏。
　　“戴着枷锁舞蹈……”林老师对我的画会心一笑。
　　“她是一个来自深海的精灵，”我红着脸很认真地向林老师解释，“她每天都会在海岛的西边起舞。如果你在日落的时候绕到岩壁的后面去，可能就会在礁石边看到她……”
　　林老师也很认真地听着，不时点头。
　　林老师是整座岛上唯一能够听懂我说话的人。其他人都对我说的这些不屑一顾。他们看不到精灵，也不相信精灵存在。就连梁夫子在他们眼里也只是一只普通的肥猫，除了喜欢吃薯片以外再没一点通人性的地方。
　　“别傻了小雨，”初一时跟我同宿舍的小烛说，“什么精灵呀，巫师呀，都是假的。即使是真的又怎么样呢？整天想这些也不会让你多赚几个K币。要不，你就把他们画进漫画里，创作出大家喜欢的作品，这样也可以呀。”
　　小烛也是个爱画画的，不同的是她画的是那种很商业的日漫。
　　“很简单的，”她说，“首先你要有一个故事。要是给女生看呢，就画好多阳光的冷酷的邪魅的鬼畜的帅哥都为女主角痴情得要死的故事。要是给男生看呢，就打打杀杀征服世界，然后把一群魔女、仙女、萝莉、御姐一起领回家就可以了。”
　　可是我不会编故事。我画的都是真实的东西，他们怎么看不出来呢？
　　后来小烛成了校园里知名的人气少女漫画家。她几乎不用再写作业，只要在家里画上几笔就有K币送上门。她还跟学校的篮球队长谈了恋爱。我则渐渐学会不再跟所有人都说我“疯狂的幻想”。
　　“这个精灵画得非常好。但是只有她一个人跳舞，你不觉得太孤单了些么？”林老师举着绘本，若有所思地说。
　　我心里砰地一跳，抬头看一眼林老师，脸上忽然发起烫来。我想我脸上一定很红，怕老师看出我的局促，我慌乱地将头转向一侧。
　　也就是在这一刻，我看见--一只蓝色的蜻蜓，驻足在梁夫子的尾巴上。
　　宝石蓝，剔透得像海水。薄翼透明，优雅地垂在身侧。
　　仿佛捎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召唤，它轻轻抬起一条纤细的前腿，向我挥了一挥。我强遏住讶异，小心翼翼地朝它走过去。它静静凝视着我，等我靠近，却在我指尖即将触碰到它时翅膀猛地一扑棱。
　　去哪儿……！我还来不及捕捉它的动向，从酣梦中被惊醒的梁夫子忽然扭过腰，朝自己尾巴上一扑，动作出奇敏捷。我“啊”地轻叫出声。
　　“怎么？”林老师在后面问。
　　我焦急地寻觅，蓝色的小蜻蜓已不知所踪。

　　回到家时天已黑了。大嘴仰天八叉地霸占了整个床的正中心。我跳到床上，急急忙忙地从书包里翻出我的绘本。被吵醒的大嘴十分不满地一跺脚，跳到窗台上气鼓鼓地瞪着我。我没空理那个家伙，将绘本翻到海精灵王子的那一页。
　　是的，就是它。王子掌上托的那只蜻蜓，是我白天见过的那一只！
　　我翻出彩色铅笔，凭着记忆给它补充上色：身体是宝蓝，和王子一样的颜色。点缀的黑色斑纹在脊背处连成一条直线，像燕尾服一般在背后延伸，直至尾部。六只长足也是黑色……还有什么？我努力思索。
　　眼睛，是什么颜色来着？
　　“是蓝色。”一个细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谁？”我本能地四处张望，却看不到人影。我纳闷地低下头继续画，却又看到它--是那只蓝色的小蜻蜓，停在我的画上，一只前腿轻轻抚摩王子的面部。它的眼睛像两盏来自深海的蓝宝石灯笼，在黑暗中闪着光芒。
　　“你认识他，对吗？”我问。
　　“这是你，对吗？”我指着画上的蜻蜓。
　　长腿轻抬，那只蓝蜻蜓迈到王子的手掌上。跟画中蜻蜓影像重叠的那一刻，它的肌肉骨骼都发生了变化：身体拉长，两只后足立在纸页上，化成了套着黑色长筒靴的双腿。满头蓬松的蓝发，一个面目清秀的小少年略微腾空，立在我面前的图纸上。他穿着蓝色的短衫，背后黑色披风里支出的一双大翅膀流溢着银白色的柔光。
　　他有四只细长的胳膊，上面两只分别提一盏蓝色的灯笼，高举在身体两侧。下面靠右的一只胳膊滑到身前，极其优雅地对我鞠了一躬：
　　“邪神守在窗口，我出不去了，可以帮助我吗？”
　　我向窗口望去，大嘴蹲在窗台上，似乎依然在为我打扰他的美梦而愤慨，腮帮子夸张地鼓呀鼓。
　　“邪神？”我诧异地说，“你是说大嘴？他虽然长得丑了一点脏了一点，而且整天聒噪得讨厌，可他不是坏人呢。”
　　“看他的眼睛。”蓝发少年飞到我肩上，在我耳边轻声说。我抓起手边的阅读灯，借着光亮仔细去看。大嘴的眼睛是一种罕见的暗红色。
　　“这是魔域邪神的标志。凡是听命于魔域女王的邪神，都会被女王烙上永久的印记。他们的眼睛会变成红色，这是他们身份的象徵，代表着他们对女王的忠诚。”
　　“那……我该怎么帮助你？”我犹豫地看着大嘴，依然有点不敢相信我和一只邪神在一起睡了大半个学年。
　　“引开他，”蓝发少年说，“只要分散他三秒钟的注意力，我就有机会出去。”
　　我点点头，惴惴不安地捏着阅读灯朝大嘴走过去。
　　“大嘴，”我小心地伸手过去，“过来。”
　　大嘴不理会我，虎视眈眈地盯着蓝发少年。
　　“大嘴，你不睡觉了吗？”我站到他和蓝发少年中间，试图挡住他的视线。
　　砰！大嘴重重跳到地上，一只长舌头飞快地弹出，直卷向蓝发少年！
　　“不要！”我将阅读灯狠狠地向大嘴扔了过去。大嘴被砸得一哆嗦，那本来即将捕捉到猎物的舌头也反射性地缩了回来。蓝发少年腾空而起，灵活地避过大嘴的攻击，从窗口飞了出去。黑色的大披风一抖，他迅速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我惊魂未定地看看他消失的方向，又看看大嘴。
　　“呱！”大嘴愤怒地对我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