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造娘》洛浮

35、市场

　　拜了蕲夫子为师之后，黎青青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因为蕲夫子要他念书。

　　“我对于之乎者也不感兴趣，”看着面前那一堆可以压死人的竹卷和纸书，黎青青满脸都是无福消受的样子。
　　“谁说读书就只有之乎者也？”蕲夫子靠在门边，迎着暖风看书，声音里满是笑意，“那里面有天地至理，只要你读完了，就能出门了。”
　　黎青青从最上面抽了一本，发现上面布满了灰尘。
　　这不符合蕲夫子的风格啊，他是爱书之人，每本书都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况且他屋中的书也都常阅的，绝对不会出现这种状况。

　　黎青青怀着好奇的心情翻开，看了两行之后鼻子都快气歪了。这不知道是蕲夫子从哪个库房搜出来的，竟然是学童开蒙的课本。
　　黎青青觉得自己受到了很严重的侮辱。
　　拿这个蒙她，也太没诚意了。起码也应该来本道德经吧。

　　“哦，这些书中有什么天地至理？”黎青青有些尖酸的问道，决定不管蕲夫子回答什么，都要把那答案扔到他脸上去。
　　结果让黎青青没想到的是，蕲夫子非常光棍的给她来了三个字“不知道！”
　　“不知道你还让我读？”黎青青气的直接站起来，决定不跟他以及一堆无意义的旧书费精神，直接准备走人。

　　“每个人的道都不同，我认为的天地至理，对你未必适用，所以你的至理要你慢慢寻找啊。”蕲夫子微笑的看着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我已经悟到了。”黎青青黑着脸说道，“放我走！”
　　“你还没悟到，继续回去坐着。”蕲夫子毫不在意的头也没抬。

　　黎青青看着坐在门口挡住去路的他，真心考虑要不要不顾师徒之名直接踢他的小腿骨了。
　　但她终究是不可能做出这些的，所以最后只能站在那里，盯着蕲夫子。
　　蕲夫子的脸皮之后，远远超过于她的想象，见着她盯着他，不怒反笑，将着手中的书递出去，“你想看我这本？可以，拿去吧。”
　　他将着手中的书递过来，黎青青磨了磨牙，知道这时候书十分珍贵，也不能对着那薄薄的书页做上什么，于是只能接过来翻了翻。

　　她原本以为蕲夫子这种人看的，应该是什么道家儒家的经典，讲那些玄而又玄的道理，没想到竟然是一本地理志。
　　或者说，一本写的像是志怪小说的地理志。
　　相比较那一堆书，这本显然有趣多了，她在这里还是第一次看到类似的小说呢。

　　黎青青有些心动，但是又不想堕了威风，所以抿着嘴站在那里，一时不知道怎么处理才好。
　　倒是蕲夫子看到她的样子，微微一笑替她解了窘境，“看完这本，我就算你通了一点儿，明天放你回工地一天。”
　　“一言为定！”黎青青得了这个台阶，心里头倒是好受多了，拿着书回到角落里，安静的看了起来。
　　蕲夫子的日子过得并不清闲，跟着黎青青的斗法只是沐修时的消遣，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在学生面前严肃有余，亲切不足的老师。黎青青很怀疑，是不是在大部分的村落里，他都能起到止小孩儿夜啼的效果。

　　在这里黎青青也重新遇到了赵小胖，当然也知道蕲夫子通过观察赵小胖的行动规律找到了她。对此赵小胖非常内疚，甚至还多蕲夫子有些微词，倒是黎青青安慰了他许多，肯定他的举动并不算是出卖，不在黎青青跟他列出来的需要绝交的状况之一。
　　赵小胖的成绩不错，虽然在黎青青看来他有些傻乎乎的，但是蕲夫子却夸奖他心性单纯，执着认真，是块读书的好料子。黎老爷子对此当然也十分乐衷，跟蕲夫子透露了这是他选定的孙女婿之一，于是从此之后赵小胖的日子就水深火热了起来。拜着蕲夫子青眼有加所赐，他不知不觉就被加了很多课，只是可怜的小孩儿从来都没有发现，还以为每个人都是这样的。

　　看着两个老爷子专心致志的给自己培养“童养夫”，黎青青真是忍不住翻白眼的觉得“三生有幸”，但是他们的教育对着赵小胖本身而言是好事，所以黎青青并不反对，只是在他沮丧的时候安慰他，在他实在是跟不上的时候帮他做做作业而已。
　　当然，也就是在这个恶时候，她才知道自己比赵小胖还要大两岁。
　　爷爷你把我养的比小我两岁的小孩子看上去还瘦还小真的没问题吗？！

　　或许是黎老爷子自己也意识到自己不擅长养孩子，所以黎青青就直接被送到了蕲夫子这里。
　　但作为一个万年老光棍，蕲夫子的生活技能点也令人堪忧，但好在他德高望重，有附近的农妇主动帮他烧饭打扫屋子，于是黎青青总算是吃上了穿越以来的正常饭菜，有了合乎这个年纪小姑娘穿着的布衣裤，看上去像个正常人了。
　　虽然不满意蕲夫子总是将她拘在这里，但是黎青青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这半年里，看上去长高了一些，脸颊上也终于有了肉。

　　相比较生活上的改进，在精神上黎青青也承认自己得到了极大的帮助。总体而言她的生活比较悠闲，蕲夫子教她并不像是教赵小胖那样填鸭式，她的课堂是工地和蕲夫子的书房。
　　自从跟黎老爷子说开之后，黎老爷子就对自己的誓言自暴自弃了，直接搬到了工地帮黎青青盯进度，而黎青青在蕲夫子这里“上课”，但不管工程上遇到了什么问题，黎老爷子都会跟黎青青说，顺便讲解普及各种他所掌握的建筑知识。而黎青青也会反馈，跟黎老爷子一起研究图纸，去工地上勘测现场地形，然后对着黎老爷子的设计进行建议和修改。在着这个过程中，教学相长，不仅是黎青青，黎老爷子也学到了很多东西。
　　建筑队的管理方面则是阿灿做得，黎老爷子对于管理一塌糊涂，而阿灿却是个很好的经理人。他基本上每三天过来一次跟黎青青汇报工作，同时跟黎青青一起制定计划。对于他们商谈的事情，黎老爷子总是不在意，而蕲夫子却意外的听得津津有味。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黎青青的建筑队一天天壮大。自从有了黎老爷子坐镇之后，就再也没有来捣乱的。从阿灿崇拜的口气中，黎青青才得知当地所有的工匠基本上都是他爷爷的徒子徒孙，所以有他在，哪里还有人敢捣乱。
　　原来黎老爷子当初南迁的时候，因为是大老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若不是有当年跟他修陵墓的那些农夫们的帮助，早就饿死了。所以等着那些人逃回家乡，他被裹挟而来后，为了报答救命之恩，他就简单粗浅的教了他们一些技术。
　　这些技术在这蕲夫子看来根本就是以前家里婢仆都会的，只能勉强盖个民居什么，根本不值一提，所以也算不上违背誓言。但是对于这些原本只能做苦力的农民而言，却已经高深到可以作为家传手艺代代传下去。在后来本地有名声的工匠被征召走了后，乡间就只留着他们这些把式称霸天下，在他们尝到了靠手艺吃饭的甜头之后，这些人对于黎老爷子就更加感激敬重。
　　乡民们虽然很多时候粗鲁凶残，但却也讲义气重承诺。他们遵从传艺时的许诺，不透露黎老爷子的姓名和身份，甚至不以师徒相称，但是却一直默默供奉着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给他送去钱粮米面。这也是黎老爷子毫无谋生能力，一直沉湎于痛苦之中，却还没有饿死的原因。
　　黎青青听着这话，也只能感慨好人有好报，同时让阿灿利用黎老爷子的这层身份，跟着那些人接触，努力收编他们。
　　乡下的工匠因为没有成系统的指导，都靠着那一鳞半爪的手艺吃饭，早就有投靠之心，奈何黎老爷子不收。如今虽然不清楚怎么回事，但是既然黎老爷子的人开口，他们当然也很愉悦的答应了，于是黎青青的工程队瞬间膨胀，几乎横扫这一个县了。

　　阿灿是个很有企图心的人，当觉得人员和技术储备都已经足够时，毫不犹豫的开始了向城市进军。农村虽然油水已经不错，但是毕竟平均收入还比较低，房子比较简单，工钱也不高，建筑市场有限，而城里面却是个还未被人开垦过的大蛋糕。
　　阿灿虽然对于市场和经济原理一无所知，但是对于投机的本能，他还是发现了这个机会。

　　“我们之前都在城里，对那儿人头也熟，给他们打过几次下手，知道他们怎么盖房子。”阿灿坐在屋檐下跟黎青青谈生意，脸上充满了对城里同行的不屑，“他们那是什么三脚猫功夫，连着图纸都没有，就只会砌个墙盖个瓦，跟我们差远了。”
　　这个时代除了皇家，大多数都不会有建筑图纸。黎青青在心里头翻了个白眼，不得不承认阿灿他们一入行就被自己带歪了，所以眼睛一个个都长在头顶。
　　不过这个也不算什么坏事。黎青青慢慢的把玩着手中的竹卷，认真的思索了半天问道，“城里头这块儿肥肉这么大，难道就没有什么人想要吃？”

　　“以前有，但是现在没有了。”阿灿说起这个忍不住摇头叹气的笑，“你想想我们之前是做什么的，什么人能去请我们帮忙？不都是帮会里的大佬。他们结社就是为了霸住最厚的肥肉，不管是盖房子，还是贩东西，之前他们管住最繁华的几条街，不管那街上做什么，都要经过他们的同意。以前那里的人盖房子，都要由他们当掮客去找咱们这种的施工队，然后两头收钱，末了还把自己人塞进去。我们当初就是送礼，才跟了几个小头目去混钱的。”
　　阿灿现在觉得自己也是个人物了，有些瞧不起当初钻营就为了混顿饱饭的自己，当然更瞧不起那些个慑于花胳膊而不敢反抗的老把式，所以说起他们的运作方式时都很不以为然。
　　黎青青听了，却是大概懂了，点了点头说道，“若是在那个时候，就是咱们的工程做的比他们好，也得打上一架才能拿到工程对不对？”
　　“是的。”阿灿点点头，笑容变得更加灿烂，“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这些人吃相太难看，有人告到县衙，县老爷直接派人把他们抓了，丢到西山开渠去，所以如今城里头一片混乱，这块儿没人敢搭手，城里人想翻新个房子都找不到人呢。”

　　听了阿灿这话，黎青青也知道此时是介入城市的最好时机，于是忍不住在心里头默默的为几位去挖渠的□□头目点了个蜡，然后给素未谋面的县老爷点了个赞。
　　要不是他扫黄打非，这市场也不至于空下来给自己。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去吧。记得一定要合情合理合法，该打点的时候也不要吝啬。”黎青青拍板定案。
　　“嗯，好的。你放心，我每次去城里头都请他们主簿喝酒，衙门上下也都打点的不错，他们之前还问咱们什么时候去呢。”交际能手阿灿说起这个来满脸自豪，“这回过去，咱们必定马到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