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辩论 ...
-
黎青青原本都做好了跟蕲夫子一样被暴打一顿的准备，没想到蕲夫子的话在这里竟然同样适用。那些正在动手的汉子不但停住了手，还是一副小学生遇到班主任的样子，乖乖的低着头站在路边等着蕲夫子发落。而村中来帮架的小伙子们也一个个跑的比兔子还快，很快就不见了踪影。而被蕲夫子惊动的村民，非但没有半分生气，反而一个恭敬的跑来跟他打招呼，聆听他的“训导”。
“老夫教过的学生，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蕲夫子对着黎青青眨了眨眼睛，然后骄傲的说道，“全县老夫曾经踏足的地方，一共有十八个。在这些地方，老夫说的话还是有些分量的。”
黎青青沉默不语的站在那里，蕲夫子虽然炫耀的让人想要打他，但是他的攻击也的确是惊人，在这个时代能够扎根这片土地做基础教育，不得不说这老头子再倨傲是有本钱的。
蕲夫子跟与他年纪差不多的老村长唠叨了半天，让人请来大夫来给阿灿疗伤，然后才将着目光转向了黎青青。
“今天对亏巧遇夫子，我朋友才得以存活。救命之恩，没齿难忘。”等着蕲夫子一转过头来，黎青青立刻知趣的将着高帽子封上。
“巧遇？”让人意外的是，蕲夫子听了这话之后，却是摇了摇头，然后微笑的看着他，“老夫能在这里碰到你，可不是巧遇哦。”
““你的意思是？黎青青身子一僵，有种不好的预感。
“老夫是专程为你而来。”蕲夫子含笑的看着她，一副欣慰之色，“老夫先前觉得你聪慧异常，便觉得有缘，没想到你竟然还是古人之子，真是幸甚至哉。”
“你，你，”黎青青听到他故人那个词，只觉得脑子嗡的一炸，拔腿就想跑。
他口中的故人，除了黎老爷子之外，还能有谁！
她逃了半天，没想到竟然还能被她找到。
黎青青刚走了两步，就被人从后面拉住了领子，“老夫都告诉你了，这县城每个村都有老夫的学生，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能跑到哪儿去，躲什么躲！”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黎青青叹了口气，无奈的看着他。
“你爷爷很担心你。”蕲夫子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看着黎青青，微笑着说道，“我受他委托，已经找你很久了。”
“然后呢？”黎青青退了一步，抱着手看着他，做出了戒备的姿势。
“跟我回家。”蕲夫子道明了来意，黎青青听着这话，跟炸毛的猫一样做出了攻击的姿态，“回家？你知道你这简单的两个字，意味着我要放弃什么吗？”
“你爷爷没有恶意，女孩子也原本就该规规矩矩的呆在闺房里，做些女孩子应该做的事情。”蕲夫子看着黎青青，不赞同的说道，“我知道你是聪明的孩子，可正因为你聪明，所以你才更有可能走上歪路。就像是现在，你觉得你这样东奔西跑很好，可是当你十六，二十六，三十六，还这样离经叛道惊世骇俗，成为别人眼中的异端，不被世人所容时，你还会快乐吗？你的爷爷，你的家人，关心你的人，还会快乐吗？”
黎青青听了他这些话，很想吐槽“世俗所谓的女子标准究竟是谁订的”，但是她知道跟一个古代老学究说这些话是没有意义的，所以她冷笑了一声，以进为退的问了另外一个问题，“蕲夫子，你喜欢看书吗？”
她去蕲夫子的卧室，一个贫寒的从着最简陋的粗瓷碗的地方，却四处放满了藏书。
所以蕲夫子一定是个爱书之人。
果然，蕲夫子脸上出现了迷惑之色，但他还是点了点头，“老夫平生唯一所好。”
“你从几岁开始读书？”黎青青又问。
蕲夫子是个很好的人，他虽然不知道黎青青问这话的原因，但是他感觉到了黎青青正在努力跟她沟通，所以也很配合，“老夫从记事起便读书，看书，抄书，藏书，六十余年来，为此好不变。”
黎青青点了点头，既然他是书痴，那许多事情就好办多了。
“蕲夫子，如果有一天，有人不许你再看书，碰书，沾染任何与书有关的东西，你能做到吗？”黎青青温和的问道。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蕲夫子本能的皱起了眉头，觉得这句话荒诞无比。
“假如呢？”黎青青认真的要求，“我这只是个假设，你只要把自己代入这种情境中，然后回答我的问题就好。”
“老夫做不到。”蕲夫子想了想，很坚定的摇头。
“那若有一天，有人要刺瞎你的眼，打断你的手，甚至从你的脑中拿掉你所看过的所有书的记忆，”黎青青缓慢而又认真的看着他的眼，“那种人生，是你所能接受的吗？”
“余这一生，书既为友，又为伴，更为师。若无书馨，生无可乐。”或许是被黎青青的态度感染，蕲夫子设想了一下，然后脸上浮现出痛苦之色，“余绝不会答应。”
“夫子怜我。”黎青青叹了口子，认真的看着蕲夫子，“盖房筑墙这类营造于我，就如同书于先生。先生不可离书而活，我也不可离建筑而活。”
“可你不一样，你是女子，况且又年幼，未必知道自己心中真正所想。”蕲夫子听着黎青青的话，本能的反驳。
“这是庸人所见，夫子难道认为在上下求索的路上也有男女老幼之别？世人立志，有几个不是从少年开始？”黎青青听着蕲夫子这话，讽刺的问道，蕲夫子一时语塞。
如果换了别的读书人，黎青青未必敢，也未必有兴趣说这种尖锐的话。但她知道蕲夫子跟别人不同，这个老人身上所散发出的智慧和宽容气息，让他感觉这是个平等对话的人。
果然，蕲夫子听了她的话，沉默了很久之后才点点头，“你说的不错，之前是我想的狭隘了。”
“那你是不是能高抬贵手,放我一马？”黎青青听了蕲夫子这话，顿时眼睛一亮。
“不行。”蕲夫子让黎青青失望的摇了摇头，然后说道，“人要言而有信，我既然答应帮你爷爷找到你，就一定要带你回去见他。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强迫你做你不该做的事情的。”
“你要为你的言而有信毁了我吗？”黎青青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固执，气得直跳脚，“我爷爷不可能被你劝动的。”
“你放心，我对你爷爷言而有信，对你也会言而有信的。”蕲夫子笑眯眯的拍了拍黎青青的肩膀，然后捻着胡子自得的说，“老夫最擅长以德服人，你要对我有信心。”
以德服人个屁，你恐怕是用嘴炮哄得人不得不低头吧。想到两次见他，他都是一个人训全村的老少，黎青青真心对这老爷子没有半点办法。
“如果你还不放心老夫的许诺，那不如这样好了吧，”蕲夫子略一思索，提出了一个一点儿都不能让人愉快的方法，“你拜老夫为师吧，一旦你拜老夫为师了，你爷爷就不能为难你了。”
“拜你为师”黎青青的嗓门提高了八度，然后连连摇头，“不用了不用了，我没有拜师的打算。”
有没有搞错，老头子这么难缠，她又不是吃饱了撑着，干嘛要拜他为师。
再说了，她想要学的是古代的建筑，又不是诗词歌赋那种酸腐文人的玩意儿。她一个理科生转学文会死人的！至于识字写字，这技能点她自己都点亮了，完全不用他费心。
但让黎青青想不到的是，蕲夫子对于要收她为徒这件事还不是普通的执着。
“你很有慧根，”蕲夫子对她笑的慈祥的令人毛骨悚然，“老夫收定你这个学生了。”
“我，我可是个女的啊。”黎青青绞尽脑汁的想拒绝理由。
“女孩子又如何，”蕲夫子这会儿简直善良的像是个圣人，笑眯眯的反问黎青青，“就如同你所说的，老夫收学生，难道还应有男女老幼之别？”
叫你放狠话，现在自己被打脸了吧。黎青青只觉得自己的脸都肿成馒头了，她憋了半天都找不到推辞的理由，只能恨恨的嘀咕了一句，“有教无类这四个字您真是施行的比孔夫子还彻底呢！至少孔夫子的七十二贤人中可没有女子。”
蕲夫子摸了摸胡子，回答她的是一串豪迈的大笑声。
“孔夫子是谁？不过也是一书生罢了！古人未必贤于今人，今人也不一定不如古人。我们效法先贤，不是学其行止，而是学其精神。口中动辄子曰的人，未必真实儒家教徒，而粗话满口的花胳膊，也未必不能做贤人。”
对于这个外冷内热的老疯子，黎青青唯一能做的就是翻了个白眼，然后老老实实的跟他离开。
没办法，谁叫这个时代，竟然还有这么个对她胃口的老头子呢。
作者有话说第32章 辩论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