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造娘》洛浮

23、软饭

　　习惯的力量是巨大的，黎老儿也不傻，很快就明白黎青青在故意勾引他，但是却控制不了自己。
　　他是个出色的大师，人生中的大半辈子时光都给了建筑，这是他的职业，是他的喜好，甚至是他人生的全部意义，而在这个乡下隐姓埋名的数十年，他抛却了自己这部分，就等于抛却了自己，整日只能沉迷在酒精里才能熬过每一个日升日落。
　　没有知己的日子是痛苦的，所以当黎青青拿出“奇怪”的建筑图时，理智告诉他不要沾染，但是他却忍不住一次次动手，全身心的投入在那些图纸中，在自己没有反应过来前就已经完成了一次“批改”。

　　“我这孙女，难道真是祖宗显灵？”在乌烟瘴气的小酒馆里，老爷子喃喃自语着，然后灌下一大碗烧酒。
　　“不，这算什么天才，想当初我家小子，九岁就能盖出亭子了，她如今十二岁连基本的图都画不好，要是搁在以前，绝对要挨板子了。”黎老摇了摇头，在黎青青听不到的地方，自己否定了天才说，不过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的骄傲。

　　这娃娃虽然底工全无，但是想法却是石破天惊的，这个尤为难得。想他那么多徒弟，大部分终其一生也不过是个匠人，能有几个敢随意涂抹前人留下来的范式，自己开宗立派？
　　但是，黎老又倒了一碗酒，看着酒中倒映出来的糟老头子，笑容逐渐淡了下去。
　　他在想什么呢，公输家早就没了，就算是祖奶奶显灵，这丫头一辈子也只能做个村姑而已。
　　罢了罢了！黎老摇了摇空荡荡酒壶，不打算再叫酒了，直接将着酒渣子喝干净，摇摇摆摆起身。

　　“老酒鬼，今儿走那么早？”黎老刚站起身，酒馆里熟识的人就颇为惊讶的招呼道。
　　这个来历不明的老酒鬼在这里可是著名人物，毕竟这个年岁，从早到晚坐在这里，喝着最便宜的烈酒的人也不常见。
　　“没钱，走了！”黎老拍拍屁股跟着周围人打着招呼，然后踉踉跄跄的出了门。

　　出了门之后，黎老随着熙熙攘攘的人往城门口走去，临到一间书铺门口时，看着柜台里摆放的白纸，想了想走进去，用剩下的酒钱换了一刀白纸，然后提着出了门。
　　那孩子的字丑到他都快认不得了，缺胳膊少腿的也让人心寒。虽说这辈子只能做个村姑了，那起码也得做个眼明心亮的村姑吧。

　　**

　　黎老提着包好的纸，摇摇晃晃的到了村子里，结果走到村庄附近，没有看到黎青青，反而遇到赵小胖在自己家门口玩耍。

　　“你怎么在这里？青青呢？”黎老本来是不喜欢小孩子的，但是他看赵小胖不错，算是村中一帮黑小子中难得能拿出手的，所以存了养大给黎青青的心思，于是待着赵小胖也比平常小孩儿多了份耐心。
　　“老大出去了！”赵小胖看着是黎老，脖子缩了一下，但是想到黎青青的吩咐，还是没敢退让，“她，她吩咐我在这儿等着你，让我告诉你，说今天会晚点回来。”

　　“她做什么去了？”黎老知道赵小胖往日总跟在黎青青屁股后的，所以好奇的问，“怎么没带你？”
　　“她说我太小了，帮不上忙。”赵小胖低头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她说的话我也听不懂，之前她说我去学堂里读些书可能好些，可是学堂的夫子好凶，我腿软……”
　　赵小胖在那里说话，说着说着，头就低下去了，一副被沮丧到不行的样子。

　　黎青青常在外面跑，黎老没空管她，也不想约束她，所以没有深究黎青青到底到哪儿去了，反而饶有兴致的看着赵小胖。
　　赵小胖刚刚的话里头句句不离黎青青，这让黎老非常满意。
　　他的孙女看上去就不是个乖巧的，所以孙女婿一定不能性子太强，最好处处以孙女的意见为主的比较好。但这个时代的男人能达到的少，所以要从娃娃抓起，他越看越觉得赵小胖是个好苗子。

　　唔，赵小胖个人意志可以忽略不计，要是搁在以前，他这种出身可配不上自己的孙女。

　　黎老兴致勃勃的听完赵小胖的抱怨，然后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道，“你将来打算做什么呢？”
　　“呃？”赵小胖看着黎老，不大明白将来是什么意思。
　　“你长大要以什么为生呢？”黎老想了想，换了种问法，“是跟你爹学杀猪呢，还是学门其它的手艺？我觉得杀猪还是不错的，可以常常吃到肉。”
　　看他多体贴，都为外孙女把将来的事情考虑好了。其实这事情按说不应该这么急，但是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既然遇到，就不如顺便聊聊，也好他安排。

　　“杀猪？”赵小胖愣了下，然后打了个激灵，小声说道，“我怕血。”
　　“那你去学的其它点的？糕饼？木匠？唔，木匠不好，别跟盖房子有关，一提盖房子我就头疼。”黎老摸了摸胡子想着，看城里有什么差事是他可以介绍的。

　　“学其它的，一定要学什么吗？”赵小胖有些迷茫的看着黎老，有些胆怯的说道，“学东西就要跟老大分开了……老大说等她赚钱了，会养我的。”
　　赵小胖倒不是有多离不开黎青青，只是跟在老大身边没人欺负，还有肉有糖吃，这么好的事情其他地方可不好找。

　　吃老婆饭？这可不是好事。想到黎青青最近的举动，黎老顿时就头疼了，一脸严肃的说，“男人不可以吃软饭的。”
　　“软饭是什么饭？”赵小胖一脸茫然的看着黎老，“好吃吗？”
　　他还没吃过呢。
　　“软饭就是，”黎老想了下，正要给解释，忽然就看着夕阳下一蹦一跳的黎青青跑了过来，“成了！成了！我终于成了！”

　　“成什么了？”黎老心里头还在纳闷，但是他身边的赵小胖已经跟兔子一样一蹦三丈的跳到了黎青青身边，跟迎接主人回家的小狗一样绕着黎青青打转，用黎老难以想象的谄媚语气叫道，“恭喜老大，贺喜老大，老大好厉害！老大将来一定可以成为大大大师的！”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发现赵小胖跟黎青青有自己不知道的小秘密时，黎老敏锐的觉得很不舒服，但是还没等他出声，就看见到令他更不舒服的一幕。
　　他的孙女，啪叽一口亲到了那个小胖子脸上！
　　卧槽！混小子！你在我不注意的时候对我的孙女做了什么！
　　黎老第一次觉得，把孙女放在家里不是个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