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造娘》洛浮

19、难缠

　　蕲夫子的房间很舒服。
　　黎青青很难去描述那种感觉，他的室内很整齐，从这屋檐下那一排五颜六色却摆的整整齐齐的鞋子以及走廊上干干净净的麻席，就可以看出他甚至算是个有洁癖的人，所以他的这种风格也延续到了他的室内。半旧的蒲团，被用了很多年的木案，一些旧书，竹简，快秃的毛笔，每一样物品都干干净净，却又都纤尘不染。

　　一般来说，过分洁癖的人所居住的地方，总会给人带来一种冰冷的疏离感。东西摆放的太过整齐，就像是宾馆而不是家里。这是黎青青的人生格言，所以她住的地方，说好听了叫随意，说难听点……大约就是猪圈了。
　　舒服，舒服就好了。黎青青每次总是躺在自己那一堆软垫上跟爷爷撒娇，但是如今在着这间房子里，她却感觉到另种井井有条的舒服。

　　物似主人形，可以看出房子的主人其实很注重生活品质，但是却又不装逼。

　　是的了，虽然只是个普通的乡村教师，但是人想装逼那可是无止尽的，就算是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条件装。黎青青在前世看过太多这种人，这些人的特长就是，能在让自己生活的不舒服的同时也让周围人膈应的像是吃了个苍蝇还吐不出来，所以她一般有多远跑多远。
　　一般来说，酸腐文人和暴发户老板是两类人中的翘楚，她因为职业的原因，跟后一种人打交道可不少，那其中的酸爽怎一个字了得。
　　如今见了这夫子，意外的跳脱出这个规律，所以黎青青坐下来的时候，态度十分恭敬。

　　“嗯，还算是知礼的。”老夫人对于黎青青的态度很满意，点了点头在案后坐稳之后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哪个村儿的？为什么出现在我院子里？”
　　“我叫黎青青，赵庄的。”黎青青坐对面，在老头子堪比X光的视线中有些心虚的答道，“我们是来走亲戚的，小胖他娘明年要把小胖送来上学，他有些不敢，我就陪他来看看。”
　　老夫子听了这话，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只是转向赵小胖，“她说的可是真的？”

　　如果换了个小孩子，黎青青倒不敢明目张胆的撒这种谎了，因为一个配合不好就会被拆穿，而小孩子们之间就算是串词也会经常露馅儿，所以她这样实在是很危险。
　　但赵小胖跟人不同，黎青青对他的性格一清二楚，知道他最是胆小，根本不可能在这种高压环境下还能流利的说话，所以才会抢先出声。
　　不管她说什么，赵小胖肯定都会点头的。

　　果然，听到黎青青抢先开口，赵小胖如释重负的喘了口气，然后拼命的点头，一副不能同意的再多的样子。
　　黎青青看着他没有掉链子，在心里头松了口气，转头看向蕲夫子，以为这事情就这么结束时，却没想到蕲夫子哼了一声，“小小年纪就如此会撒谎，那还了得！”
　　“呃，”黎青青愣住了。
　　“你指的那处脚印，是我早上抓鸡时留下来的，瓦也是我不小心碰掉的。”蕲夫子用着他那四平八稳的语气，“刚才在门口不拆穿你们，是为了给你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却没有想到你们竟然如此不知悔改。”

　　“这，”黎青青没想到事情竟然如此凑巧，那脚印竟是蕲夫子留下来的。她看了看蕲夫子那佝偻的身材，自己在心里头吐槽着，就你老这样子竟然还能抓鸡，也真是蛮拼的呢。
　　不过这会儿不是感叹蕲夫子老当益壮的时间，所以黎青青很快回过神来，一口咬定，“夫子你在说什么呢，我们听不懂……”
　　什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在老师家长面前可是行不通的，黎青青仗着自己年纪小，明目张胆的装无辜，反正蕲夫子也没有什么证据。

　　“呵呵，”蕲夫子忽然笑了两声，那难得的柔和却让人背部升起一种寒意，没等着黎青青反应过来，他已经站起了身子，“既然你们不承认，那就跟我来看看吧。”
　　蕲夫子这次却是没有耽误，直接就起身走到了院子中，然后在黎青青紧张的注视中，稳稳的站在了草垛面前。

　　好吧，人家一开始什么都看透了呢。
　　黎青青在心里头知道落了下风，可到这个时候，仍然装作不懂。蕲夫子也是个利落人，直接将着檐下撑席子的竹竿拿来，直接朝着草垛里戳去。
　　黎青青见着他动作，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但令人松口气的是，里面并没有什么人跳出来。

　　难道阿灿已经在他们跟蕲夫子说话的这段时间里逃走了？黎青青在心里头庆幸的想着，但是令着她吃惊的是，蕲夫子并没有因此露出意外或者吃惊的表情，他站在原地皱着眉头看了看草垛，然后一提气，冲着草垛喊道，“里面的小子给我听着，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把这两个娃儿送去给村民了！”
　　这人怎么能这么无耻？亏他看起来还道貌岸然的。黎青青听着这话，愤怒的连头发都快竖起来了，但是还没等到她发作，就听着悉悉索索悉悉索索的声音，然后从这谷草堆的底层钻出了一个人。

　　阿灿并没有来得及逃走。

　　“是个花胳膊，难怪了。”蕲夫子在看到阿灿身上的纹青时，脸上的皱纹皱的更深了，很显然他是非常不屑于阿灿这种人的。
　　阿灿有些局促，但是首先看了看黎青青和赵小胖，发现他们并没有被虐待之后，这才转过去看蕲夫子。
　　“这位夫子，犯错的是我，跟这两个小孩儿没有关系，求你放他走吧。”阿灿朝着蕲夫子一拱手，一副认命的口气。

　　蕲夫子高冷的点点头，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而是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你知道你被我交出去，会面临什么吗？”
　　“断手断脚呗。”阿灿不在意的回答道，赵小胖听了却是明显的倒吸了口凉气，显然被吓到了。
　　“你是一个壮汉，按照道理来要打翻我一个老头子逃走不费吹灰之力，为什么却不动手，反而是求饶？”蕲夫子没有喊人，而是站在原地问出了个连黎青青都好奇的问题。
　　“你是读书人，又是老人家，我不能跟你动手。”阿灿摇了摇头，“要是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个汉子，我当然要跟他干一架了。”
　　“我常听说你们这些人游手好闲，为祸乡里，如今看来却也有几分可取之处。”蕲夫子难得的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然后忽然丢出一句，“今天你们坏了我这里的规矩，不罚你们也不符合我的原则。这样吧，我院子后面还有一堆未劈的柴火，你帮我劈完之后就可以自行离去。 ”

　　“那我们呢？”黎青青听到处置完阿灿，赶紧出声。
　　罪魁祸首都如此，她们不过是小小的从犯，应该不要紧吧。
　　“急公好义是好事，但是非不分就有些有勇无谋了。”老头子摸着胡子说道，似乎正在沉吟要怎么给黎青青订罪。

　　“我们认识的！”一听到老头子因为这个事情而沉吟，黎青青立马改口。
　　“虚语妄言，蒙骗长者，外加出尔反尔，死不悔改，”蕲夫子看着她，虽然表情没有变化，但是从着他的眉毛里，黎青青就觉得他整个脸上都写了个大大的“得意”，“还是你要让老夫再给你加上一条，满肚子小聪明，心术不正呢？”
　　“你，”黎青青磨着牙站在那里，考虑自己是要扑上去咬死这个老头子呢，还是动用自己小人加女人的特权，当场哭给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