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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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处皆是混沌，雾气弥漫在周围，看不清远近。
少年觉得自己的身体从未如此轻盈，仿佛是丢弃了尘世的繁杂躯壳，只剩下那么一点点的魂灵还存在漂浮于此。
记忆就像被什么东西浸润了一般，变得模糊起来。
啊…大概是之前被雷光那小子砍了一刀的副作用吧…好累，睁不开眼，只留下听觉还作用着。耳畔有空气流动的声音，慢慢地，轻轻地，仿若潺潺流淌的溪流般，水流纤细却永不停息。
“抱歉…灵魂不稳是我的疏忽…就当作为我的补偿吧…这应是最后了…抱歉，谢谢你……”
朦胧中有人在耳边断断续续地说这些什么，伴随着一个温暖柔和的拥抱，那个孩子他慢慢远去了…等到李漾能够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句道谢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萦绕回响，那个孩子，已经彻底消失了吧。
不要向我道谢啊，真是的，我也不过只是个小人罢了。
发现自己以灵魂还是什么别的乱七八糟总之是透明完全没有重量的状态飘在空中的时候，李漾少年有瞬间觉得自己绝壁是被坑了。但是当他看到那个抱膝蹲在窗边和自己长得是一模一样连耳后被掩着的那颗小黑痣也是分毫不差的人形物种之后，他连吐槽的力气都没有了。
有句话说的好。生活就像打电话，不是你先挂就是我先挂，想那么多干啥，要活在当下。
虽然以现在的状况来说少年恨不得以头抢地干脆点死个透彻，无奈身边的东西一样他都接触不到，伸出手都给直接穿过去，真是拉两人来就可以开始演鬼片的节奏。
La vie n’est pas toujours rose , enfin .
生活总不是十全十美的。
好歹少年还记得有人跟他说过，什么劳什子补偿来着，私想着俄雨那个小子不像是个坑货，索性就这么飘在空中，静观其变也是极好的。
一间房，一个人和一个魂。
灵异故事开头也不过如此。
像是感觉不到累似的，身体从未有过的轻松，李漾也乐得看戏。即使那戏中的主角是曾经的自己。人说，人活脸树活皮，不争馒头争口气。李漾说，不争气就只得撒气咯。摊手。
噗。世上哪有那么多需要金石之志才得以完成的事啊。
木质的走廊上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有人敲门之后便推门而入，高挑的身形还有那副标志性的黑色框架，是阿雀嘛。
呆在窗边立志把自己缩成球形的某人对于这一切却竟是连眼皮都没眨一下。放在膝头的脑袋只静静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啊，记起来了，这不是那时候的我吗…哎呀哎呀，这样的状态真是有些羞耻呢。
刚刚得知生父消息的自己，还有幻灭的由母亲编织的美好童话，充满着希望被迎回家宅的自己却是完全不被期待的一员，甚至是不被期待出生的生命。即使有被悔恨情感所充斥的家主老人的悉心照料，也改变不了早已曝光的真相。
当辉夜姬被使者迎回月亮上之后，得到了不死药的天皇却命人在富士山主峰上将药烧掉了，他说：
再也不能见到辉夜姬公主，我漂浮于眼泪之上，即使有不死的灵药也没有什么不同。
那时候的自己，便也如同这个男人一般绝望吧。
好在，身边还有阿雀，无论如何，这个由他捡回来的孩子是不会离开他的。
“少主，我们离开这里，回到李家去吧。”
阿雀从一旁的立柜中取出一条薄毯，上前将它搭在少年的腿部，又伸手拢了拢少年过长的黑发，紧挨着他坐了下来。
少年依旧不言不语，只是别过脸来，把脑袋搁到身边人的肩膀上，闭了眼睛，像焉了气的气球般靠在那人身上。
身旁的人也不恼，只略微调整了坐姿，将少年整个人团在自己怀里，接着又提了提已经滑到两人脚腕的毯子，又伸手温柔地拍打少年的背部。
“…就像妈妈一样。”少年嘟囔着。
戴着眼镜的少年难得微笑，“这是夫人教我的，就说是少主大杀器来着。”
“胡说。”
“你开心就好。”
“……”
“为什么想回李家呢…那也不过又是一个现在罢了。”恨不得把自己埋到土里的少年轻声开口。
“……或许如此。但…那是夫人生活的地方，也是她到最后还牵挂着的地方。少主难道不想去看看吗？”从来温和的声音这次却带着些坚持。
“……好。”你能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飘在空中的某人却在想：阿雀你小时候这么腻人吗…
破坏气氛，说的就是这种人。
突然，天旋地转间画面已换。
刚才还是明媚的日中，现下却成了萧瑟冷清的黄昏。
远处有熙熙攘攘的行人缓慢地向前走着，黄昏的阳光像是拼尽最后一点气力，连那纷纷飒飒的光芒都开始变得刺眼。李漾下意识抬手想遮住从远处投来的天光，却忘记了自己现在已经是透明状态这样的事实。不自觉哂笑一声，只得微眯了眼睛，等着下一秒将会发生的事。
时间过了太久，久到少年不得不清空脑内所有记忆内存用来存放其他更为重要的东西。其实就是一句话，李漾记不得在如今的场面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了。
随着太阳收走黄昏最后一丝光亮，黑夜降临。
李漾只不过眨了下双眼就发现自己的视线不由自主的往某一个方向看去，身子也仿佛有了重量般缓缓下坠，直到他落在旧城众多居民楼缝隙之间的某一条弯曲却狭窄的小道上，动了动双脚，竟然能实打实地接触到地面。
这真是…意外的收获呢。
虽然少年有预感又会被卷入某件事中，但他心中完全没有“担心”这一选项，只适应良好般左右环顾，权当欣赏风景了。虽说如此，却也不过是自娱自乐罢了。毕竟旧城，哪来的什么风景可以欣赏呢。
这样一个充满着阴暗与肮脏的地方，李漾却是比任何人都熟悉这里。记忆中的童年，大半时间都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度过。他尝过饿肚子的滋味，同样也尝过被人欺负的滋味。
都说幼儿其实是这世上最残忍的动物，因为他们不懂很多东西，所以有着最本质也最残忍的天真。没有父亲的孩子在这里，总是被轻视的，带头的孩子王也总是不厌其烦的用各种孩子气方式欺侮着他。每每在这个时候，孩子心中的某一片地方就在疯狂地叫嚣，为什么我没有父亲…
但是这样强烈的情感，孩子却是不能够向母亲倾诉的。那个柔弱却坚强的女人，已经够辛苦了。
拖着又一次被伤害的身体，小小的身影在罅缝间缓慢的行走，时不时停下来喘口气，用还算干净的右手抹抹脸，把眼角溢出的液体擦去。不能让她知道，也不能让她担心，脸和手都在街边的水池里洗过，应该不会暴露。
这个孩子，边走边整理自己衣着还边抹泪的孩子，虽然头发胡乱翘着却可以明显看得出来已经很努力用水压过的孩子，眼角红红却毫无表情的孩子，正迈着零碎的步子从李漾身前走过。
李漾有瞬间的愣神，随即便沉了所有表情转过身，定定地看着那个还在行走的孩子。就算脑子里所有的内存都被清理光了，他也不至于连自己小时候的样子都忘记。
没有去想在这里为何会遇到幼时的自己，也没有去想俄雨把自己送到这里来的目的。少年只是遵循着自己的意愿，抬脚跟了上去。
孩子当然是不会察觉出来有人正跟着自己的，因为他正在想着如何跟母亲解释自己的裤子上破了个洞这样一个事实。家里没有什么多余的闲钱来给自己添置衣物，就连母亲也仿佛好久没有买过新衣了，母亲带着的那个大箱子里的衣服，稍微好一点的都被转手给了他人，好换取两人的生活费。
不知为何，母亲不能去工作，也不能去抛头露面；她和自己已经搬过数不清次数的家了，通常只是在同一个地方呆几天就又不得不去到下一个地方，就像两人身后有什么万恶不赦的追兵似的，他们要不停不停地逃才能够活下来。能在这个地方呆上两个星期已经是极大的幸运。
楼房间的罅缝小道不时有喝醉了的男人倚着墙角呕吐，也不时有无家可归的孩子躲在房檐边瑟瑟发抖。通常时间，正在走着的小孩都是目不斜视。除了不想给母亲惹麻烦外，其实小孩心中总是默默希望有人能把那些睁着明亮双眼的孩子领回家去好生照料。
明明是那么清澈的眼睛，为什么却没有人去怜爱呢？小孩不懂。
正认真想着的小孩却不知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跤，差点摔个大马趴。小孩忿忿，稳住身形回头查看，却冷不丁被吓了一跳，绊住自己的，竟是一条极其纤弱的手臂，说是骨头上覆着一层皮也不为过。再看过去，是个已经昏迷的小孩，不知是不是生病了，喘的很厉害。
……不知如何是好的小孩当下就愣在原地，正处于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状态，看得后面跟着他的人一阵轻笑。太久的事情，都忘记了，这不就是捡到阿雀那天吗…
虽然如此，李漾此刻却心中暗自纳闷，按理来说，就算那时候自己心肠不错却也不能够把一个活生生的小孩子捡回家去啊…明明家里的情况已经够复杂的了…但是最后阿雀却还是到了自己家里，不说这时还生着病，又哪里有钱来给他治病呢？难不成是自己熬着就好了？
探头看了看那个倒在地上烧得不知今夕何夕的黑发小孩，很快推翻了自己的猜测，就算阿雀天赋异禀也不可能有这么强的恢复力吧…那么，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正当李漾思索的时候，前面那个小孩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蹲下身子想要把倒在地上的另一个孩子拉起来，却忘记了自己也是个同样柔弱的小子，根本不能把对方很好的撑起来，反而一个踉跄，左脚绊了右脚，摔在对方身上，直把人家压了个正好…
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要是再干看着不帮把手，这不变相在坑自己么…至于其他可能影响到的因素，管他去死呢…
两三步快走上前，一把拉起压在别人身上的那个小子，也不管他瞪大的眼睛，下一秒就把躺在地上的小孩拦腰抱起来，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胸口，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这小孩也只是轻轻地动了动，像是完全没有力气的样子。
“喂小子，你去哪里，我送你一程。”低头对那个还愣在原地的小子问话，李漾有些疑惑，小时候的自己有这么呆吗？
“……那个，他生病了吧，去医生那里行吗？”弱弱的声音稍微迟疑了下，还是传到了大人耳朵里。
“带路。”
不知为何，小小的李漾莫名对自己面前这个人有一种信任感，就像在无际沙漠中找到一片绿洲似的，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到他的身上。
明明才是第一次见面……不是没有被骗过，也不是不知道盲目信任别人的严重后果，却还是不想放弃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
人一旦变得脆弱，就会相信很多。
抱着孩子的少年在自己身后走着，因为照顾自己的步伐，两人都走得不快。刚才一时冲动就把一个陌生人和一个陌生的小孩划到了自己的身边，这样的事，母亲知道了，一定会非常苦恼吧…本来家里就没有多余的钱了，又怎么能付得出那个小孩的医药费呢…
走在前面的小孩不禁在心中苦笑，这可怎么办才好……
“小子，为什么要救下这个孩子呢？”有声音从身后传来，是少年略略低沉的嗓音。
“……不知道，我只是…他有双很好看的绿色眼睛…如果闭上的话，就再也睁不开了…”顿了顿，小孩转过头来，仰着头盯着那双和自己无比相似的墨色眼眸，一脸坚定的模样，“我不想看到那样的事情发生！”
“是么……”被那双小小的墨色眼睛瞪着，再看着小孩那张异常认真的脸，李漾不自觉扬起唇角，“很好。”
两人加快了步子把发着高烧的小孩送到了这个破旧地方唯一的小诊所里。看着面前正给小孩量体温的某邋遢大叔，李漾心里浓浓的怀疑，这人能给医好么…但无可奈何，毕竟现下局面不允许更佳的治疗地点了…
摸了摸裤兜……天哪，居然还带有现金…啥也不说了，俄雨小朋友，真心给点赞。
转身发现大叔已经给躺在病床上的小孩打了退烧针，而自己却不知道去哪里了。
那个孩子的脸色依旧潮红，但也已经听不到他剧烈的喘息声了。默默在心里感叹果然不能以貌识人啊。
立在病床前定定地看着那个趴在床沿边上的那个小孩，李漾浅浅笑了笑，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跟自己出来一下。黑色眸子的小孩点了点头，又回头看了看另外的那个孩子，温顺地跟着少年出了诊所的门。
“这些，你自己收好，”把自己身上所有的现金都往小孩手里塞，大面额的给他放在衣兜里，零碎的小钱就让他拿在手上。
“……那个…”小孩明显没能反应过来，明明上一秒还在苦恼着医药费该怎么办，这一秒就被塞了这么多钱，“这些…太多了…”
“呵，”蹲下身子为小孩理了理衣服，再次确认他身上的衣兜完好无损，听了这话，黑色头发的少年轻笑出声，“还有人会嫌钱多吗？”
“…但是…”小孩瞪大了眼睛望着自己眼前这人，突然地出现，就像是会突然消失一样。
“好啦好啦，拿着吧，”李漾伸出手戳了戳那张白嫩的脸蛋，“里面那个孩子还需要钱来治疗啊，剩下的你就好好买些东西来补补吧，看这小脸，都瘦成什么样了……”
“…那个…谢谢你。”像是知道自己无法再次推辞，小孩索性凑上前去，在少年脸上轻轻地啾了一下。
少年完全没料到自己小时候居然这么容易就被攻略了，当下愣在原地，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但是身为大人，他却是估计错误了。这小孩哪是那种那么容易就被拐到手的类型啊，只不过是因为受都是同一个人而产生的发自内心的信任感所影响罢了。
不管怎样，少年也没法控制住自己上扬的嘴角和弯曲的眼眸。能被自己这样信任，某种程度上真是太好了。略微思索，他又拉住小孩的手把他送进自己怀里，小小的软软的身躯温顺地任他拥抱。
“这个东西，送给你吧。”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挂在脖颈上的项链转移到小孩脖子上。那是自己一直贴身带着的属于李家继承人的物品。
李漾从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在思考自己存在于这一时空的原因，现下就有了答案。
很早很早以前，李家的人找到自己的时候，自己便是带着这条“家传”项链的。但是这个东西究竟是如何到了自己手上，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的…原来，是这样的吗。
“记住，小孩，既然你将那个孩子的生命划进了你自己的生命里，那么就好好照顾他吧，直到那一天……”
留下这句话，李漾便转过身径直离开，也不看那个泪水沿着眼眶打转的小孩。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 29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