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数[洪荒]》风过碧梧枝

5、往昔，今时

　　雨露因龙玉的神力而生。
　　它汇聚成洪水，冲刷裹挟着血湖黏稠的血浆浩荡而去，借由丰水自身的灵流疏导，在汇入大河前便会被彻底净化。

　　周围的空气清新许多，只是以修士敏锐的感官，还是能够捕捉到些参与的血腥气。

　　玉微先前无心多想。
　　直到此时他心绪安定，先前被刻意忽略的细节才浮上心头——在那血湖方圆近万里内，都是一片过分的安静。只有将神识展向万里之外，才依稀听得到些许声响。

　　太静了。
　　只怕凡有血气者，甚至草木螟虫，别管是否开启灵智，都被那血湖所吞没——
　　不。
　　玉微目光扫过这片死寂的原野，心中默默订正。
　　不……只怕，连山川地脉的生机，都被一并抽取殆尽。

　　此番景象令玉微不觉回忆起自己灵智初诞之时。

　　彼时，洪荒亦不过初初成型。
　　天地空旷，生灵寥寥。驳杂的灵气难以利用，因而形成肆虐原野的狂风。照理来说，如此恶劣的环境，只有那些距离盘古血脉非常之近、甚至就是直接为盘古遗骸所转化成的生灵才可能存活。
　　但凡事总有例外。

　　许是生灵繁衍的本能，让亲长以自身骨血灵力哺喂幼儿。
　　又或者是距离盘古稍远的支系在濒危之下心生歹念……
　　总之，在那天道未显、天机混沌的年代，至今也没谁知道是谁动起了歪脑筋，最先做起了杀戮生灵抢掠修为的勾当，以至于天地之间的杀戮一发不可收拾。

　　一点一滴地将驳杂的灵气慢慢剥出杂质，炼化为己用。如此千百年间积累下来的法力，可能在旦夕间为杀戮者所用。

　　危机感与焦虑促使着众生双手染血。
　　除非是有幸如那金乌兄弟那般生在太阳这般天生绝境，长久以来没谁有能力上去打扰他们，他们自己想下来也没这个本事——其余者，谁能免俗？

　　三清与十二巫的梁子，最初就是在那时结下来的。

　　敌对，接触。
　　尔虞我诈，又或以诚相待。
　　彼此联结，又或保持距离。

　　所幸在那腥风血雨中，也总有厌倦杀伐，渴望回到最初逍遥清修状态的神祇。于是，在某些情况下，有以诚信重建脆弱信任者，也有在杀戮中脱颖而出、以绝对实力镇压纷争者。
　　玉微是前者。通天也好，龙玉也罢，则算是后者。

　　再之后，随着修为精进与对天道的感悟与日递增，诸神逐渐有了划山理水，疏导灵脉的能力。
　　似龙玉凤凰这等有更多想法者，更是号集群英，梳定天下灵脉，使得天地之间灵气自行循环解离，不再驳杂。困局既解，他等正是携此成势，君临一方。

　　至此，洪荒才算安定下来。

　　自那时至今，满打满算，不过十数万载，就又有要生事者了吗？

　　远处血湖既去，露出本相。
　　那本是一处洼地。
　　没随洪水流走的些许尸骸草木横七竖八地铺了厚厚一层。

　　玉微本就不好的心情雪上加霜。
　　哪怕撇开这血湖制造者的同类间接伤了通天不谈，他也很反感这种以他者生命为代价的修行方式。

　　当年洪荒起杀伐时，他与通天灵智初萌、心智尚幼，修行本就困难不说，还被迫过上了颠沛流离的生活——别管那第一个动手掠夺的是起了贪念还是纯粹为了活命，玉微都不想改变自己对其的厌恶。
　　若是其中没有那番波折，大家的心思不把心思放在钻研针对对手的术法，而是一心放在修炼上，也许早几十万年就可调理山水。
　　那些动手的，不过是为了一己之私而拖着大家共沉沦，让几乎全洪荒的修士一起过上了朝不保夕的生活。

　　所以，如今到底又是哪个心术不正的教出了这样一群门徒？
　　会是最初搞乱洪荒的那一批吗？

　　“自我觉察有异，联合凤凰与九荒元芜查检洪荒各处至今，类似的血湖也沿着不周山脉发现了基础。真正抓到这群搅局者，却还是第一次。”
　　龙玉的声音轻轻响起。
　　玉微回头看去，正对上龙玉若有所思的目光。

　　龙玉捏着玉微递过去的玉瓶，只是含笑道，“你莫不信。他等修为算不得强，所施法咒只能说奇诡而非精妙有力，只是在亡命躲藏一道上造诣颇高罢了。”

　　“君此言意有所指。”
　　玉微轻蹙了下眉峰。

　　“但就算他等所承袭道统会厌增排斥盘古……”
　　虽说洪荒生灵排斥盘古就好像说稚子憎恶母亲一样荒谬。

　　“……我等三清与十二巫距离盘古的也近乎是同等远近。”
　　怎么就单单针对他们三个到这种程度……

　　“如……”
　　有心继续说，却对上好友挑眉轻笑的神情。玉微一噎，顿了顿，终究是叹了口气。“罢了。”
　　拒绝相信现实也没什么意义。
　　玉微抿春想——毕竟三清的体质天克于他等，十二巫于他们而言却仿若烈火遇上干柴。两者对比太过鲜明，就算是傻子也没办法告诉自己对方该一视同仁。

　　“如此，我们不若问问正主。”
　　龙玉笑吟吟地接话，弹指敲响玉瓶，随着“嗡”地一声轻响，玉瓶倾倒，适才玉微封存在其中的魂魄刚一流出，就被冻成了小冰珠。
　　雪白的手指捻住那枚冰珠，干脆送进嘴里。
　　北海之主泰然自若地在云上盘膝道：“请君为我护法了。”

　　“……”

　　玉微无言扶额。
　　对面的好友已经开始闭目运功了，根本没留给他发出异议的时间。

　　不过他本就想追查这些似乎挺有来头又格外针对他们兄弟的修士，只是到底还挂念着通天想早些回程。左右为难之下，龙玉帮他做出选择正合他心意。
　　于是，玉微不再踟蹰，专心给龙玉护法。

　　不过须臾，龙玉张口吐出一颗黑色圆珠。
　　再过片刻，他轻笑了一声。

　　“他等竟自诩为真神呢。”
　　抬手接住那颗珠子，将其挟在指间——它正是那修士毕生修为所凝聚出的精华。龙玉微微含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他一边说着，一边碾碎那珠子，将之彻底驱散。
　　“此番变故源头非为不周，但这群魔的目标，似乎……是想惊醒昆仑中的某个存在。”

　　“真神？”
　　玉微气极反笑。

　　洪荒之内，自称为神者比比皆是。但大家所公认的是与盘古相仿者为神，与道相合者为神。毕竟洪荒众生皆出自盘古，盘古大尊自然是为万神之宗、万灵之长。
　　似这等挑拨是非争端，专乱他者修行道行，乃至恣意杀戮的，将他等与神牵扯在一起，本就是对盘古的亵渎！
　　是该如龙玉所说，以魔相称才是！

　　再者……
　　“昆仑乃天之支柱，不周主峰。他是想惊醒谁？”

　　总不可能是盘古还有意志残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