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年》在倒影下

1、遇见

　　“今年的冬天好像比往年都要冷一些。”木斯年站在公交车站台上，被风吹得忍不住跺了跺脚，心里默默地想。站台上等车的人少，这里离市中心有些距离，是十几年前就建起来的别墅区，会经过这里的公交车只有两路。想来住在这片区域的人，是很少坐公交的。

　　等了大概十多分钟，有一辆公交车驶近，木斯年看了看，并不是开往学校的那趟，忍不住有些沮丧。车又开走了，站台空落落的，只剩他一个人了。木斯年紧了紧手臂，在站台的座位上坐下来，“今天还是穿少了，应该换一件厚大衣的。”他心里想。

　　大概又过了十分钟，没有人也没有公交车过来，木斯年有些欲哭无泪了。这时候，一辆私家车在站台边停下，车窗慢慢要下来，露出一张男人的脸，他喊：“斯年。”“陈先生……”木斯年愣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地站了起来。“先上车吧。”男人温和地说。

　　木斯年坐在车里，冷空气隔绝在外面，这一瞬间他觉得暖暖的。

　　木斯年在这个城市的某所大学读研二，还有一年多就要毕业了。他人生的23年，并没有经历过大风大雨，一路顺顺畅畅地走了下来，至少在外人看来是这样的。他的家在另一个城市，高铁半小时就能到，父母都是公司普通职员。这是一个和美的家庭。大概除去一件事吧，木斯年是个gay。他循规蹈矩，无人诉说。

　　木斯年长得清秀，乍看上去，像个十八九岁的少年。清清爽爽的站在那里，没有一丝女气，要不然，也不会这么久都没被家人发现他的取向。他最近接了一份兼职，是教一个七岁的男孩素描。是的，木斯年拿起画笔已经快十五年了，一直没有丢掉过，不过美术是他的业余爱好，他现在在念金融。

　　陈臻就是七岁男孩的父亲。木斯年每个周六和周日下午，都会去陈臻家里，教陈晨画画。

　　木斯年的这份工作是他的表妹打电话来让他去的。他的表妹是正儿八经的美院的学生，明年就要出国交流了，于是把这份工作让给了他。表妹贪玩，是个停不下来的人，没有耐心教一个孩子从最基础的素描学起，木斯年心里都知道，但也不说破，他从来就是这样，包容着身边的每一个人。正好他也闲来无事，便接下来这份工作，替表妹解了围。

　　木斯年第一次和表妹去陈臻的家里，是天气晴朗的周六。秋风刮得不是那么明显，落叶也是一种暖暖的黄色，就是这样一个秋日的午后，他见到了年轻的陈臻和孩子气的陈晨。

　　他要是早知道会发生以后的那么多事，是怎么也不会接下这个工作的。
　　但是又哪里来的“早知道”呢。

　　“这是我的表哥，他在XX大学读研二，虽然不是美院的，但是他从小就学美术，基础可好了，绝对可以胜任辅导工作的。”表妹向陈臻介绍。

　　“陈先生你好，我叫木斯年。树木的木，斯文的斯，年轮的年。”木斯年回应。

　　陈臻看着木斯年，微微点了点头。

　　于是，木斯年就这样成了陈晨的老师。

　　表妹提前走了，木斯年在画室里，教陈晨画画，一待就是一个下午。

　　陈晨刚开始学画画没多久，也就是画个简单的静物的程度。木斯年也能沉得住气，他现在把素描纸夹在画板上，从最简单地轮廓开始教起。

　　陈晨嘴甜，一口一个哥哥，画得也认真，虽然笔触不成熟，但谁不是从最基础的开始的呢？经过一个下午后，木斯年越发喜欢这个孩子。

　　木斯年和陈臻是没有多少交流的。陈臻家里是别墅，有单独的画室，在二楼。木斯年和陈晨待在画室里，陈臻偶尔进来送杯水和点心。

　　走之前，陈晨说“哥哥再见，明天再来。”陈臻也礼貌地点头说了声再见。走之前，木斯年看到保姆在厨房准备晚饭。门口换鞋的地方都是男鞋（唯一一双女鞋是保姆的），房间里并没有女主人的痕迹。木斯年为自己的观察力感到惊讶，但他装出很平静的样子，和他们说再见。

　　木斯年走出门。看着昏黄的天空，天高地远。这片别墅区周围没有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仿佛远离世间硝烟，独自淡淡然地处在这片天空之下，对极了木斯年的胃口。他深深吸了口气，微笑着朝车站走去。出了小区门，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他想了想回学校加上转车要两个小时的车程，忍不住小跑了起来。但他嘴角还是带着笑的，心里快乐极了。他想不出为什么，只觉得这里的一切让他觉得舒服，不管是明亮的画室，还是可爱的“学生”，又或者……那个温和的男人。木斯年眨了眨眼镜，觉得自己思绪跑远了，立马收了回来。

　　木斯年跳上公交车，离开了这个地方。回去的路上整整花了两个多小时，深秋傍晚六点多，天已经彻底黑了。他从食堂打了晚饭带回宿舍吃。他们的宿舍是四人间，有一个是本地人，研二开学后因为课少，且都在白天，那个舍友几乎没回过宿舍，这样，宿舍常驻的就只有木斯年和另外两个舍友了。

　　他刚进宿舍门，就看到楚易西和路璟两人，一个在打游戏，一个在上网查资料。

　　“今天怎么样啊？”楚易西问。

　　木斯年笑了笑：“挺好的，明天下午还要去呢。”

　　“没想到你这么多才多艺啊。”楚易西调侃到，可能觉得多才多艺形容男生不大合适，又想不出合适的词，他摸了摸头，又说：“怪不得院里的女生都前赴后继地扑上来。”

　　其实楚易西说得有些夸张了，前赴后继还谈不上。先不论他们学校作为本市最好的大学，男神女神挺多，何况学金融的女生，本身就有一些傲气的，木斯年一年多来从没对哪个女生的示好回应过，平时也是淡淡的一个人，对集体活动也不热衷，追他的人也就少了。甚至有人猜测木斯年是不是gay，但平时又没见他与哪个男生的关系特别好，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宿舍三人的关系是极好的。楚易西是阳光男，尤其热爱篮球，院里什么活动都要参加，还在学生会任职，女朋友换过两三个，总之没什么大缺点，阳光热诚，“还是个直的不能再直了得直男”，木斯年默默补了一点。他和楚易西的家在一个城市，所以两人的关系更近些，平时几乎都是同进同出的。班里有些女生免不了开他们的玩笑，但是两人都没在意过。楚易西是直男，木斯年是知道的，况且木斯年对他没感觉。感觉这个词很抽象，但该死的木斯年就是这么的相信着。他的感情是纯洁的、神圣的。他的喜欢就是纯粹的喜欢。木斯年觉得，楚易西是有一点点知道他是个gay的，但楚易西并不点破。两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做着好朋友。

　　陆璟家里条件差一些，所以这一年多来，要么在兼职，要么在实习，但也是个真诚的人。

　　与他们笑着说这话，木斯年顺便把晚饭吃完了。“看来斯年对这个兼职很满意。”陆璟做了最后的总结。

　　当然满意了。木斯年收起饭盒，扔到宿舍外面的垃圾桶。他还是忍不住想起陈臻温和的眼睛，他的心扑通扑通跳着，好像下一秒就要蹦出来了。木斯年觉得自己是一见钟情了。

　　一见钟情，多么美好的字眼呀，可他只能默默放在心里。他想，这样就很好了，谁也不要说，谁都不知道。

　　晚安，陈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