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猫连载]云荒》欧阳幽幽

2、第一章

　　第一章
　　“大人，展大人回来了。”
　　正埋首于书卷中的黝黑脸庞抬了起来，包拯看一眼身边正在帮助自己整理的白面书生，淡淡的笑意从他平日严肃的脸上浮现出来，一捏胡子，“让他进来吧。”
　　红衣青年随后便进了书房。“大人，属下回来了。”
　　包拯转身，见他风尘仆仆，肩上还背着临走时带着的那个小包裹，眼神却还是晶亮，看不出一丝疲惫。他禁不住叹息起来：“你这孩子……怎么不先去换件衣服？”
　　展昭看了看自己的样子，微微笑起来：“大人火速找我回来，我以为有什么急事，所以……”
　　“所以还未曾回自己的房间？”包拯身边的书生发话了，秀挺的眉拧了起来，一脸不悦。
　　展昭忽地动了动嘴唇，却没接下话去。
　　“哎……你先下去休息吧，剩下的，以后再说。”包拯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
　　“这……”展昭为难地看了看他，又看看脸色铁青的公孙策，知道自己没别的路可选，于是点头：“属下告退。”一撩衣摆，转身出去了。
　　“我看我还是做开封府的专用大夫比较合适。”公孙策望着展昭出去的背影，忽然笑了起来。
　　包拯只觉背上一阵恶寒。
　　他和公孙策可谓是多年的交情，不打不相识的铁哥们。少年时多多少少不服彼此，惹出不少事端，为了争那一口气，公孙策不仅眼睛曾经一度失明，还差点丢了性命。后来包拯做了官，公孙策甚至放弃了考取功名的机会，进了开封府做主薄。这些年来无怨无悔，图的是什么？只为心中那一片青天，只为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不想再看到四处漂泊的冤魂。
　　也正因为如此，包拯和公孙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彼此。一般当公孙策露出现在这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的时候，那就是说，有人要倒大霉了。
　　他第一次见到公孙策这种表情的时候，还是在两人一同赴京赶考的那年。一名考生将随身携带的盘缠赌博输光了，眼见公孙策衣着光鲜，顺手就摸走了他的荷包。事后，包拯是亲眼看着公孙策是如何将那人整得死去活来。
　　所以，他是怕极了他那个时候的微笑。
　　不过……那之后一直很平静，平静了很多年。
　　直到……最近展昭进了开封府。
　　包拯忽然发现公孙策那个表情多了起来。
　　尤其是每次展昭受伤回来，他的笑会更加地冷。
　　大约是因为那孩子，不太懂得照顾自己吧……
　　包拯不由得叹口气，那孩子……想来是被自己拖累了吧？
　　记得第一次遇见展昭的时候，飞扬的眉，淡淡的笑，举手投足都带着令人羡慕的潇洒……再后来，耀武楼圣上封赐，少年的稚气未脱变为了沉稳寂静，却少了份洒脱。
　　安静得……有些可怕。
　　谁可以告诉他，将展昭那样的人带进官场，不是错误的决定？
　　………………
　　展昭进了屋，关了门，从衣柜中拿出自己那身平日穿惯的蓝色衣衫，换下官服。一抬手，床边梳洗架上，满满一盆温水。展昭不由得笑了，一定是张伯张嫂，看到自己回来，预先就准备好的。
　　暖洋洋的感觉。
　　自小没了父母，下山之前都是一人和师傅相依为命，初到江湖，什么人都不曾认识，自己只有孤独和寂寞。好不容易捱过了那段难熬的日子，机缘巧合遇到了包大人，随他入宫，那种感觉，竟然又回来了。幸运的是，在开封府，丝毫没有受到冷淡的待遇，他本以为，官场之人，不管是清官或是奸臣，大约都是大家彼此视而不见的。
　　令展昭吃惊的，还不仅仅如此。他没想到包拯堂堂的龙图阁大学士，生活竟是如此节俭。随同他一起的四大校尉，王朝马汉张龙赵虎，似乎也都习惯了这种粗茶淡饭的日子，令人珍惜的，倒是清晨或者落日的时候，厨房的张伯张嫂，张罗着大家开饭的美好时光。荤腥不是每天都有，但是坐在一起说说笑笑，和张龙他们抢着夹菜，那种感觉，真的是好像一个家。
　　展昭推开窗子，看着那被云层遮盖住的阳光，不自觉地笑了笑，转身拿起刚刚放在桌子上的巨厥，又看看挂在床头的湛卢宝剑，用袖口擦了擦巨厥的剑身，低声说：“虽然皇上赐了我湛卢，可我还是喜欢和你在一起。”关了门，轻轻走了出去。
　　到门口，衙役见了他忽地一愣：“展大人，你这是……”
　　展昭淡淡一笑，拍拍他的肩膀：“许久没回来了，我出去散散心，到处转转。”
　　衙役看着他背影，苦笑着对同伴说：“这一转，又不知道会抓几个贼回来了。”这展大人新来没多久，工作却是出奇地卖力，开封府也因此繁忙了许多。以前，只记得开封府的大牢是关那些死囚的，现在……不仅仅死囚少不得，连带着什么小偷小摸之人，都越发多了。扣上个几天，放出去，再没重新进来的。抓他们进来的，是那位展大人，送他们出去的，还是那位展大人。临行前，都是一番苦心相劝，银子也是流水般到了那些改过自新的人手里。一个四品带刀护卫，俸禄并不很多，却白白便宜了外人。
　　真是少见的好人啊。
　　集市上依旧是车水马龙，叫卖声连成一片，展昭感到神清气爽，遇到认识的，不认识的，他都要笑一笑打个招呼，这是他的习惯。
　　一个小女孩拽着好长的线，冲他跑过来，从他身边跑过去。展昭抬头，看见那蓝天上飘舞的风筝，一只黑色的燕子。性状不甚好看，轻飘飘的，随时都会飞走。小女孩的爹在后面跟着，追着女儿，笑得不亦乐乎。
　　这让展昭想到了自己的爹娘。
　　小时候，在院子里。
　　爹也是这样追着自己跑，娘在一旁做着女红，一边看着自己和爹笑个不停。刹那间……什么都没了……全都没了……
　　展昭咬了咬嘴唇，强打精神，径直向前走去。
　　一股陌生的气息，扑面而来。
　　杀气。
　　他略微惊讶地抬了头，对面一人，白衣胜雪，俊美倜傥，手中一把折扇，龙飞凤舞的大字跃然纸上。狂傲不羁的傲气让人一眼望去便无法不被他吸引，他的眼神是如此犀利，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东张西望看着周围的摊子，样子约摸不过二十岁。
　　那白衣青年好像注意到了展昭的目光，不耐地转身，目光稍稍愣了一愣，随即一抹迷人的微笑浮现唇边，故意与他擦身而过。
　　完全小孩子的本性……展昭看到他那笑容的时候，禁不住想到。回过头去，看那青年依旧把目光放在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上，展昭终于忍不出“噗嗤”笑了出来，惹得周围人向他这边看来。
　　白衣青年脸色微微红了，刚要爆发的怒火却在看到展昭微笑的时候停滞了一下，顿时气消，也不由得尴尬地别了脸去，但又忍不住仍是回头去看他。展昭抱了抱拳，淡淡一笑。
　　青年终于也笑了，一转身，“啪”地一下打开折扇，展昭清楚地看到，那上面三个字的落款：白玉堂。
　　以及对方一直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里，拿着的那柄通体雪白的宝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