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龙在天》梅花花

32、第 32 章

　　叶刑天做了一个很有真实感的梦。
　　梦里他被人绑着跪在青龙堂的大厅里，四周围了好些人。他看见人群中的秋桐和苍苔。
　　姜雄武拿着他的鞭子站在他面前，让他说出龙三的下落。他自然是不肯说的。姜雄武就用他的鞭子抽了他。
　　除了小时候初学鞭法的那段时间，他还从未尝过自己的鞭子抽在身上的滋味，——可疼！

　　他看见苍苔的脸上越发没有血色，很怕苍苔会露出马脚。他记得龙三留他下来断后的时候说过，他们重整兵力之后便会回来支援他。他并不真的指望龙三的支援，可要是龙三真的带人杀回来，秋桐和苍苔的内应便是不可或缺的。

　　在他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姜雄武停了下来。他听见姜雄武又问了个问题，但是他的脑子乱得很，总没法将那个问题听进去。
　　反正无非就是那些吧。——他想，同时抬起头茫然的看了眼姜雄武。
　　姜雄武气急了，说他瞧不起人。他觉得有些冤枉。虽然他平时的确不怎么看得上姜雄武这个人，可是他此刻的眼神确实没有那个意思。

　　姜雄武扔了他的鞭子，上前揪着他的头发用膝盖不停的顶他的肋骨。他的肋骨断了，喉咙里涌出一口腥甜的血。他眼角的余光看见苍苔咬着下唇。其实苍苔的动作并不明显，但他就是能看出来。
　　他不敢再看苍苔了，只能转过头去看苍苔身边的秋桐。很短的一眼，他看见秋桐嘴唇翕动……
　　秋桐说：“我懂。”
　　秋桐什么都懂。

　　姜太原来了，身边跟着个他从没见过的人。
　　他抬起头，正对上姜太原居高临下的目光。姜太原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转头低声跟姜雄武说了些什么，脸上的神情不仅不满，而且焦急。
　　他想如果易地而处，龙三在这个时候绝不会露出这么不镇定的模样。这么一想，他便也有些看不上姜太原了。

　　姜太原走了之后姜雄武狠狠的扇了他两个耳光。这两个耳光之后他简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因为姜雄武的力气太大了，他发现自己一边耳朵里全是嗡嗡的声音，另一边耳朵完全听不见了。

　　一片嗡嗡声中，姜雄武扭曲着脸，嘴唇夸张的一开一合，那神情动作简直就是个活灵活现的跳梁小丑。可是有的时候，一个又蠢又恶的跳梁小丑却能做出这世上最骇人听闻的坏事。他看见姜雄武对近旁的一个人下了个指示，那人很快的去而复还，手中拿着一件花雨岚伺弄那些花花草草时常用的工具。

　　他知道花雨岚喜欢用那件工具去捉花草叶片上的虫子，姜雄武却让那人用那件工具来拔他的指甲。他从不知道拔指甲是那么疼的一件事……
　　他有一阵子好似昏了过去，可是他们在他头上浇了一桶水，逼着他在寒冷和疼痛中醒过来……

　　但如果仅仅是这样，他还不会感到害怕。他真正开始感到害怕是在他看见姜雄武让那人将那件工具交到下一个人手里的时候。他突然就明白过来，——他们已在怀疑这些人里有内鬼，他们想用这个方法将内鬼找出来。
　　他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去看苍苔和秋桐。他告诉自己现在只能相信秋桐了。
　　可他还是怕。

　　然后他听见了龙三的声音。他发现自己的耳朵又能听了。龙三在叫他的名字，声音里满满的全是担心。他有些意外又有些高兴，因为他一直以为龙三是不在乎他的。
　　而他当然很在乎龙三。
　　虽然他早就知道这种事情并不是付出了就有回应，不过能有回应总是令人开心的……

　　他醒过来，发现自己好好的躺在熟悉的床铺上，眼前是龙三焦急的脸。

　　龙三见他睁开眼，长吁了一口气道：“你怎么了？做噩梦了？我睡了一觉醒来想喝水，便听见你睡得很不安稳，过来一看才发现你的脸色糟糕极了！而且我叫了好多声你都不醒，简直要吓死我也！”
　　给他这一说，叶刑天才发觉自己的背上全给汗水沁湿了，犹有些恍惚的摇头道：“我没事。”
　　龙三却不肯信他，伸手一把把他从床上拉起来，就着窗外的月光在他脸上左看右看，忽然将手探进他衣服里一摸，道：“还说没事！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叶刑天觉得有些怪，——这个龙三和方才梦中他始终在心里惦记着的龙三简直就是两个人。看着这个龙三现在的样子，他怎么会以为龙三不在乎？

　　龙三见他怔怔的模样，难免又担心起来，忍不住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又唤了他一声：“刑天……”
　　叶刑天这才惊醒过来，起身道：“你要喝水？我帮你倒……”
　　龙三却马上按住他道：“我自己喝过了。你呢？要不要喝水？还是先换件衣服？出了那么多汗，可千万别凉着了！”

　　他想，这个龙三真的不是他梦里的那个龙三。

　　看着龙三关切的脸，叶刑天脱口而出道：“我做了一个很吓人的梦……”
　　龙三说：“你等等。”说着忽然起身跑到门边，打开门朝着院子里叫道：“吴优！吴优！快！再帮我备一盆热水，我要擦身！”
　　叶刑天推开窗，看看外面明月高悬的天空，转身进来对龙三道：“这个时候了，不用麻烦他。”
　　龙三关上门笑道：“反正是姜太原的人，不用白不用。”一边说一边又两三步跑回床边，越过他的肩头把窗关上，道：“外面凉！冻着了怎么办……”

　　龙三的话音结束得很突然，因为他看见近在咫尺的叶刑天的脸上竟在这时露出个微笑的表情。龙三第一次看见叶刑天这样对他笑，看得他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像是被无数只小猫软软的爪子抓着挠着，整个人都开始不对劲了！
　　龙三听见自己“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已经把叶刑天整个人压在床上亲得昏天黑地了……

　　亲着亲着，龙三便发现今天的叶刑天简直乖得出奇！自己分明没用药，也没灌他酒，可他的整个人就好似要在龙三的身子下面融化了一般，无论龙三做什么，他都努力配合着动作……

　　龙三忍不住要问了：“你究竟做了什么梦？”
　　叶刑天声音犹带些颤抖的说：“我梦见自己被姜太原抓住了。姜雄武想出了许多法子折磨我。他用鞭子抽我，打断了我的肋骨，还让人来拔我的指甲。我原以为你大概不会来救我了，可是你竟真的来了。我听见你的声音，心里真是欢喜，便连身上的那些痛都不算什么了！”

　　叶刑天说完这些话，好似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唯有他的那双比黑夜还要幽深的眼睛，仍是一眨不眨的注视着龙三。他的眼神中澎湃着汹涌的暗潮，他的心里还有一句最重要的话。但他还来不及开口，却已发现龙三的神情变了，就连压在他身上的龙三的身体，都渐渐的由滚烫变得冰冷……

　　叶刑天觉得自己的身体也冷下来，半是担忧半是忐忑的问他：“你没事么？”
　　他才问出这个问题，龙三便忽然低下头，将脸埋进了他的颈窝里，原本压在他身下的手，却将他抱得越发紧了。

　　叶刑天等了很久，龙三却始终保持着这个姿势，一言不发。他只好又问了一遍：“你没事么？”
　　龙三摇了摇头，竟莫名冒出一句：“对不起……”

　　叶刑天很吓了一跳。——他还以为龙三是不会说这三个字的！
　　更何况此时此刻，龙三也没做一点儿要用到这三个字的事情呀！

　　叶刑天只能问他：“为什么？”
　　龙三却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了。

　　龙三觉得自己实在是没脸再多说一个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