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阳》二十歌

23、23.好福气

　　宁安寺门前的那块标志性的牌坊已经不在了，据说是这块地皮的主人看中了另外一块土地，想借着宁安寺的名气重新规划，宁安寺门前只孤零零的竖着一块石碑——“宁安美食街”。
　　何晓棠自从大学毕业后很少来这里，因为这里有太多他们的回忆。现在重游故地，物非人非。
　　宁安寺还是和以前一样热闹，大多数都是学生，一家家小餐馆生意兴隆，忙的满头大汗的老板娘和脚步不停的服务员小妹都在不停吆喝着。
　　巷子变的有些拥挤，顾升阳单手把顾渊抱了起来，左手护着何晓棠的肩，也不和人家挤，跟在人群里，走走停停。何晓棠呆呆的望着他，顾升阳笑着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她以前特别喜欢看他笑，可是现在她一看到他笑，心里就瘆的慌，笑笑笑，笑你妹啊！

　　顾升阳在一家米线馆门前停下。这是他们以前最常来的一家餐馆，老板是个云南糙汉子，老光棍了，就守着一家米线馆过日子，那时候何晓棠嘴特甜，一口一个大哥叫的他心里痒痒的，每次他们碗里的米线都是最多的。
　　顾升阳每次加班的时候都会来这里吃上一碗热腾腾的米线，他也叫老板大哥，老板记性好，还记得他是当年那个坐在一直叫他大哥的女娃娃旁边的男孩。
　　“小兄弟，又来啦！”老板正好出门扔垃圾，看见顾升阳，“呦呦呦，这回连老婆孩子都带上啦！来来来，快进来。”何晓棠脸一阵发烫。
　　餐馆里一个人都没有。
　　“大哥，怎么人也没有？”顾升阳把顾渊放在椅子上。
　　老板把门给拴上，坐在顾升阳对面，给自己倒了杯水，“我要回老家啦。”
　　“怎么做的好好的，突然要回去了呢？”顾升阳问。
　　汉子搓了搓那双饱经沧桑的大手，嘿嘿的笑道：“有兄弟在丽江给我相了个媳妇，你说我这都活了大半辈子了，连个媳妇都没有，多丢人啊？”
　　“你见过你的那个媳妇么？”何晓棠问。
　　“还没，这不，准备把东西收拾收拾，把店给盘出去，就可以回去见她了。”一个五十出头的大老爷们笑的满脸的皱纹，眼里全是期待。
　　何晓棠皱了皱眉，“大哥，你这可有点冒险啊，万一事到最后没有成的？你这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么？”
　　老板大笑：“不成的话，我就在老家开家米线店啊，话说，女娃娃，我瞧着你有点眼熟啊？”
　　何晓棠偷笑，“那你猜猜啊？”
　　老板还真打量了何晓棠一会儿，再转头看看顾渊，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我记起来了——你就是之前那个一直要吃大碗不加葱的那个女娃娃，哈哈哈，我都快认不出来了，变成大姑娘了啊，连小娃娃的生了！小娃娃长的还真像你啊！”
　　何晓棠小脸涨的通红，“不不不，那不是.......”
　　顾升阳打断了她的话，“那您什么时候走呢？”
　　“我啊，买的是大后天的火车。我在这块十几年了，还是头一次回家，现在我就天天啊看那天气预报，看天气预报里那个放的图。”
　　其实何晓棠很想和他说，天气预报都会不准，更何况是配图。
　　顾升阳看懂了何晓棠的意思，在桌下打了个手势。何晓棠只好把话给重新咽回肚子。
　　“大哥今儿请你们一家人吃米线哈，我记得小姑娘喜欢虾，以前还说我给的少，我放别人碗里的都只有两只，我给你五大只你还嫌少，要是天天上我这来，我还不亏死啊？”老板起身，摇摇晃晃的去厨房捣鼓。

　　小店还是原来的小店，墙上那白花花的墙粉已经是成块成块的掉落，在一些严重的地方，贴着几张旧海报，何晓棠为了答谢老板的热情，特地把自己家里的几张舍不得扔的旧海报送给老板。几年过去了，就只有一张贴在角落里的海报还留着。
　　顾渊不知道从哪找到把铁勺子，蹲在角落里挖墙脚。
　　“小渊，过来。”顾升阳对顾渊招招手。
　　顾渊把勺子藏进兜里，屁颠屁颠的跑到顾升阳身边，甜甜的叫了声“舅舅”。顾升阳帮他拍了拍头上的墙粉，顾渊抖了抖肩膀，洋洋洒洒的墙粉像漫天的飞雪飞下。“好了，去吧。”顾渊咯咯笑了两声，重新拿出勺子继续去挖墙脚了。
　　他们才是一家人，她不是。
　　不一会儿，老板就端着三碗米线出来了，热腾腾的米线上面一半铺着绿油油的青菜，一半铺着让人垂涎欲滴的粉红色大虾仁。顾渊看见有吃的，兴冲冲的跑了过来。
　　何晓棠挑了个大虾仁喂给顾渊吃，顾渊砸吧砸吧着嘴，“还要还要。”何晓棠笑着把他自己的一碗推到他面前，“自己吃。”顾渊还不太会用筷子，笨手笨脚的虾仁没吃到，米线倒是掉了一桌。何晓棠看顾升阳只在一旁看着，也不帮忙，就只好拿了个小碗给他先乘一小碗 ，让他拿勺子慢慢捞。
　　老板站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他们，对着顾升阳比了比口型，顾升阳一愣随之也笑了起来。
　　何晓棠手里的碗已经见底了，就连汤都喝的一滴不剩，“大哥，还是原来的那个味道，赞一个！”
　　老板摸着他那圆滚滚的肚皮笑道：“那是，我们家是祖传的，走遍整个中国都吃不到。以后啊，你们要是想吃只能来云南吃喽！”
　　“好啊，以后我们来云南玩，一定只吃你家的！”

　　今日一别，不知他日可有缘再见。人走茶凉，分分合合，不如潇洒告别，能见相拥，不见相念。
　　出来散步的人格外的多，好几次她都被冲散在后面，顾升阳拉住了她的手，走到了她旁边。
　　掌心带着余温，和她一起走过拥挤的小巷，和她一起踏过夕阳漫步月光，但顾升阳的视线从来没有离开过在前面蹦蹦跳跳的顾渊。
　　何晓棠心底泛起莫名的情绪，挣脱了顾升阳的大手，拨开人群几步就走到顾渊身边，把他抱了起来，这么多人他倒不担心顾渊走散？
　　顾渊一向不喜欢除了顾升阳之外的人抱她，可能是上次离家出走时何晓棠抱了他一路，竟然不哭不闹，搂着何晓棠的脖子冲后面的顾升阳做鬼脸。
　　顾升阳想起刚刚老板对他比划的口型，心中一暖。脚步也渐渐的放慢下来，看着何晓棠抱着顾渊的背影出神，心渐渐的静了下来。
　　老板对他说：“好福气。”

　　何晓棠抱着顾渊，见顾升阳没跟上，也不敢回头看，只得放慢了脚步，心却还惦记着后面。顾升阳见何晓棠放慢脚步，也不着急，始终在何晓棠后面十步外跟着。走了一会，何晓棠终于忍不住转身看他，隔着人群，顾升阳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她，仿佛在炫耀着，看吧我就知道你会回头看的。
　　你妹！耍我呢！何晓棠恼羞成怒，步伐带风的走到了停车场。顾升阳轻笑了一下，也加快了脚步。
　　“何、何、何老师，我们为什么要走、走、走那么快？”顾渊在何晓棠手臂上被抖啊抖，抖啊抖，抖的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因为后面有坏人在追！”何晓棠脱口而出。
　　“那快跑快跑，抓舅舅，别抓我！”顾渊两只爪子忙捂住脸，何晓棠听到这话像打了鸡血一样，跑的更快了。
　　顾渊一边给她打气，一边对后面的顾升阳叫道：“舅舅你走慢点啊！”
　　何晓棠一笑就岔气了，只好放下顾渊，蹲在一边喘着，“你个家伙，看着没几两肉，抱起来居然那么重！累死老娘了！”
　　顾渊跺着小脚，“何老师快带我跑啊，坏人要追上来了！”
　　何晓棠看着他严肃的小脸，不忍心破坏孩子眼中的天真，在心里把自己鄙视了一万遍，重新抱起顾渊。
　　还没碰到顾渊，就有一双有力的臂膀就把顾渊隔空拎起，“我来吧。”顾升阳单手把顾渊抱起，另外一只手扶起何晓棠，“跑那么快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何晓棠还平缓过来，顾渊晃荡着两只小脚，一下下踢着顾升阳：“舅舅，快跑，后面有坏人。”
　　“好嘞。”顾升阳哈哈大笑，何晓棠上一秒还看的傻眼，下一秒就被顾升阳拉着跑了起来。

　　“小太阳，你笑一个好不好？”
　　“不是这样笑啦，是露出牙齿的那种哈哈哈大笑。”
　　“笑一个嘛，笑一个嘛.......”

　　停车场，人很少，但还是有人看见，有个爸爸抱着孩子，牵着妈妈一家三口肆无忌惮的笑着。
　　很多年以后，每当何晓棠走在那条早已荒芜的巷子里，她都会想起那天晚上，其实才是她最初的幸福。

　　回到家，何晓棠简直都不敢相信这两天所有发生的事情。
　　以前，她是多么渴望能去牵顾升阳的手，可是她实在是没那胆子，她又是多么想顾升阳能来牵她的手，不过那也只能想想。结果现在顾升阳又是说要重新开始，又主动牵了她的手，就差没强吻了。二十五岁的人了，长大这么大竟然连手都没有牵过，说出去都嫌丢人啊。何晓棠把头蒙在枕头下，翻来覆去，翻出两个熊猫眼。
　　顶着鸡窝头和黑眼圈，简单的梳洗了一番连早饭都没吃就出门了。
　　“这孩子怎么了，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何爸何妈面面相觑。
　　何晓棠到教室的时候看见顾渊背着书包进来，心虚的往他后面偷瞄了一眼，又立马反应过来，家长只能送孩子送到门口，怎么可能会出现在教室。
　　“何老师好。”顾渊笑嘻嘻的向她问候。
　　“恩。”何晓棠有些尴尬的点点头。
　　顾渊像是想起来什么，把书包打开，拿出一个小礼盒递给何晓棠，“老师，我上次弄坏了你的东西，现在赔你一个哦，不要太表扬我哦。”
　　何晓棠想着顾渊什么时候弄坏了她的东西，结果打开一看，盒子里静静的躺着一只手机。
　　她这才想起来她的手机还在维修店里躺着呢，昨天回到家都忘记去取了。不用问，肯定是顾升阳买的。
　　介个、介个，介个是肯定不能收的，就算是顾渊弄坏的，可是顾渊也是无意的。
　　手机旁边有张小卡片，“过意不去的话，这是我的银行卡号*********，XXXX元。”
　　我去去，这个牌子的手机她知道，黄牛价都比他开出来的价钱便宜好吧！
　　谁会过意不去啊！
　　何晓棠很心安理得的收下了，送上门来的新手机不用白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