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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3.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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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十二日。
顾国胜带着妻子还有已有七个月身孕的顾亭去医院做产检。顾母发现车后座的保险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脱落,顾母便让顾亭坐在了副驾位。顾父开车,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开去医院。
星期天到处都出现了堵车,顾国胜把车开上了高架想从高架上绕过去,高架上果然通畅不少,顾母翻着上次的产检报告,津津乐道的说:“我看啊,我新买的那些小衣服都白买了,这孩子个头太大了......”
顾亭屈起手指轻轻在圆滚滚的肚子上弹了一下,“人家双胞胎都没你大,你一个顶俩啊?养不起咯!”
顾父咯咯的笑着,“别说两个,二十个我都养。”
“爸,那你干脆去开个幼儿园得了,幼儿园有什么稀奇的,他们又不喊我爷爷,我只管我的宝贝孙子,其他的我可管不来哦——”
顾母从后视镜里看见笑的皱纹都出来的顾国胜,笑着撇开了头。
顾亭是未婚先孕,却不肯说出孩子父亲的名字,盛怒的顾国胜曾强烈要求她把孩子拿掉,可是倔强的顾亭死也不肯,在外面躲了三四个月,谁都不联系,那三四个月顾母是夜夜想天天哭,为此还和顾国胜大吵一架,终于找到顾亭的时候,纵使知道打胎有一定风险之后,顾国胜仍然坚持不让孩子生下来。
“顾亭!”前所未有的严厉,“你要把你的一生葬送在一个男人身上吗?”
顾亭靠在墙角,顾母生气的呵斥他“你不能小声点吗,吓坏孩子怎么办?”
顾升阳挡在姐姐前面,以往有什么事情都是姐姐护着他,这次,换他。
“你做妈的难道不知道要是生下这个孩子你女儿这辈子就完了吗?她以后怎么办?未婚先孕的生下孩子,然后是要带着这个别人的孩子再嫁人吗?你要看着你女儿一辈子被人戳脊梁骨吗?”顾母掩面拉着顾国胜的衣袖却被他甩开。顾国胜推开顾母和顾升阳,站到顾亭面前。
顾升阳蹲下抱住顾亭,像一只出生的牛犊在和猎豹对视。
顾亭就这么静静的被顾升阳抱在怀里,没有反驳也没有抽泣。
顾国胜看着狼狈的女儿,声音放柔了些,“爸爸这是为你好,你也要为未来想想啊.......”
顾升阳刚想出言反驳顾国胜,却被顾亭冰冷的手拉住。
双膝前屈,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顾亭跪在了顾国胜的脚边,一向骄傲的她,一向不服输的她,跪在了自己父亲的脚边。长长的头发散落在两边,挡住了她的脸,从始至终顾亭始终没有抬起过头,她不是在祈求,因为她的背挺的是那么直,她不是在忏悔,以为她的双手紧贴在裤缝,她、是在坚持,一直在坚持。
顾母也不顾形象,揪着顾国胜的西装,“你看看你都把女儿逼成什么样了......你还没有没良心啊......”
顾国胜显然也没想到自己心高气傲的女儿现在会跪在自己脚边,抿了抿嘴,转身就走回房。
顾母哭着把顾亭扶起来,还没站稳,顾亭就虚弱的倒在了顾国胜的怀里。从始至终她没有说过一句话,因为她知道,如果她开了口,她就输了。
宝宝,妈妈赢了呢。顾亭嘴角勾起一丝苦笑。
顾国胜最终还是同意了,但是他也提出了最后一个条件,孩子必须是顾家的。是他孙子而不是外孙,顾亭面无表情的点头,顾国胜看她这样子也不再说什么了,只是让顾母明天陪她去做产检。
顾升阳也曾偷偷问过顾亭孩子到底是谁的,顾亭只是笑笑并没有回答。
“值么?”他问。
顾亭惨白的脸色浮现异样的神情,她说:“我强势一生,却输他一人。不值,但我甘愿。”
慵懒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折射出七彩的光,顾亭把手搭在车窗上,顾母问道:“亭亭啊,孩子名字取好了没?”
“没,弟弟说他来取。”
“他来取?他能取的出什么好名字?”顾母显然很不满意。
突然,就在高架出口,一辆外地的货车竟然逆向开来,大货车摇摇晃晃,顾国胜一看情况不对,正想先到处去,没想到货车竟然朝着他们开来,彼时离右侧的出口只剩一点点距离,车身很可能会和护栏相撞,而受到冲击最大的就是顾亭,顾亭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抓着扶手,正神色紧张的看着他。
眼看着货车急速而来,顾国胜一咬牙,准备赌一把从货车侧面绕过,一个急转弯,车轮的齿痕刚转变了方向,货车就已经撞上了车子,强大的冲击力将车玻璃撞的粉碎,整个车子只斜着滑行了几米之后就侧翻在地,安全气囊弹出来的瞬间顾亭已经来不及解开安全带,顾国胜甚至都听到了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发现自己的双腿正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蜷缩的卡在方向盘下,再强撑着看向旁边的顾亭时,只看到顾亭满脸鲜血的靠在一边。再也没有力气睁开眼睛,感觉到意识正在离散,口腔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眼前越来越黑,直到周围再无声音。
顾母在送往医院的路上就已经因为碎片扎入喉咙失血过多撒手离世。顾国胜和顾亭被双双送入急诊室,顾亭大出血,流产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以顾亭现在的身体状况顺产的可能性也几乎为零,院方建议进行紧急剖腹产。
警方紧急通知了顾升阳的姑姑前来做决定,姑姑表示愿意尊重院方最后的决定,顾国胜的左腿粉碎性骨折,骨骼肌肉已经无法结合,加上有大大小小无数的玻璃碎片卡在肉里,大血管损伤没有办法缝合,医院一度病危通知单,姑姑用颤抖的双手在家属同意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声嘶力竭的倒在医院的走廊上。
“一个好好的家......怎么会.......”姑姑在警察的搀扶下踉跄的医院的长廊上。
历经漫长的九个小时的手术,顾国胜和顾亭都出了手术室,只是顾亭出来的时候身上已经盖上了一层干净的白布。
见过了无数生死的医生此时也明白在这一刻没有任何的言语能抚平伤者的痛,“您请节哀。”医生双手合十,向着姑姑说道。
护士告诉姑姑,婴儿已经被送去监护室,虽然现在医疗技术很发达,一般七个月大的婴儿都能存活,但是由于在腹中受到重大冲击,有明显的出血现象,连医生都很难说,只能先观察起来,希望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顾升阳赶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他看着还在重症病房里的顾国胜,双腿一软,跪倒在门外。二十几少年完全不知道现在该去做什么,脑海中混沌一片,他不愿去相信,就在一夕之间,他失去的到底是什么。
这一层的病房都是重症病房,每天有不同的人送进来,也有不同的人被送出去,唯一不变的是走廊上那些痛哭流涕的人,从来都觉得死亡是件很遥远的事情,纵使电视里放再多的命案,也只不过叹一句真可怜。而如今,只有深经切肤之痛的人才能了解到不能沉受的生命之轻真正的含义。
姑姑领着顾升阳前往太平间,一向少言寡语的姑姑此时更是说不出话来,她知道,比她更伤心的是这个紧紧跟随在她身后的少年。一老一少在护士的带领下穿过寂静的长廊来到冰冷的停尸间。
停尸间的温度非常低,纵使顾升阳穿着一件厚夹克也难以抵抗那刺骨的冷意。从心底长出一根冰柱,冻住了心中所有的温暖。
“死者停放不宜超过三天,请你们做好准备。”年轻的管理人员冰冷的陈述道。
冰柜打开的瞬间,此生的幸福也已经画上了句号,再没有人会细声暖语的让他添衣添饭,再也没有人会为他遮风挡雨,再也没有人会为了他......
顾母从头到尾都被黑色的冰袋给罩着,只有在脸部有一块透明的布透映着顾母苍白的脸,她安详的闭着眼,没有一丝生气,安静的不想让人打扰,顾升阳再也抑制不住眼泪,就像疯了一样,拼命的把顾母的身体往外拉。
“啊——”在见到母亲的那一刻,他终于打大声的叫了出来,“不要睡在这里啊,妈妈.......”旁边的管理人员赶忙上前制止他,无奈顾升阳力气出奇的大,两个上前的保安无法制止住疯魔一样的他,姑姑在旁边一边帮忙拉着一边哽咽的劝着,“升阳啊,你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
他只想带他姐姐妈妈离开这个冰冷的地方,离开这个黑色的袋子,回家吧,我们回家。
“儿子啊,你别老嫌妈妈烦啊,妈妈叫姐姐给你寄的衣服收到没啊?”
“儿子啊,大学里不比高中啊,有空就多出去走走,交交朋友,不要老是玩游戏啊。”
“儿子啊,等你元旦回来,就可以看见你的外甥了啊。”
“儿子啊,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在大学有没有认识什么女孩子啊。”
.......
很快外面又进来了两个保安,把顾升阳死死的按在桌上。
“滚开!”他嘶吼一声,两个保安相视一眼,也有些不忍看下去,但还是加大了手上的力气。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流过这么多的眼泪,他清楚的记得眼泪有多苦,有多咸,有多痛。他曾无数次的从梦中醒来,希望所有的一切都是梦,而顾国胜的输液管清楚的提醒着他,他闭上眼重新开始另外一个梦,在那个梦里,顾母再给他们姐弟俩打着毛衣,顾国胜泡着一杯清茗悠闲的看着报纸,顾亭在拿他的小号到处给队伍拖后腿,何晓棠绞尽脑汁想着各种借口在缠着他.....
如果这是梦,他不愿意醒来,因为没有什么会比家人更重要。
“停尸间的尸体没有开证明是不准随便移动的,你们要是再这样,我们可以申请停止你们的探视权。”匆匆赶来的主管严厉的说。
“主任,那还有一具.......”旁边的一位工作人员悄悄的问。方才只是打开了顾母的冰柜,顾亭的还没有打开。
主管看了眼还在强力挣扎的顾升阳,叹了口气,“最后一面还是让他们见吧,你们当心点,不要让尸体离开冰柜。”
两位保安重新将顾母放在推床上,关上了冰柜,从旁边拉出了另外一张推床。顾升阳突然安静了许多,保安见他不再挣扎便手下放松了很多,但也一直拦在顾亭旁边,顾升阳颤抖着双手想去抱抱顾亭,却被两个保安拦下,这次他没有再反抗,手停留在原地,躺在那的人是谁?隔了几步他却看不清躺在那边的人的容貌,他那个朝气十足八面玲珑的姐姐呢?那个永远都帮着他的姐姐呢?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你们如果准备好的话,就去开个证明,把死者领走。殡仪馆......”
姑姑忙答道:“找、找好了,我就是带孩子来看她们最后一眼。”姑姑牵起顾升阳早已冰冷的手,“升阳,我们回去吧。”
顾升阳固执的站在那,一动不动。
“升阳,姑姑求你了,我们走吧。”年迈的姑姑心力交瘁。
顾升阳最终还是被姑姑带走了。
重新走过那条阴冷的长廊,他像是凌迟走过黄泉路,传闻黄泉路上可望见芸芸众生的苦与乐,喜与悲,笑与泪,那火红的彼岸花开的甚艳,那、你们可看见了,周遭那火红的彼岸花?
我愿洒下一路心头血换你来世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