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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马崽 ...


  •   留在奉烈关第七日时,收到了穆戍大帅的急报。

      消息虽封锁了,然而解般天生的觉察力,还是能猜出发生了何事——穆戍大帅定是想造船强行渡河,但度辽将军费涵费子沓,素有“鬼弓”之称,在奉烈关前的平原上作为不明显,然而在河岸边组织弓箭手射船只,简直就是射靶子一样简单。
      穆戍起码损失千人。

      解般正思考是不是要去岳洋河先看着,度辽将军纵然骑射功夫出众,但架不住穆戍大军强攻,而若是他被俘,下一支箭怕是要捅在自己心口上。
      但解般想了会,还是放弃,她到不了前线,不管是虞授衣还是薛儒都应该很明白,放她过去就是放虎归山,虽然她这头虎到底有没有心思归山没个定论,但总之保险的做法就是离战场越远越好。
      给她兵权,她就是战场上当之无愧的王。

      岳洋河的急报却让薛儒这几天肝火旺盛,看到解般就怒气难平,连她出门几步都要斥责一句:“老实待着!”
      被斥责多了,解般很烦,抬起眼睛,公事公办说:“子沓骑□□妙,可射当空皓月,可射漫天繁星。有他驻守岳洋河,穆帅就算再耗上两年,也绝趟不过去。”
      薛儒很看不惯解般:“他的骑射,关你何事?”
      解般一笑,忽然单手转出一支单羽箭,另一手抽弓架起,两指捏箭末贴近铁弦,满弓如月,箭矢白羽疾飞如风雪,狠狠刺入五丈开外的城墙,入石三分。
      “他的骑射,启蒙是我。”
      解般扔了弓,拍了手上的灰,转身离去。

      岳洋河的急报也只让虞授衣在奉烈关留了两日,随后他便觉得夜长梦多,还是早些带解般回穆戍都城较为妥当。
      临行的这几日,大雪纷纷,吐气成烟。

      回都城的路途漫长,肯定不能步行,于是薛儒受国主之命跟解般商量:“不用马,用骡子拉车行不行?”
      解般沉默良久,回道:“算了,骡子没马的记性,容易迷路,我自己……自己克服一下就好。”
      薛儒一脸鄙夷:“世上竟然有怕马的将军——以前你在沙场上怎么活下来的?”
      解般没说话,她一拳重重击在薛儒小腹,一声惨叫划破奉烈关。
      老子怕马还不是你们穆戍人害的!

      解般开始尝试与马接触,她前世惨死之前,还是对马这种生物很有好感的。曾经她最喜爱的坐骑是西方崇野林中最顶尖的烈血马后裔,她十五岁掏空了所有的军饷从马贩子手中买下,取名“猎都”。
      那时的猎都还是只小马崽,她悉心照顾三年,等它成年后陪她征战沙场。这样的相伴一直到她二十三岁奉烈关耗空了所有的谷物,她沉默一夜后,第二日下令,杀马取食。
      骑兵们强硬反对,然而她拿起伯浊剑,抚摸了一遍猎都身上的鬃毛,随后一剑劈下,马血劈头盖脸溅了她一身。
      猎都倒下的那一刻,三军寂静无声。

      她以一介女子身份,凌驾于几十万大军之上无人质疑,不仅是她绝世的战事才华与高强武功,更多的是她的冷漠铁血,说这是自私也罢,无情也罢,但唯有这样的征泽大将军能支撑起整个大黎,维持大黎的残喘苟且。

      此后,她开始不拘于战马,无论在军中博个功名的世家子弟的好马,还是小兵的劣马,她骑来都是一样,因为都不是猎都,于是可以随便。

      在奉烈关的翌日,解般刚去校场准备试图适应马匹,却见虞授衣抱着什么东西,见她来了,将怀中用毡子包起的东西递给了她。
      解般疑惑接过,只见毡子里拱出一个小长脑袋,一匹小马崽子睁着大眼睛看着她,眼睫毛湿漉漉的,皮毛是铁黑色,鬃毛亮得生漆。
      “事先寻了只小崽子,从小家伙适应许是会好点。”虞授衣拍了拍衣袖上被蹭上的马毛,见解般并未露出对马崽厌恶抗拒的表情,心里一松。
      解般忽然伸手摸了摸马崽子的鬃毛,抬头问:“送我的?”
      虞授衣浅笑道:“不然呢?”
      解般又看了看马崽子:“品质非同小可,是名马忽雷驳与野驹烈血的后裔。”摸了摸马崽的脑袋,低声道,“大人,礼过重了。”
      “名驹配名将,不过重。”虞授衣说,“取个名字吧。”
      解般沉默了一下,才道:“猎都。”

      猎都的出现稍稍化解了一点解般对于马的阴影,离开奉烈关的那日依旧大雪,两千人的重甲军护送马车回都。一应俱全的马车中,虞授衣闭目养神,在一边的解般正拿着一个碗,里面是兑了马奶的米糊糊,小猎都正将脑袋凑在里面舔着,蹄子扑腾在解般膝盖上。
      解般脸上不自觉带了笑,挠了挠猎都的鬃毛,又朝碗里加了奶米糊。

      虞授衣睁眼就看见解般正在逗小马崽,征泽大将军少年老成,鲜有孩子气的时候,此时喜得爱驹,与之较上了劲,手里的碗忽高忽低,急得猎都四只蹄子乱踏,仰着脖子巴巴地看着奶米糊,鼻子里不满地呼气。
      若是换了其他人,少不得要抱过小马崽子,借此与心上人搭上关系增进感情。但虞授衣一向性格内敛,庄重自持,此时也仅是微微笑了一下,拿起了一卷书,借着窗外雪光翻阅。

      解般玩累了,让小猎都吃了个饱,等猎都合了眼迷糊打起盹,她觉得自己也有些饿。但瞧着虞授衣看书看得专心,不好意思打扰,只拿了喂马的碗,又重新满上一碗奶米糊,几口喝了,甚觉得味道不错,又来一碗。
      虞授衣看了会书后,觉得眼睛疲累,刚抬头,被近在咫尺的解般吓了一跳。解般凑过来半个身子,看书看得入神,见虞授衣忽然抬头,愣了一下,捧着奶米糊讪讪解释道:“我……我就看着玩玩。”

      解般的长发仅仅取了鬓发编在脑后,此刻长发垂下,带着花茶一般的清气味,虞授衣抿了嘴,低声道:“无妨,你可坐过来看。”
      解般心中很感动,没多想就把手中的碗递过去到他嘴边:“你也看累了,喝点东西养神。”
      虞授衣心中暖意,见是她自己用过的碗,更是微喜,也没多想就启了口抿了一下碗沿,咽下后只觉得味道颇怪——然后看见解般惊愕道:“啊!这个……”
      虞授衣低眸看了一下碗中的奶米糊,又看了看酣睡的马崽子,顿时明白过来。
      卧槽!

      解般很尴尬,只能硬着头皮解释:“这个人也能喝的……我还喝了两碗,不小心就递给你了……”
      虞授衣本来听她说她也喝了,便不在意,还略微心疼她对吃食如此不讲究,味道甚怪的奶米糊也能吃两碗,顿了半晌放下书道:“没事,我没怪你。”随后他扣了扣桌案,吩咐外面,“传膳。”

      路途遥远,途中经过解般原来藏身的村子时,还略微歇脚,去看望了一下寡妇元氏。元氏很高兴,特地杀了一只鸭,做了一桌菜。
      解般很喜欢元氏的手艺,吃得肚子发胀,连小马崽都抱不起来。
      虞授衣思考良久,想起解般的性格,在国都的贵女圈子估计是打不进去的;而入朝为臣,她可还没正式投效穆戍,不说穆戍的臣子有异议,她愿不愿意还难说……而他自己还要勤政,不可能长时间陪伴她,那么势必要给她找点人生意义。
      元氏这个人生意义就很不错,有空可以教她剥毛豆,就算毛豆剥完还可以剥蚕豆……

      虞授衣一锤定音,问了元氏的意见。元氏没有什么意见,她丈夫早死,孤儿寡母留在这个村子里也是混个日子,有朝一日能去国都,她考虑的也是生计问题,当生计问题被虞授衣解决后,她觉得很是意外之喜。
      只是元氏对这个意外之喜头脑还有些发昏,虞授衣让十个重甲兵去帮忙收拾,重新弄来一辆马车,安置元氏和她儿子,除了必备的路上物件,其他可以去国都重新购置。

      解般听说元氏跟自己一路,很精神:“我去跟小塘一起!”
      征泽大将军身手精妙,速度极快地下了马车,虞授衣阻拦不及,刚抬了头,只和空荡荡马车里的一只马崽子面面相觑。
      不料片刻后,解般又回来了,虞授衣还没来得及微喜猜想是不是她放不下自己,就见解般拎着个小孩的背心放到马车上,然后严肃道:“大人,我和小塘相见恨晚,需要彻夜详谈,她放心不下儿子,所以我想拖大人照顾一下这东西。”
      说完,抱了抱拳,头也不回下了马车。
      虞授衣:“……”
      元氏小孩和小马崽:“……”

      多年之后,启怀王妃聂小塘聂夫人在谈及穆帝时,第一印象总是皑雪似的贵公子,然而若是说最深的印象,永远都是:“陛下他挺会带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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