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写簿子》毒伯爵斯内普

5、评E伯爵《雪女》

　　刚上线，遇见B君。她告诉我，E伯爵大人写新文了。短篇，不是坑。
　　于是飞速奔来看，见到了这篇9月初才刚刚贴上，已经完结的《雪女》。好文，确实是很好的文。和风，让人想起很多东西。川端康成的《雪国》、芥川龙之介、以及更久远之前看到的夏目漱石，德富芦花。
　　就不说那种什么学贯中日研究深刻之类的话了，我一向认为写一篇文总是要做些功课的。这篇《雪女》之所以感动我，并且使人有深切的阅读快感并不是因为其中细致的物事描写和东瀛风情介绍。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还不如去图书馆借一本《日本民俗考》呢。毕竟同样内容的书有图的比没图的上等不知道多少倍——我开个玩笑——《雪女》的震撼点，尤其是震撼了我的地方，应该在于语言和讲述节奏。
　　可以说这个故事很E伯爵。一直以为伯爵大人有个超级强处，就是中短篇尤其出彩。就像电影比电视剧难拍N倍一样，要在一万字里（不恶搞地）讲完一个故事，比用十万字慢慢地讲完它要困难得许多许多。人物的刻画、悬念的设置、背景的铺陈总是让人头痛又头痛，不小心就把精短的故事抻长拉薄。E伯爵大人是迄今为止在这个圈子里我所见到的最善于控制故事节奏的作家，她笔下的人物从来不会脱出控制。
　　《雪女》的开头几段非常有画面感，像是电影开头的远镜头，配合深沉的画外音铺陈了背景。语言精炼简短，非常有和民族的所谓“翻译风”。羽千代夫人“终于”去世，莲回到故乡青森继承寿司店。鲁迅《故乡》一般的回乡镜头，乡村虽然接受了新兴事物，但内心观念依然迟滞不前。特别是开头特意对羽千代夫人“贤惠强干”的叙述，她和莲几乎完全相同的容貌。熟悉E大人的读者应该想到后来要发生怎样的故事了吧？
　　于是仿佛命运，半夜不能入睡的莲少爷遇到了乡下人黑泽。
　　我在这个地方突然很无良地想到了迅哥儿和闰土。（鲁迅先生的粉丝别撕我嘴）不为别的，只因为无论是闰土还是黑泽君，都是将这些养尊处优而不得自由的少爷带出庭院，带出“院子上方四角型的一片天空”的人。在这个时候，午夜的仓房。如此密闭的地方却有了一种心灵上的自由，E伯爵向来喜欢写这种背景、身份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的命运纠缠。在这里的处理无疑更细腻和高明——莲和黑泽几乎完全没有相同之处，这种感情与其说是突然爆发的爱还不如说是对自我身份的背叛，对自由的追求。
　　黑泽在饮酒的时候说出了雪女的传说，我们的小心脏啪咚一下就跳到嗓子眼了。雪女？是羽千代夫人还是莲少爷？！还是隔代遗传？！！于是我们就奔回家找出棉袄大衣端着小板凳来看戏：“莲少爷真的是雪女后代呢”“莲少爷现身吧现身吧”“莲少爷讲个笑话去去暑吧”……对不起我错了……
　　在这个时候，黑泽的告白就特别的缥缈却真实。很奇妙，第一次读的时候或许会觉得奇怪，但返回头来重读时却发现这是作者精心设下的陷阱。他为什么说不出“莲少爷我是不是个勇敢承认爱情的人”（别别别，少校您请过会再撕我嘴）呢，而是在话语间提到了保守秘密就是保护对方？
　　家庭的压力进一步增大，莲与黑泽的交往与其说是爱情还不如说是对现实生活的逃避。但他明显是不愿意放弃现有的生活状况的。由他对在东京生活的记忆是如此模糊可见，其实莲是一个对生活相当没有勇气的人。他口头上想着追求自由，但仍习惯了命运被安排。他并不是没有生活的能力，而是缺乏热情。他也会挣扎，但几次小小的挣扎和反叛却在伤害对方，伤害同羽千代夫人一样坚强的慧子姑娘。在这里忍不住想把慧子和《天鹅奏鸣曲》里的玛瑞莎小姐对比，玛瑞莎在爱情上还是比慧子幸福的（两人的倒霉处其实都在一起，因为是耽美中的女配）。慧子在此处出奇地早熟，我并不觉得这是圣母感。在那个年代，那个民族，这样的女孩其实是相当普遍的。
　　在莲病倒，女管家撒盐驱邪，黑泽的真名并不叫“真一”而叫“俊彦”这一连串情节的紧凑推进时，我们也在随着作者的思路抽丝剥茧。黑泽家的九个人中并没有那样的一个年轻人，那“俊彦”又是哪来的？莲和黑泽在库房发生冲突，那个场景非常地有动作质感。仿佛是从前看过的日本恐怖短片《雪姬抄》中的回忆镜头，暖色和冷色光的交替应用，不明怪物的笑声。少爷终究是少爷，他不会放弃现有的生活。而俊彦的冤魂却一代又一代地爱上他的雪女，永无停止。随着那具骸骨的被起出，悬念随之而解。不过我在这里倒是有点问题：如果鬼魂送菜的话……那菜是哪儿来的啊？
　　E伯爵终于给了我们一个安全的，几乎是万全的结局。我们喜欢这样的结局，但总会在抚着胸口说“终于大家都有好日子过了呢伯爵真是大好人”之后有一丝丝的不平。对于E伯爵大人这样的作者，我们总是应该在得到了阅读快感之后再反思。“您想表达什么？您想让我们看到什么？难道这样就可以了么？”大人下笔总是安全的，一切问题都能解决，一切冲突都能和解。但恰恰就是太过安全了，反而让人心里有一丝丝的不安。回头看时每个人似乎都能找到矛盾的终极调和方法。但是有些事情终究是不能这么简单的。好的文学作品在教人如何向往善的同时应该让人提防所谓的“恶”，而不应该像目前有些作品中那样将恶作为一种不正常的娱乐来欣赏。
　　我个人而言宁愿将《雪女》这个短篇当成一个简短精致的和风小故事来看。难免有瑕，但是瑕不掩瑜。（如果在开头处稍微提一下这个仓库“平时是不能让人进来的”是不是会稍微更好一点呢？应该让大家也稍微有一点推理的根据和小乐趣）可以看到自从《撒旦之舞》后伯爵又在探索一条新的写作之路，像这样语言精致，学养上等的作者在耽美界真的很少。我们永远为您守候和期盼，希望您有更加好的新作推出。
　　谢谢。

　　一家之言，老生常谈。如有意见，不准打脸。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