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异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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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意识告诉他，这次，他走对了方向。日过正午，他走到了一处戈壁上的绿洲小城。
这座提供商旅休憩的中转小城坐落在一条名叫塔来的内流河边。在无望的行走了七天之后，他终于又见到了河流与土地。在这一刻，没有任何一种颜色比绿色更美丽。也没有一种感觉比触碰清凉的河水来的更畅快。在河边引流洗澡的人大约有十来个人，一个个都是风尘满面而神色精明的样子。
殷梨亭的到来并没有真的惊动他们。只是他们有点奇怪这个汉人居然没有随身的商品和骆驼。更奇怪的是他虽满面风尘，神情疲倦到了极点，忧郁的眼睛却闪着如电的光芒。直到他解衣下水，他们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长着清秀脸庞的人，身材倾长却十分精壮。沙漠上不乏这样的豪客，平时不动声色，遇到时机，则拔刀相向，谋财害命。但是，这个人的表情却很淡漠，不像是装出来的，他眼神所至，视若无物，那是一种缺乏欲望而心如死灰的表现。
——对了，世上仿佛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打动他了。
几百年来，脚下的这片土地早已不再属于汉人的统辖，自从蒙古人用铁骑征服了遥远的回教国后，来往的商旅渐渐多起来。他们中不乏有越过察合台国而来的卷发白肤的异国人。其中一个走了十几年商路的中年商客就是这样的一个。他在打量殷梨亭良久后，有了一个主意。
“嘿，老弟！”他凑上来向殷梨亭打招呼。
殷梨亭转过脸，望向他，习惯性的笑了一笑。
商客对这没有预料的微笑吃了一惊。他再度审视眼前的男子。以自己几十年的阅历，他肯定这个人是个好人，因此更加放了心。
“老弟……你一个人吗？”他问。
殷梨亭点点头。
“愿意做我的保镖吗？”他开门见山。
殷梨亭一愣。他没有想到，这个异国男子会如此直率，而且语言很是流利。
“我从沙漠的那边来。”他说，“我的三个保镖都在路上丧命了。这里离大都还有很远的路。我需要一个靠得住的帮手。”
殷梨亭微微皱了眉头，说：“承蒙你看得起，但是我不能接受。”
“我的货物如果顺利卖了，能得二百金条的利润。我可以分给你十条。”他继续晓之以利，“我是一个公平买卖的商人。你的身手很好，我也没有胆量欺骗你。”
殷梨亭摇摇头，说：“我从来不做别人的保镖。”
“那你可以现在尝试一下。”商人笑着说，“如果我没有看错，你现在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既然这样，为什么不从事一份职业？你可以得到丰厚的报酬，而我也能得到安全。这比你漫无目的的游荡要强得多。”
殷梨亭抬起头，神色温和起来：“你说的没错。可是，我只保护我愿意保护的人。”言下之意，是我的生命不能用来和利益交换。
“你愿意保护谁？”
殷梨亭在心里闪过纪晓芙的面庞，心里又痛了一下，说不出话来。
“我们明天上路，你还有时间可以考虑。”商人不紧不慢。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殷梨亭问。
商人点点头。
“这里去光明顶怎么走？”
商人神色闪过一丝失望，随即恢复平静，说：“这好办，我的地图和罗盘还在房里。等一会儿，你来找我。我叫伊特。”说着便要走了，临走时，又回头看了殷梨亭一眼，笑了一笑，走开了。
殷梨亭还是第一次住宿在这样的沙漠旅店。
他径自往伊特包的房间走去，沿着胡杨木搭的梯子爬上去二楼，里面传来了女人和酒的气息。
红色地毯上，有四个商人打扮的人围成一圈在喝酒。地上咋看横卧着三个盛装的女子，接着她们又缓缓站起来跳舞。伊特坐在主座，正弹着一把木制的琴，样子有些像琵琶，声音却比琵琶要清朗，节奏也明快的多。
他见殷梨亭进来了，做了个手势请他坐下。
他改了直白的汉语唱道：
我们伟大的王啊，
住在绿水河旁，
他的勇士征战四方，
追寻黄金宝藏。
谁知宝藏就在眼前，
王却面露忧伤，
勇士们啊，
黄金能成全你们什么理想？
当你们情愿用头颅，
去交换这笔宝藏！
结果只会是灾难，
不如将宝藏沉入河底，
直到末日来临，
教他永远收藏。
黄金沉入河底，
化作朵朵的浪花，
滋养着河边的果实，
闪耀着金色的光芒。
人们竞相传颂，
王的明智！
没有任何苦难，
能击倒他的意志。
让我们也将自己的忧伤，
沉入深深河底，
举起手中的金杯，
欢畅的饮取！(1)
唱毕，伊特举起手中奇特的透明彩杯，向殷梨亭致意。
殷梨亭还沉浸在歌词所唱的奇特意境里，不知为什么，心情却轻松了许多。一个舞女上来为他斟了酒。这是西域的酒。葡萄所制，颜色如琥珀流光。
他一饮而尽。
“这是我们先人所爱唱的歌曲。”伊特轻描淡写的说，“你觉得好听吗？”
殷梨亭不是特别明白诸如“末日”这样的字眼，但是歌的内容和形式与平常所见大不相同，抑扬顿挫，优美深沉，因此点了点头。
“来吧。让我告诉你，去光明顶怎么走。”伊特从身后取出了地图和罗盘，一番测量比对后，说：“从这里往正西北走两天，就能到了。”
他说着，请一边的一个老年商客上前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老年商客从怀中取出了一卷羊皮纸和一把骰子，抛出后沉思片刻，叽里咕噜了一阵。
“啊，老弟。”伊特的神色凝重起来，“我们的神告诉我，你会在那里遭遇不测。你真的还想往那里去吗？”
殷梨亭不以为然，仍旧点点头。
伊特颔首微笑，伸出手来，对殷梨亭说：“虽然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但是，我却很喜欢你。同我握一下手吧。”
殷梨亭不能拒绝，上前来握住了这位异域商客的手。
“愿神保佑你，化险为夷。”伊特闭上眼睛，默默的说着。
“我叫殷梨亭。来自武当。”殷梨亭说，“希望你此去大都，一路平安。”
“我有样东西要送给你。”伊特点头微笑，从怀里取出来一只羊皮做的小袋子，“好好留着它吧。”
殷梨亭接过这用线密密缝起来的袋子，脸上露出了疑问的神色。
“按照神的指示，你将来会用得着的。”伊特说着，露出一丝神秘的笑意。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异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