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师:开端》参商之伤

48、第四十六章误入藕花深处

　　努德城的灯色是深黄色的，不是很亮，这里的也不例外，许明泽不敢轻举妄动，他和霍泽佳背对背站着，防止走散和突然袭击。
　　“又是这句话… …”那道声音里掺杂了一些愠怒。
　　许明泽感觉到霍泽佳的后背僵了僵，但还没来得及问情况，就被那道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我倒是好奇你们之前为何能使用御灵之力… …”
　　那些听起来莫名其妙的话让他们不知该如何应对。
　　正当双方僵持不下时，一阵莫名的风吹来，屋内挂起的幔帐也跟着被吹得摇曳起来，霍泽佳循着方才的声源看去，只见他面前稍远处有一名白衣男子正坐在案桌后，散发着昏黄光芒的石头随意地散落在桌上与地上，四目相对时，霍泽佳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而在他背后的许明泽却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人。
　　许明泽有些发愣，却还是脱口而出：“土神… …”
　　“什么？”霍泽佳以为自己听错了，想要转身去看。
　　那白衣男子却先开了口，声音也不同于之前的模样，而是带有优雅与温柔：“明，夜里是你恢复御灵之力最好的时候，怎会在此？”
　　那位被称为“明”的女子站在许明泽的对面，霍泽佳和许明泽被两边包夹，难免更加紧张。
　　黄光昏暗，却也依稀能够看到明的脸上已经没有那天许明泽下山时所看到的哀伤。
　　“泽霖，你还是把他们都放了吧，就算你强行掩盖了他们的记忆，总有一日，他们都会想起来的。”
　　许明泽和霍泽佳默默地听着土神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默默地记着那位男子叫“泽霖”。
　　只见白衣男子——泽霖的表情不复方才那般温柔，声音也变得平淡：“然后呢？”
　　“我可以留下来。”
　　听到此处，泽霖嘴角勾了勾，轻快地说道：“好呀。”
　　答是答应了，可是泽霖却没有动作。
　　“可是… …就凭你留下来？”
　　“我可是被牺牲掉一座神的。”
　　“你只是恰好与祂的能力一样，可以为城中所有人创造福祉。”
　　“但区区赝品又凭什么同我开这样高价的条件？”
　　明菲洋没有想到泽霖会说出这样的话，这段日子相处下来，她发现这个荷花妖并没有往常见到的妖魔那样，阴险、狡诈、残暴，反而真如芙蕖那样纯洁… …但其实这更像是未经人事的懵懂。
　　明菲洋觉得他好骗，想同他谈条件，却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屋外起了些风，吹得院子里的树叶哗哗作响，如果他们此时往外头看去，会发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正在逐步靠近门边。
　　场面有些看不见的焦灼，许明泽和霍泽佳感到茫然，他们看看被叫做“明”的土神，又看看那位被称作“泽霖”的男子，总觉得他们的谈话与自己无关，却又息息相关。
　　什么叫“把他们放了”？
　　什么叫“牺牲一座神”？
　　许明泽偷偷看了一眼那个白衣男子，刚好和他对视上，四目相对，可觉得尴尬的却只有许明泽一人。想起那日采药时见到阁楼上的白衣人，应该就是他。
　　还没来得及陷入回忆，许明泽眼前就闪过一道白色的光芒，直直冲向自己。
　　速度太快，土神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们身边，嘴里呢喃，长袖从下往上一挥，大理石地面竟然伸出一块比人高的石与土混合起来的墙，挡住了白衣男子那边的视线。
　　“你竟然偷袭我？”说出这话的，不是他们身边的土神，而是被挡住了视线的白衣男子。
　　土神没有解释太多，只道：“恢复他们的记忆，把他们放了。”
　　“真是欺人太甚！”泽霖表情不爽，他身边的灯明明灭灭，随后逐渐变得微弱了，只有窗外的月光照进来，把他照得整个人如同一尊端坐着的白瓷雕塑一样，看不清脸。
　　但是待在墙后的三人看不到，看到这一景象的是躲在窗外探头探脑的范湘滢。
　　“滚进来！”泽霖微蹙眉，他往窗外一看，对着空气一挥，范湘滢便不知如何地，失重滚了一圈，穿过墙进了屋内。
　　许明泽感觉很混乱，他急需一个能够引导他们走上正确道路的人，比如说土神。
　　明菲洋听到了范湘滢的吃痛声，有些着急地想要把范湘滢拉过来，却被泽霖来用作威胁他们的把柄。
　　“好了，你们都乖一点，今晚我可以当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泽霖站起身来走到案台前，他的脚边是还躺在地上的范湘滢。
　　许明泽看着土神，只见土神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明。”泽霖叫了声明菲洋的名字，似乎在提醒她应该做决定了。
　　但是犹豫许明泽的名字里也有个“明”字，导致许明泽看了看对面的那个男子，心底有些紧张。
　　泽霖只看着明菲洋，视她身旁如无物。
　　因为许明泽站在霍泽佳和明菲洋的中间，所以明菲洋忽然攥住了许明泽的手。
　　他们掌心对掌心，许明泽觉得自己的手心有些发热。
　　由于他们站得很近，而且明菲洋还站在许明泽有些前面的位置，所以这样细小的动作并没有引起在座其他人的注意。夜色昏暗，人并不是总是静止不动的，更何况他们面前有一座比人高的土墙。
　　被异性抓住手的感觉让他有些紧张，不仅是被抓住的那只手与手臂，就连头脑都有些热。
　　还有些口渴。
　　有些不存在的记忆从他的脑海中慢慢浮现出来了。
　　包括之前在夜里会做到的一些梦。
　　他记起来了。
　　许明泽不是什么靠上山挖药为生的人族，而是从属于灵师协会的人族。梦里所见到的画面也不是他幻想出来的，而是以前的亲身经历。
　　所以掌心发热和头脑发热也不是他的幻想，而是事实——明菲洋正在通过咒术强行让他想起以前的事情。
　　“好。”在许明泽想起一切的时候，明菲洋答应了泽霖的话，挡在他们前面的土盾也崩塌然后消失不见了。
　　屋内的地面恢复如之前那样干净整洁，好像他们刚刚看到的小山是幻象一样。
　　霍泽佳有些惊讶，往后退了半步，但是当他看到泽霖脚边的人影时，又有些着急地往前走了一步：“范湘滢！”
　　范湘滢滚进来时小腿撞到了案台，使她痛得根本站不起来，只是虚虚应了一声“没事”。
　　在场的五个人，心思各异。
　　泽霖的袖中已经开始酝酿灵力，如柔软云团般的灵力包裹住范湘滢，不知道要做什么，可明菲洋已经迈出了脚步，淡黄色的灵力从她掌中挥出随后变换手势，只见她左手持符，右手作诀，就在霍泽佳还在发呆的时候，许明泽已经紧随明菲洋其后往泽霖那边冲去，只是他并没有对泽霖发起攻击，而是施动灵力打在了泽霖的右手上，打断了泽霖对范湘滢的施法。
　　下一秒，范湘滢便被许明泽抱起来并把她塞到了霍泽佳的怀中。
　　太快了，霍泽佳觉得自己有些头晕。
　　范湘滢双目失神，没有动静。
　　泽霖有些惊讶，没说什么，两下交手，他仍占上风，但后面又加入了恢复记忆的许明泽，他有些忌讳许明泽之前对待土神的手段，出手不再如之前那般行云流水。
　　他本不喜战，于是心下有些别的想法。
　　眼见泽霖被击中左肩，身上却没有血迹出现，可是他忽然消失不见，空气中只留下一阵荷花的清香。
　　“大晚上的，我不想打架。”再闻声寻去时，只见那白衣男子正站在霍泽佳的身后，食指与中指两指间衔刃，钳住了霍泽佳的脖子。
　　他很高，比被拉长了一点的霍泽佳还要高出半个头，导致霍泽佳被泽霖钳得死死的，更别提霍泽佳现在还只是一个普通的泥人。
　　话音刚落，许明泽眼前的昏黄灯光与轻纱幔帐被一片柔和莹白的天光所替代。
　　许明泽不知道泽霖在卖什么关子，刚要酝酿灵力，却见霍泽佳的头忽然有些斜了，仔细看，发现是泽霖用刃割开了一点霍泽佳的脖子。
　　霍泽佳觉得很震惊，可是他并没有觉得痛，只是莫名的困意侵上心间——他想睡觉了。今晚的闹剧混乱不堪，而他又无能为力，只能成为脆弱的人质，如果再回到入夜许明泽来他家找他那时，他是绝对不会答应许明泽和他上山了，反正都是睡觉，肯定在被子里更好。这样想着，周围的声音与眼前的视线也逐渐变得朦胧——霍泽佳睡着了。
　　许明泽叫了一声霍泽佳的名字，霍泽佳没有回应。
　　“不要乱动，我们现下的处境不等价，即使这样他不会立刻死去，但身首异处最后也活不了多久。”
　　许明泽没敢再动作，听见身旁的明菲洋问道：“这处和之前你在山顶的庙里所施用的幻术一样？”
　　“正是，若不然，那么多子民在里头朝圣，都被你们统统搅乱了可如何是好？”
　　许明泽蹙眉，可明菲洋听着荷花妖这文绉绉的话语却觉得浑身不适，就连青灵学院年过八十的老师都不会这样讲话，她现在只想赶紧结束这场对话，用什么方式都行。
　　但显然，泽霖只想和他们聊天，就像好不容易等到孙子孙女回家看望的老人。
　　“我们来聊聊吧，或许这样可以消除一些误会？”
　　“我可没空和你开座谈会。”明菲洋内心有些烦躁，从怀里捻出一张符箓并抵在自己眉心，双眼狠狠盯着泽霖，口中默念咒语。
　　只见符箓慢慢显现出白色的光。
　　“这就是我觉得你不如土神的原因。”
　　话音刚落，明菲洋的符纸忽然光芒暴涨，她毫不犹豫甩出指间的符纸，只见符纸像是有意识一般冲向泽霖。
　　泽霖睁大了双眼，他咬了咬牙，割下了霍泽佳的脑袋并往后一跃，退后了数十米远。
　　可如此也挡不住符纸的追踪，泽霖凝聚灵力，包住了那张符。
　　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符纸爆炸了。
　　泽霖顿了顿身形，没有说话，提着霍泽佳的头消失了。许明泽和明菲洋警惕地转过身寻找泽霖的身影，可是身后刚刚还是空无一物的白色空间此时却被大片一望无际盛开的粉色荷花所替代，再回过身来，他们已经被一片荷花包围，往自己脚下看去，许明泽发现自己身处一条水上长廊之中，不远处是一座四方亭，那里躺着范湘滢和霍泽佳的躯干，而他们的周围则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荷花池。
　　淡淡的荷花香气也在此时绽放开来，充斥着他的鼻间。
　　荷花摇摇晃晃，荷叶也都舒展。
　　本来无风，有物，便有风了。
　　“霍泽佳！”许明泽回过神来，立马冲去四方亭下找霍泽佳的头颅，可惜没看到，只有一具有些变形的无头躯体躺在那。
　　“别担心，霍泽佳死不了。”明菲洋倒是很冷静地走到亭中来。她冷静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霍泽佳，反倒是抱起了趴倒在桌面上的范湘滢，静静地从她手心中注入灵力。
　　许明泽也不浪费时间，跑出亭外查探荷花妖的气息。可惜幻境是泽霖所创，许明泽在灵力萦绕的环境中，根本不可能发现那妖怪的身影——除了他自己出现。
　　感受到灵力波动，许明泽迅速转过身往凉亭的宝顶上看去，只见泽霖左手十分随意地拎着霍泽佳的脑袋，坐在宝顶上。仔细看才发现，泽霖的双眸是浅棕色的，此时还隐隐有些发光。
　　他审视着许明泽，似笑非笑道：“很敏锐啊。”
　　“你想怎么样？”许明泽看出他不想打。
　　“你想和我谈条件？”
　　范湘滢还没醒，明菲洋看着亭外的动静，有些着急。
　　“你恢复我们身体，放我们走。”许明泽言简意赅，他不害怕这荷花妖，之前交手，这荷花妖的修炼阶级并不比他们高出多少，就连手段与招式也只能说是难缠，而不是被打压。
　　“嗯… …”泽霖思索了一下，他晃了晃手上的脑袋，“可惜你们没有价值。土神已经被你们消灭，我的子民即将死去，这座城池也会消失，最后就又只剩下我一人了。我活太久，太寂寞了，你们又毁掉了我的逸境，我只想你们陪葬。” 话及此，泽霖突然站起身来往远处抛出霍泽佳的头颅，许明泽没反应过来，霍泽佳的头就已经远远地落入池水中不见，荷花给他挪了挪位置，竟连一丝水花也没有跃起。
　　许明泽出剑刺向荷花妖，荷花妖委身闪避，剑回，许明泽一跃而起飞上四方亭，两人打得难分难舍。
　　明菲洋后知后觉，她顾不得范湘滢，立马冲出亭外，捻符念诀，行云流水。
　　招式变化，泽霖以一敌二仍未落下风，三人从亭盖打到长廊，拜泽霖所赐，许明泽现在的身体没有痛感，不会流血，简直是天生为打架而创造的身体，但致命点也很明显——泽霖一招一式都朝着他的下腹打去，是摆明了要取他的命。
　　泽霖的攻势越发狠厉，许明泽躲避不过，明菲洋不时出招干扰，起初泽霖也忌惮不已，但随着对招的次数上升，泽霖也掌握了灵师们的出招规律。
　　双方都想找个破局，泽霖对招的同时还在思考要如何全身而退，却发现许明泽嘴里正念念有词。
　　仔细看嘴型才发现他是在数数。
　　“十九… …二十… …”
　　话音刚落，只见范湘滢不知何时突然醒来，她正盘腿坐在亭下一言不发，下一刻，她的长鞭从水里窜出，泽霖当然不会让它抓住自己，本想避让开来，却反而离许明泽更近。许明泽巧近泽霖的身边，没有犹豫地握剑刺入泽霖心口。
　　顷刻之间，整个结界内的荷花开始无风自动，一同出现的还有来自荷花的呜咽声，有如众人齐聚一堂低声哭泣。
　　灵师们正觉头晕目眩，泽霖笑了笑，一口鲜血从他嘴角溢出，模样恐怖至极。他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声音却从四面八方来：“这灵器便交由你们罢，我们后会有期。”
　　语毕，周围的空间连同这荷花妖一起如瓷器般出现裂纹，直到第一片碎片化为烟尘。
　　控制不住地，灵师们感到困倦，再睁开眼时，只见他们四人正躺在一片巨大泥沼的中央，努德城去哪了？马车倒是被用粗绳牢牢地系在远处的树干上。
　　好在他们溶化的模样都恢复回来了，霍泽佳的头也回归原位，除了他们的灵力快要被消耗殆尽以外，四人像是共同做了场荒诞的梦一样。
　　草草用灵力清理掉身上的脏污，灵师四人头也不回地驾着马车离开了那片沼泽。
　　还是快些回青城吧，这一路坎坷的归途，他们是再也不想再来一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