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轻而易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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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汐一直以来的任性都建立在郭俨对他百般宠爱的有恃无恐，一旦郭俨真正冷脸以待，他便失去了资本。
谁告诉郭俨的已经不重要，反正知情的无非这两三个人，事实就是他终于走到无可挽回。
离开郭俨的房子，那不再是他有资格占据的地方，早就退了宿舍的景汐无处可去，只能找家干净便宜的旅社栖身。
回自己家？暂时没那个脸面，怕他们问起，无法开口回答，回答了又不能面对他们的神情目光。
景汐很难过。
妈妈走的时候，他知道他的生活再回不去原先无忧无虑幸福的模样，最封闭自己逃避一切的时候，郭俨成为支撑他的温暖。尽管不自觉，但从那时起，郭俨之于他就变得无比重要。没用多久，郭俨更给他一个完全属于他自己的家，让他从自己家里的尴尬处境跳脱到归属的平稳。
然后，他现在，似乎真的无家可归了。
景汐没有哭。
好像从那件事第二天他就预见了这一天，虽然怎样都无法健全，心理准备确实一直都在建设着铺垫着。真正到来的一刻，心想被戳了千疮百孔般的疼，却业已没有他想象的疼，或许更远不及郭俨当时的疼。
无论如何，他也算伤害别人的加害者，一个加害者又有什么资格妄想凭借不值钱的眼泪洗白自己？
洗白是欲盖弥彰，不知悔改。
他错了，恶果必须由他承担，没得商量。
景汐还有些释然。
不用再战战兢兢的隐瞒，不用再昧着良心欺骗。隐瞒和欺骗被他视作选在他自认纯粹的爱情上方的淬了毒的利刃，如今威胁没了，也不用担忧这份纯粹继续遭受玷污。
代价很沉重，或许注定要赔上他整个爱情，那也比内心饱受煎熬，惶惶不可终日的强。
何况，他不愿承认，却也早就隐约给自己判刑，再不配拥有这一份美好得奢侈的爱情，配不上郭俨不畏牺牲的全情投入。
只差一个句点。
然而，身心到灵魂不可遏制无法掩饰地祈求并奢望这仅仅是一个顿号，逗号，惊叹号，或者预示着未知过程的省略号。
短暂的断句之后，还可以继续，还可以把故事完满。
景汐不需要空闲，空闲会让他陷入无限遐想的黑暗，显得尤其凄惨。
那样不符合他的格调，不符合他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定位。
他要提交作品参加学校的画展，恰恰满足了他对于忙碌的渴望。
投入在绘画中，随着线条与色彩的放纵挥洒，心情似乎也溅上了颜色，甚至跳跃着鼓动他幻想郭俨来求和。
哦，求和这个词太卑微，错位了他和郭俨目前的身份。应该是郭俨抛出橄榄枝，召唤他牢牢把握。
这幻想好像并非毫无根据，一直以来郭俨对他都很谦让，比他更加积极主动地维护这一段感情。
郭俨那么爱他，应该不会舍得放弃他，对吧？
渐渐地，希望又华光靓丽地回来找他，令他敢于期待下一秒下一天，期待郭俨突然站在他面前，像领会走失宠物那样，把他领回家。
领回，他们的家。
一天两天三天，景汐等不到郭俨的橄榄枝，许垚倒是一如既往的保持高出镜率，天天来报道。
景汐知道避讳，想过倘若郭俨真的来给他机会，看见许垚如影随形的场面一定会加深误会。无奈，腿长在许垚身上，他实在拦不住。何况，他正是心力交瘁，别说张嘴的力气，如果他能够安然地闭上眼，绝对打死都不会睁开。
随着郭俨迟迟不肯出现，大概这也是一种自暴自弃破罐破摔，略微蕴含挑衅浇醋的意味。刺激一下郭俨的神经，看他到底能不能舍弃他，能不能接受他的身边有其他人陪伴。
景汐承认自己幼稚，但他第一次恋爱，缺乏经验自然幼稚。有朝一日当真醇熟，怕也不见得是好事。
许垚这回倒识相，跟前跟后，但聪明地不言不语，景汐不理他，他就尽职尽责地当隐形人，不管这些在景汐眼里算不算猫哭耗子或做贼心虚。至于他真实的小九九儿，已然不言自明。
约莫过去一星期，之所以是约莫，是因为景汐日升月隐都一个样，吃不下睡不着，专注于作品，没心思数日子。
许垚挺能觅机会，利用景汐浑浑噩噩，把如影随形进行到景汐暂住的小旅馆。虽然挺嫌弃三教九流形形色色居客出入的环境，可他更怕自己一不小心的发声触及到景汐的爆点，跟他来一次天崩地裂。
然后，遂了景汐的想象，郭俨好不容易现身来找他时，看到的就是许垚的伴他左右。
景汐以为终于见到郭俨的一刻，自己该无比紧张无比亢奋，迫不及待要跟郭俨倾吐满腔愧对全部心思。
可，郭俨真真切切亮相在他眼前，他却只是僵成一根木头，多少话都随风飘散不知道该怎么重新组织，甚至连与郭俨眼神交汇都欠缺勇气。
许垚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个，显得还挺宽宏大量，郭俨笑笑，眼角透出讥诮。
有人，实在是迫不及待。
景汐忘了如何组织语言，郭俨开口也并非易事。
两个人并排坐在一起，静默了很久，酝酿了很久。
景汐像个站在法庭的罪犯，等待宣判的同时渴望宽恕与回归。
相形之下，郭俨此刻倒好像真的高高在上了。
然而怎么可能？
如若景汐是罪犯，他也正一同遭受剜心凌迟。
“我把房子卖了，明天就走。”郭俨开口前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一口就要把能够吸入的空气全部收纳，彻底换到在身体里循环的陈旧。
景汐手动了动，心有没有在颤抖他不清楚，因为他被这一句话轻松打落冰窟，瞬间便冻得失去知觉。
“你不是说，那是我的？”讷讷地，询问，指控，嘲讽，随便哪个都好。
郭俨把随身带来的牛皮纸袋交给景汐，沉甸甸地。
“大头儿我拿走做启动资金，这十万块钱应该足够你剩下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
景汐抓紧很有分量的纸袋，冷冷笑两声，觉得自己似乎应该感谢郭俨，即便不要他了，也不忘履行供养他上完学的承诺。
真是个有情有义言出必行的人。
“还可以申请宿舍么？不行也没关系，在学校附近租间房子，这钱也够了。”
“给都给我了，还管我怎么花？”
郭俨也觉得自己多此一举，悻悻一笑，起身要走。
“其实……你早就做好决定，何必还要给我选择？想要我对你坦白？你是不是傻？明知真相大白是这种结果，我为什么要送死？这几年你供我吃穿供我上学，临了还分我十万块钱，对我还真够仁至义尽。可你就不想问问，我要不要结束？两个人的感情，你一个人说不要就不要？”
“我自私又懦弱，愧对于你一直以来的想象。”
“那一次特别严重，是吧？只有那一次，还是……你信我吗？”身不由己？景汐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词汇形容，那一次是他的羞于启齿，根本回想都不愿回想的。
“汐，问题不是不信你，而是我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自信。我想过绝口不提，由他过去，可到头来也没能做到。而且，我很害怕，面对你时，一天比一天害怕，怕我终于忍不住伤害你。你可以当我在给自己的放弃开脱，因为你根本不了解，我压根儿不是你想的那样宽容。
有些话，我从一开始憋到现在，甚至为了成全自己，一直假装看不到。其实，我和你一样清楚，最开始你喜欢的是谁。”
“我……你要放手便放手，我没脸纠缠你，何必再给我安插罪名？！”
“汐啊，装大度真的特累……”
郭俨还是不愿同景汐争辩，事实就是事实，不会因为争辩就由黑变白。景汐承认也好，不认也罢，他确确实实累了。
景汐望着郭俨的笑容，感觉他的样子似乎比他还要凄惨。
是啊！
郭俨当然比他凄惨，如郭俨所言，忍耐那么久，简直凄惨到了极点。
冰雪聪□□眼独具也是挺有代价的，不是？
呵呵……
他果然不是会说谎的人，原来有人比他隐瞒得还要深，天时地利人和就要找补回来。
郭俨太适合做生意，前账后账损益计算得清楚明了。这么多年的债务压下来，果然他是要不得的。不要，简直太合情合理。
祝你一路顺风祝你功成名就祝你实现梦想，景汐把那么短暂的时间里能够想到的祝人向上的美好愿望全都打包送给郭俨，目送他终于背对他渐行渐远，始终抓紧的手才缓缓松开，牛皮纸袋随之掉落在地。
便宜的小旅馆再干净也有限，牛皮纸袋大概因为内容物显得尤其金贵，几乎到了刺眼惹人流泪的地步。
他们年轻，在一起很容易。
他们年轻，分开也轻而易举。
作者有话说第76章 轻而易举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