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Episode 007.名签 ...
-
入夜后的巴勒莫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雨点中夹杂着微小的雪粒，零散地敲打在窗子上，用一条条曲折的线条重新描绘着模糊而抽象的世界。
沈珞坐在椅子上，听着外面滴滴答答的雨声。面前的电脑屏幕已然进入了屏保休眠状态，一朵朵玉兰相继绽放，已经叠满了显示屏，她却好像并没留意，眼睛看着手里那个青花瓷杯愣愣地出神。
杯子里面的红茶的颜色渐渐加深，变成了浓郁的巧克力。一只修长的手突然勾住纤细的杯柄，将杯子慢慢提了起来。那张英俊的脸上带着温润而柔和笑容，温文尔雅地喝下一口杯中的热巧克力。
“嗯~很香。”
“啪嗒！”
走廊中突然传来的开门声让沈珞全身一颤，猛然清醒过来，下意识地一把抓起桌上的雨伞。
房门落锁的声音在下一秒响起，应该是克瑞斯从学校自习回来了。
沈珞眨了眨眼睛，手里的雨伞随着松开的手指落回到桌面上，眼前茶杯里的液体再次变回了红茶，但茶水已经变凉，不再有热气升腾。
她无力地摇着头，长长地叹了口气，摘下眼镜，身体瘫软地趴在桌子上。
她的眼睛可以看透雾属性火焰所制造的幻术，却无法看破自己心中产生的幻觉。
冰凉的雨雪还在继续，掌心却仿佛还带着白天相握时的温度。
*
在灯柱命案发生一个礼拜后，莱斯特大街终于恢复了曾经的繁华和喧闹。“墙上咖啡厅”的客人也随之多了起来。
沈珞透过干净的玻璃窗看那个伫立在外面的崭新的灯柱，心中不知是讽刺还是悲伤。无论有再多的血腥和罪恶，人们的生活总是要继续。而在这个无时无刻不被血腥和罪恶洗礼的西西里岛上，更是如此。
她自嘲地笑了笑，收起心中不合时宜的感叹，将衣架上的帽子拿下来，转头正看到换好了衣服的克瑞斯沿着楼梯走下来。“微波炉里还有个煎蛋，麦片自己去泡一下，我去图书馆借本书，店子就先交给你了啊。”
“诶？借书？”克瑞斯停在楼梯中央，很是意外地眨了眨蓝色的大眼睛，“怎么不早说？我昨天可以给你带回来啊！”
“刚好想去图书馆里逛一逛。”沈珞带好淡紫色的呢绒贝雷帽，提好挎包，一边把门上挂着“closed”的木牌翻成“open”，一边笑着向他挥挥手，“我走了~”
*
父亲沈华曾经就职的学校距离自己的咖啡厅大约有五站左右的距离。走下巴士，沈珞仰头看着那幢作为学校标志的咖啡色图书馆大楼，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来到这所大学时也是站在这里，身旁是穿着深灰色西装的父亲。父亲一手牵着她，一手指着面前一栋栋的建筑，温声细语地给她介绍着每栋楼房的名字和用途。不停有各色皮肤的学生和老师从他们身旁走过，每个人都极为友好地冲她点头微笑。
如今，不再需要介绍，她已经能准确地说出所有楼房的名称，甚至可以画出学校的地图。身边仍旧有来自世界各地，不同肤色不同发色的人来来往往，面带笑容地对她点头致意。
阳光明媚，晴空如洗，她却再也感觉不到那只包住她的右手的宽大温暖的手掌了。
沈珞默默地攥了攥空荡的右手，转身沿着左侧的鹅卵石小径走到一栋三层高的灰白色建筑前。她踏入楼门，顺着侧面的楼梯来到二楼，径直走到走廊的最里端。头顶节能灯落下的白光使得面前这木制喷漆的门看上去有些发亮。
沈珞抬起手，刚想敲门，却一眼注意到门侧贴着的名牌上，“凯南·达勒”上面本应空白的位置出现了“格雷·加尔斯”这个名字。
举起的手停在半空，她怔怔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名字，说不出什么感觉。像是清早喝的那杯咖啡慢慢地发了酵，让她从口到心都充满了苦涩。
房门忽然“吱嘎”一声从里面打开，一个穿着白大褂、头发花白的男人一手端着水杯出现在门内。他看到沈珞的时候略微愣了一下，脸上随即露出和蔼的笑容，“珞珞，好久不见。”
沈珞迅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放下停滞的手臂，乖巧地笑着向男人问好：“凯南伯伯，您好。”
“快进来快进来，”这位和沈华一样拥有博士导师称谓的凯南·达勒博士见到她显然很高兴，将手里的水杯放到一边，拉过墙边的椅子示意她坐下，“来，坐这~”
“哎，好。”沈珞跟着他走进办公室，慢慢坐了下来，眼睛不可避免地看向靠窗子的那张书桌。
原本空荡荡的桌面已经摆了一摞书本和两台显示器联立的电脑，靠着墙角的那边还放了一盆小巧的仙人掌盆栽，顶端还开出了红色的小花。只是那颜色看在眼里鲜艳得刺目。
注意到她的视线，达勒博士扶了扶月牙形的镜框，“哦，那是格雷加尔斯博士，上个礼拜才来办公室的。你来的不巧呢，他刚去了S8实验室，要么就能认识一下了！”
S8……
沈珞扶着椅子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她知道这间实验室，就在这栋办公楼东面的实验楼里，三层靠着楼梯的位置。那是以父亲的名字命名且专属于这位意裔华人博士的实验室。她曾经蹲在实验室的门外安静地等待父亲结束工作。
握着椅子的手慢慢松开，沈珞轻轻地抬手将头上的帽子摘下来，又拨了拨掉落到额前的头发，“那这位加尔斯博士一定也很厉害。”
“你说对了！加尔斯很年轻呢，学术方面却一点也不年轻！要么学校也不会让他进入S8……”原本兴致勃勃的达勒注意到沈珞的神色，讪讪地止了话头，“呃，珞珞，我是说，那个……我很抱歉。”
“没关系啊，为什么要道歉呢？”沈珞轻轻一笑，“学校有这样杰出的人才是值得高兴的事嘛。”
“啊哈。”达勒干笑了两声，将话题转开，“圣诞过得好吗？”
“挺好的，跑去北欧转了一圈。”沈珞说着打开手提包，从里面取出一个打着蝴蝶结的小盒子，“这是给您的礼物。”
“你这孩子，还带什么礼物。”
沈珞笑了笑，“其实是送给小安迪的。路过哥本哈根道边小店的时候看着好玩，就买下来了。”
达勒博士拿起小盒子，笑眯眯地挥了挥，“那我就替那个臭小子谢谢你啦。”
“不客气的。”
达勒博士将盒子小心地收好，自己在沈珞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对了，我听说前几天莱斯卡大街发生了事故，你店里没什么事吧？”
“没什么，是个意外。”沈珞歪着头疑问道：“伯母已经打过电话了啊。”
“哦对！”达勒博士恍然大悟一般拍了下头，“瞧我这糟糕的记性！”
“噗~”沈珞笑了笑，说道：“凯南伯伯，我想借您的图书卡用一下。”
“图书卡？”
沈珞点点头，“嗯，想去图书馆借两本父亲的书。您知道的，父亲的书有几本市场上已经绝版了，只有我们学校的图书馆里有存本。”
“哦，没问题。”达勒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卡套，低头将套在脖子上和卡套连在一起的绳子解下来，一并递给沈珞，“这是你伯母给我准备的，她说我记性不好，总是丢三落四的。”
“伯母很细心呢。”沈珞把卡套接过来，笑着说：“谢谢凯南伯伯，借完了书就把卡还给您。”
“不用着急，”达勒冲着沈珞手里的卡扁了扁嘴，“这东西在你那说不定会更安全。”
沈珞笑着将卡收好，从椅子上起身，“那我就不打扰您，先走了。”
“哎好，有空来家里玩啊~”
“好的。”沈珞点头应着，边被达勒送出办公室的门，边回头又瞥了一眼那张已经变得陌生的办公桌。
在转身跨入走廊的瞬间，沈珞嘴边的笑意一点点消弭无踪。
头上的白灯由于电压的不稳定而不规则地闪烁了两下。她慢慢地将帽子重新戴好，抬起脚步，沿着来时的路一步步向前走。
不只是血腥和罪恶，死亡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褪色。生活的脚步总是会磨平过往的痕迹。曾经的曾经总是会被现在的现在所取代。或许再过一年，这里就没人会再记得这间203B的办公室中，曾经坐着一位名叫沈华的博士。
沈珞踏出办公楼的大门，仰头向着西面。过于猛烈的阳光让她难以睁开双眼，却仍旧能透过眼镜的镜片隐约看到白色的圣母教堂模糊的轮廓。
但她和别人不同，她永远都不会忘记，不会忘记他曾经给她带来无可取代的温暖，和他们给她带来的撕心裂肺的永别。
作者有话说第7章 Episode 007.名签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