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Episode 002.初见 ...
-
虽然仰头就能看到乌云几乎占据了全部的视线，却直到第二天都没有雨下来。
考虑到自己刚回来，克瑞斯明天还有考试，楼下的咖啡厅倒是不怎么着急开张，也刚好可以趁着这两天的空闲去做点准备。沈珞把伞放在手提包里装好，又整理了一下领口，换好短靴走了出去。刚用钥匙锁好门，对面的房门就被人打开。
“珞珞，这么早就出门啊。”一身米白色睡衣的克瑞斯迷糊地站在门口揉着眼睛。他头上戴着星星月亮的蓝色睡帽，声音中还带着沙哑的睡意，“去见特纳警官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啊，帮你拿那箱啤酒。”
沈珞微微笑了笑，“里叔叔还在德国出差呢，要今天晚上才能回来。我是去看看爸爸。”
正揉眼睛的手停了下来，克瑞斯眼中的睡意隐去大半，因为困意而微微撅起的嘴也慢慢地平展了回去。他低垂着眼睑，“哦，那……路上注意安全。”
“我会的。”沈珞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我走啦，楼下有昨天新买好的面包片和牛奶，记得吃哦~”
“嗯。”
面前这个一米八的大男孩垂头的样子像极了被主人独自扔在家里的大狗，沈珞一时忍不住，踮起脚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又摸了下他的脸，柔声说了句“乖啦”，手提着包走向楼梯。
*
捧着白玫瑰走下巴士的时候，阴翳的天中闪过一道银色的闪电，低沉却震耳的雷声紧随着轰然而至。
沈珞向巴士的司机道了声谢，用手拢了拢怀里的玫瑰，沿着灰白色的人行道向前走。这里已经是巴勒莫城区的边缘，再感受不到半分城市的慵懒、喧闹和拥挤。若是晴空万里还有一群群的鸽子和海鸟，此刻这样阴沉的天气，能听到的只有断断续续的雷声和自己前进的脚步。
方砖铺就的人行道的尽头所连接的是一条还算平整的山路。沈珞走上几步，抬头看了看头顶愈发昏沉的天色，不由得停下脚步。空气越来越潮湿了，看这样子下雨估计是分分钟的事了，还是预先把伞拿出来好一些。
她把花束用左手抱好，刚要拉开手提包的拉锁，就感觉到帽子上有水滴敲落的声响。不过眨眼的时间，地上已经被淋湿了大半。沈珞把怀里的花护好，半蹲下身去取包里的伞，手指才捏住拉链扣，就感觉到原本拍打在身上的雨花似乎被什么阻挡，随后传来伞面被敲击发出的啪嗒啪嗒的声响。
她一手捏着雪花形状的拉链扣，视线沿着面前出现的那双墨黑色皮鞋慢慢向上。透过沾染了几颗雨点的镜片，她看到一张极其英俊且精致的脸。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只觉得自己仿佛是看到了在卢浮宫或是雅典神殿中神祗的雕塑被赋予了生命，就这样在她面前鲜活了起来。
他半躬着身，撑着伞的手上戴着黑色的皮手套，身上披着纯白黑毛领的呢绒大衣，里面是一件暗红色的衬衫，下身是和大衣同色的长裤。虽然同样是金色的头发，但与克瑞斯那种毛茸茸的感觉不同，他的看上去柔软顺滑。在这样阴沉的天气里，那金头仍如被阳光照射般的明亮灿烂。不过最致命的还是他的眼睛。意大利的男人大概是受到了上帝得天独厚的眷顾，他们的眼睛太过深邃而深情，只是这样静静地凝视，那瞳膜中流露出的目光就像是一首温柔的情诗。而在接触到对方视线的刹那，在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的同时，沈珞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口被高速旋转的子弹一击而中，呼吸和意识都随着破胸而出的弹头飞入雨帘中。
“……小姐？小姐？”
隐约听到的声音，沈珞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四周淅沥的雨声好像在此时才重新冲入了耳膜，凌乱纷繁的振动让她的耳尖都发烫。
“……谢、谢谢。”沈珞慌忙地垂下眼睑，生怕再与那被雨水氤氲的视线多接触一秒，就会丧失说话的能力。
“没关系。”男人微微弯了弯浅淡却饱满的嘴唇，声音犹如月夜下缓缓拉动的提琴。
沈珞的指尖又轻微地抖了抖，短短的一条拉链好像被她拉了许久。她低着头去拿包里的雨伞，却仍旧能感受到对方温柔的注视。
大概是蹲下的时间有点久，起身的时候小腿有些发麻，脚下跟着踉跄了半步。而她的身体刚晃了晃，手臂就被人一把扶住。
她一抬头又撞上那让她晕眩的视线，而这次由于站位的关系那张英俊的脸几乎近在咫尺，这让她的脚下又摇了小半步才站稳。
……雨点的频率一定变得更密了，否则她的脸颊怎么会也跟着烫了起来。
沈珞咬了咬嘴角，想再次道谢，却不经意发现对方的伞几乎都挡在自己头顶，大半的身体都在了外面。她连忙把自己手里的伞撑开，抱紧花束向后退了两步。
“你快、快站直了吧！衣服都湿了呢。”
男人向后看了一眼半湿的大衣，好像是才注意到自己的情况，“啊，谢谢提醒。”
愈下愈急的雨幕拍打在地面上，激起濛濛的水雾，让伞外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朦胧和模糊。
沈珞半低着头，不敢再看他，只是举着伞躬身行了个礼，结结巴巴地说了声“再见”，也不等男人回答就错身走了过去。绕过他后才看到他身后还站着个带着方形眼镜、长相周正的中年男人。沈珞又冲着他点了下头，沿着微斜的山路快步向着山顶走去。
绕过第一个弯道，沈珞站在树后向下望了一眼。那个男人已经走下了山，黑色的雨伞掩去大半的身形，只能看到大衣的衣角和一双修长的腿。
真奇怪，雨下得这么大，他穿着那么白，却没有被淋脏呢。
*
这场雨来得急，去得也快。当沈珞站在教堂大门前的时候，虽然头顶的乌云还没有完全散去，雨已经停了下来。而方才在山脚下的那毫无预兆涌动的悸动也似乎随着雨的停歇平静了不少。
沈珞收起还在滴水的雨伞，仰头看着面前被称为西西里岛上最圣洁的教堂。久违的太阳透过逐渐消散的云层射下的第一缕阳光恰落在银白色的尖顶上，幻化出七色的光圈，犹如神的圣光。
若是在两年前，她还会因为这样的景象心生肃穆，而今却已再没有丝毫的震撼和敬畏。她所能想到的，只是一个男人曾牵着她的手登上教堂的顶层，俯瞰整座巴勒莫城。那时的她被男人用手臂抱着，看着山下像是玩具一样的楼房和轮船兴奋地拍手。
在这一年中她又无数次地走上塔顶，看到的却是犹如地狱般的肮脏和狰狞。
因为，那个曾经会把她抱在怀里的男人已经永远地躺在了教堂后面那片宁静却荒芜的土地中。
沈珞看了一眼在阳光下再度恢复洁白的圣母教堂，默然地将雨伞上的水甩到地上，抬脚向后山走去。
几乎每一座教堂旁边的空地都会成为墓园。似乎人们认为他们眼中的上帝和天主会守护那些逝去的灵魂，只有听着那一声声渺远空灵的钟声才会得到真正的安息。
被雨水冲刷后的石径格外干净，甚至连石块表面的纹理都能看得清楚。墓园的正前方是耶稣的雕像。这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男人瘦骨嶙峋，表情痛苦。沈珞从来就不明白，为什么西方的人会把他当做自己的救世主。
悲悯？慈爱？为世人受罪？为爱与荣耀重生？
呵，听上去如此可笑。
沈珞淡漠地看着那个在十字架上被敬仰了几十个世纪的男人，转身绕过一个个或大或小的积水洼，走进墓园。她在第四排停下，却发现熟悉的石碑前已经放了一束白色的百合。
沈珞蹲下身，伸手轻轻拨弄了一下包装纸和里面花，依照花瓣的新鲜度来看，多半是刚放下不久的。
她的脑中闪过之前在山下遇到的金发男人，但自己之前应该并没有见过他。若真是他的话，从他的穿着和气质来看，很有可能是父亲生前的学生。
沈珞把自己手里的花慢慢放在石碑前，和那捧百合并列着放好。她摘掉头上白色的帽子，伸手摸了摸墓碑。湿冷的触感顺着指尖，穿透皮肤，融入血液。
“爸爸，这是你离开我的第一个圣诞。”她凝视着手指下篆刻的碑文，黑色的眼眸中漾荡着浅淡又深沉的悲伤。
“我不知道该如何一个人迎接新年，只能飞去了你和我说过拥有最美冬天的北欧。丹麦的雪真的很好看啊，白皑皑的一大片，就像童话里写的那样。你不能和我一起看真是太可惜了。”
她的嘴角忽而画出一条冰冷却温柔的弧线。
“所以，我让它染了点颜色。”
作者有话说第2章 Episode 002.初见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