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疑这块似是而非的“玉配”对阿雅很重要,她不喜欢别人碰?那她干吗拿出来?为何竟然失手掉落它?这与她平日精密无瑕的判断力相差太多,她真的醉了。 仙道让不打算刺激她,没瞄手中的挂饰一眼,就将它递伸出去。 阿雅恍若没看到,没有接。她微微后倾,将背靠向吧台末端的大理石墙,侧过头,让面颊挨上大理石壁,专心于这沁凉的熨贴。不知是否酒精的缘故,她的一颦一动如一位被松绑的舞女,幽曳着惊人的先天优雅。轮廓盎然的黑色身形贴着云纹如雪的大理石,她像是一尊正在冷却的青铜像,被炽热的吧台灯自大理石里切割出来。 仙道让拇指滑过握在手中的玉石表面,感到上面细细地刻得有字。他低头翻手一望,立刻感到阿雅投来的视线,心里明白这位杀手并没有真的放松观察。 既然阿雅注意到他的动作,那么他没必要偷偷摸摸的。 仙道让便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把玉配拿起到灯光下,细视上面刻的字。“风潇潇,风潇潇,”他轻念,“野漠倾酴醾,兰汀播蕙草。收云尝月色,卷雾任逍遥。”他一边念一边注意阿雅的神色,念到这句阿雅刚才断开的地方,阿雅将头转向他。 “烛菊候馆狼河夜,桃源晚渡白雨潮。风潇潇,孰自伶仃孰自飘?” 阿雅闭上眼睛,然后睁开:“我还以为是因为我醉,眼花了。” “怎么?” “我以为我眼花了,可你看到的也是这个。” “究竟怎么了?” “没什么。后三句……是我记不得了。” 仙道让把玉配又抬起几分,想再看清楚点,阿雅朝他伸出手。 仙道让耸耸肩,把玉配放上去。 阿雅没有把玉配挂回脖子,她看也不看,把它随手塞进裤兜。 仙道让心里奇怪,却也不便问。一分钟前阿雅还将这挂饰视若己肤,现在却把它随便一丢,仿佛一块平常石头。 阿雅一撑大理石壁,站直身子,低低自语:“Dead.” 仙道让耳音敏锐,听到了,脱口问:“Who’s dead? (谁死了?)” “A poet.(一位诗人。)” “A poet is dead?(一位诗人死了?)” “And so is his fate.(他的命运也死了。)”阿雅凝视自己的指尖,“…Dead.” “You tend to beome sappy when you are drunk.(你醉的时候挺多愁善感。)” “The stone becomes sappy, not me.(变糊涂的是石头,不是我。)” (注:“sappy”这个词,在俚语里有两种意思,一是多愁善感的,感情脆弱的;二是愚蠢的,糊涂的。仙道让指的是第一种意思,阿雅在回答中顺势借了这个词,但偷换了概念,指的是第二种意思。) “What the hell is a STONE’s place in this?(搞什么鬼,怎么突然扯到石头?)” “I’m drunk.(我醉了嘛。)” “Indeed.(的确。)” 仙道让的目光如同照人的刀锋。思维的某个角落,他更相信阿雅扯到“石头”是醉意中的内心松弛,而不是酒醉后的莫名其妙。他甚至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石头”指的是阿雅刚才拿出过的那块材质独特的“玉配”……英语里“sappy”真是讨厌的词儿——“石头变得多愁善感”?“石头变糊涂”?还是“石头冒汁?”(注:“sappy”一词的本意,是“富含汁液的,多汁的”) 阿雅研究石头上的字时反常的震惊反应…… 仙道让刚才拿过那块“玉佩”,并没一捏就出汁,显然阿雅不是因为石头突然冒汁而受惊……那么,因为石头上刻的字?阿雅说她“记不得”后三句,可一块经常戴的玉佩,纵使记不得上面的个别字句,也不该被那些字吓一跳吧?仙道让回忆那上面的最后三句词: “烛菊候馆狼河夜,桃源晚渡白雨潮。风潇潇,孰自伶仃孰自飘?” 他摇摇头,汉语不是他的强项。低头望手中的啤酒瓶,空了一半。“Oh. Where’d it go?(诶,这些酒哪去了?)” 阿雅露齿一笑:“You drank it。(你自己喝的啊。)” “I did?(我自己喝了?)” “Are you drunk already?(你不会已经醉了吧?)” “Dunno.(我不知道。)” “Drink more, and you’ll know soon.(继续喝,然后很快你就知道了。)” “Bad joke. YOU know I can’t afford getting drunk.(差劲的玩笑。*你*清楚我不能冒险让自己喝醉。)” “Then let’s go.(那我们走吧。)” 仙道让把半瓶酒(……嗯?不对,再低头的时候,瓶子基本空了。该死,他确实一直在无意识地喝酒而不自觉)顿在吧台上,当先朝外走。“A stone can’t become sappy.”(注:这句话一语三关^^ 表面上是“石头永远不可能冒汁”,暗讽“醉糊涂的不是石头,是你”。) “No, it can. (不,石头可以。)”阿雅推开酒吧门,“If it tries to tell me he’s dead, tries to tell me his fate is replaced, it could be the sappiest, mushiest stone for all I care.(如果它试图告诉我他死了,试图告诉我他的命运已被取代,那么它是世界上最没骨气、最破烂的石头。)” “Who’s he? The poet?(‘他’是谁?那位诗人?)” “The poet. The Wind. The God.(诗人。风。我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