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成邪》栖叶枝

11、第 11 章

　　说是故事，段瑾说起来却也简单。

　　原来白家与段家虽是世交，但白家却一直不满段家两代都居武林盟主之位，所以私下结交邪教。段瑾当时虽有所察觉，但念及两家世交，绝剑山庄又是武林中威望甚高的门派，所以对于结交邪教一说，只是半信半疑。

　　几个月前，离家出走的白露清于蜀地意外失踪，白露清的爹——绝剑山庄现任庄主白盛齐刚好抱病在身，拜托段瑾帮忙寻找女儿。

　　段瑾在调查白露清失踪的过程中，却发现白露清离开江南的绝剑山庄一路来到蜀地，一路上都像是有人暗中操控。就连被白露清与白皓然双双被掳进邪教，都像是有人事先确定好他们姐弟俩会在哪里出现，又有人安排好了邪教教主刚好在那个地方出现一样。

　　“你也说是可能，”慕沉星歪着脑袋，“都是你的猜测，没有真凭实据的不是吗？也许，真的就是巧了呢。”

　　“我也宁愿相信这只是我的猜测。”段瑾看她一眼，“但身上藏着白老前辈的名牌，又扮成山贼将你绑去邪教，这桩事倒是坐实了绝剑山庄与邪教暗中勾结。”

　　“嗯。”慕沉星想了想，也点头道，“他们也是听说我被你救出来，所以着急了。”

　　“没错。所以我方才说，我救出来的不是白露清，我自己私心里很高兴。”段瑾靠近她一些，“其实在之前探访时发现事有蹊跷之后，我就已经截获了绝剑山庄与邪教互通消息的信件。你想，我若是去救出了白家小姐，势必如白家所愿，引得邪教教主来与我斗得两败俱伤；我若是不去救白家小姐，此事传出江湖，我就更不用做这武林盟主了。”

　　“所以——”慕沉星眼珠转啊转，唇边挂上一抹调笑，“你原本的计划是想要演一出去救了但救不出来的戏码，是不是？”

　　“是。”段瑾承认得倒也坦率，“只是没想到有那位盲眼老前辈突然出现，却教我救了你这个小姑娘出来。”

　　“小姑娘又怎地？”慕沉星不服气地驳了一句，自跟段瑾说了自己不是白露清而他又要她留下来后，和他说起话来更没有之前的拘泥，“刚才听你说起来，你爹爹当年就已经是武林盟主了？”

　　“是，家父年少时便离开师门，在江湖上闯荡。江湖朋友们多承他的情，后来才叫我这个后辈做了盟主。”段瑾回忆道。

　　“原来，你的武功竟不是一等一的厉害？”慕沉星忍不住问他——“只是承了家门的庇荫”这后半句话她自然不敢真问出来。

　　段瑾却是听得明白她隐而未说的后半句话，不禁失笑，又煞有其事地看了她一眼：“在下武功平平，论护得住你，倒也有余了。”

　　其实，段瑾家学渊源深厚，自身又天资聪颖，武功造诣早已臻于化境，“武功平平”不过是他逗慕沉星一笑之辞罢了。

　　慕沉星自然也懂，便跟着笑了一回，又问道：“你爹爹既然那么厉害，威望又高，怎地不继续做盟主了，反倒叫你来做？”

　　“我十二岁那年，父母双双命丧邪教中人之手。”段瑾说这话时，依旧是面不改色。

　　慕沉星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他一会儿，看他脸上确实没有悲痛的神色，心里却感慨着这人把情绪隐藏太深，口中又问道：“杀你父母那人——可是云乐教中人？”

　　“不是云乐教，当今武林还有哪个是邪教呢。”段瑾感叹一句，“其实白老前辈又何必急于挑拨邪教来对付我，这些年来，我可始终恨不得能与云暗一战。”

　　“那个云暗……便是你的仇人么？”慕沉星试探问道。

　　“我父母当年正值盛年，却皆被人一招取命。云乐教中也就只有云暗一人有此修为，不是他还能是谁？”

　　“是么……”慕沉星讷讷应道，心中却想着云暗这些年都把段瑾视为对手，对内功修炼毫不懈怠，显见得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战胜段瑾，可见云暗的武功修为应该与段瑾不相上下。再往前追溯个十来年，云暗的武功未必有现在好，更不大可能将两位武林好手一招毙命。

　　只是看段瑾对云乐教开口闭口只称“邪教”，谈及云暗时，言辞间又有明显的恨意，慕沉星知道自己的猜测他肯定听不进去，又怕他知道自己是云暗的女儿后，便会杀了自己为他的父母报仇，当下什么都不敢说，只默默地应了。

　　“这些事，你听起来怪没意思吧？”段瑾看她没了精神，只以为她是不爱听这些，“等你伤再好些，能起来走路了，我们去成都府玩几天。”

　　上次段瑾答允她“去成都府玩”的时候，慕沉星做的只是自己伤好了便立时离开的打算，并没想过真的和他出去游玩。这次再提，却是抛开了那一层隔阂，慕沉星反而真的开始盼着两人一起去玩的日子。

　　既然存了这个心思，伤便好得比之前更快了些。如此又躺了个把月，慕沉星已经能在房间中来回走动。只是弯腰洗衣裳这种活计一时还做不来。

　　段瑾看她能下床走动之后，每天都要在自己眼前走来走去好几趟，也知道她还惦记着出去玩这码事，于是也寻了个天气好的日子，带着慕沉星出了门。

　　四川素来有“天府之国”的美称，成都又是蜀地内最是富饶繁华的一个城市。

　　段瑾带着慕沉星一早进了城，便见到城里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段瑾自然是见惯了这些，与他来说成都府不过是个热闹繁华些的地方。慕沉星从小在山中长大，十六年来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城市，一时间看什么都新奇的很，就连路边的青石小巷，都要进去逛一遭。

　　早上人再多，却都是赶着去上工种地的，都不如晚上的市集热闹。段瑾便先找了几个景点带着慕沉星逛了一圈，怕她走太多路身体撑不住，刚到中午时分，就找了个酒楼进去歇脚。

　　酒楼的一层几乎坐满了人，段瑾信步走上二楼。他二人此时皆是农家打扮，又是一进来就往二楼走，店小二立时拦了上来，“两位，这楼上，可是雅座。”

　　言下之意没钱可不能上去。

　　段瑾从怀中掏出一片银叶子，在那店小二眼前晃了晃，“先备些茶水吧。”

　　店小二看得眼都直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哎，好嘞！二位楼上请。”

　　二楼自有茶博士奉茶倒水，每处雅间都有珠帘隔开。慕沉星看得新奇，一间一间地看过来，最后才在靠窗的一间坐了进去。

　　“刚才那店家也真是见钱眼开。”慕沉星下了个结论。

　　“人之常情罢了。”段瑾打量了下她的脸色，“精神可还好，能撑得住吧？”

　　“好着呢，再逛个几圈也没问题。”慕沉星说话时，眼睛也控制不住地直往窗外楼下瞟。

　　段瑾看她那副样子，忍不住地轻笑，“你还是休息会儿吧，晚上集市起来了，比这还要热闹许多倍，就怕你那时没了精力。”

　　慕沉星刚要说话，却瞟见珠帘外似是站了一个人。仔细看去，那人手中端着茶盘，上面茶壶茶盅一应俱全，但看装束却不是方才上来时见到的那名茶博士，腰间别着一把宝剑，像是走江湖的人物。

　　段瑾却像是早已知道有人站在那里，也不转眼去看，只向着慕沉星笑眯眯地，“妹子，你可知道，这家酒楼奉茶，可是有他们自家的一套规矩。”

　　慕沉星不知他要做什么，也顺着他的话头往下说去：“不知道是什么规矩？”

　　段瑾不慌不忙地一手掀起那珠帘一侧，却不转过头去，手上却像长了眼睛一般，直接拎到了那把茶壶。“他们这第一壶茶，却偏偏不是茶博士送过来，总要找个不同之人，特特地端到客人门口。”

　　“哦？这规矩倒很新鲜。”慕沉星抚掌笑道。

　　其实她从小在山中长大，哪里知道什么酒楼奉茶的规矩。只是揣测出段瑾正与门外那人不知在打什么哑谜，她虽看不懂，但想着段瑾事后总会解释给她听，所以便顺着段瑾的意思配合他。
　　只见段瑾拎起了那茶壶，依旧不看，往茶碗里沏了两碗茶，一碗端到慕沉星前面，一碗自己端过来。而端着茶盘那人，这么长的时间里，竟是一动都不动，双眼死死地盯着段瑾那只手。

　　直到段瑾说“下去吧，换壶茶来”之后，那人才如梦初醒一般，惊恐地看了段瑾一眼，慌张地下楼去了。

　　慕沉星眼尖，注意到那人刚才站立的地方，地板上有一团细密的裂纹。若按平时，需得是极重的物件猛然间砸在地上，才能砸出这样的一团裂纹。但是刚才悄声立在门口那人，纵容身材魁梧，但离大胖子还差得甚远。何况那人是悄悄走过来的，断断没有双脚猛地往地上一踏这种动作。

　　那这团裂纹是怎么来的？

　　慕沉星眼珠转了转，刚才那片刻的功夫，除了站那里的那人之外，也就只有段瑾一只手在那里使过力。但段瑾只是拿茶壶倒了两碗水，又是怎么在地板上弄出那般裂痕的？

　　慕沉星内功浅薄，见识也不多，自然想不到。方才那片刻之间，段瑾已是显露了极为深厚精纯的内力。要用一只手的内力，压得对方动弹不得，这在高手看来也不是难事。但若要将内力行遍他全身，以瞬间之力震裂地板，却又能拿捏好力度，使茶盘茶碗这等易碎的东西安然无恙，却比所谓的高手，又高了一个境界。

　　刚才那人行走江湖多年，本想上来找茬，见了段瑾露这一手，这才表情惊恐，神色怪异地奔下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