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成邪》栖叶枝

1、第 1 章

　　夏日的午后安静慵懒，树林间只有蝉儿的叫声一阵接着一阵，连叽叽喳喳的麻雀都歇了。

　　明亮的阳光隔着层层碧色的树叶洒落下来，有的投成了一小团阴影，有的落在水面上，投成了一片晃动的光斑。

　　“哗——”又是一声水响，在只有蝉鸣的树林子里，这水声听起来格外清晰。

　　“好了，小猪，别闹。”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响起，语气里透着些无奈，紧接着便是某种动物打了个响亮且悠长的响鼻。

　　白袍的青年被眼前的一幕惊得有些呆了。树林间低洼的地方用鹅卵石砌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池子，虽是人工砌成却不着痕迹。如果不是今日碰巧教他撞见这一人一猪挨在一起戏水的场景，他平日里即使路过，也断断不会注意到这个平淡的水坑。

　　更教他想不到的是——“他”——竟然是个女的。

　　心神禁不住乱了乱，一个恍神，青年脚下踩着的树枝便沉了一下。

　　那女孩身边的小野猪像是察觉到什么，两只蹄子扒着岸边，一双乌溜溜的小眼睛紧紧盯着树枝响动的地方。

　　“有人？”慕沉星看小猪动作反常，自己也警惕起来。伸手捞起岸边的衣裤穿好，又抓起挂在一边树干上的白色袍子往身上一裹，人马上蹲在水边机警地往四周打量。

　　这一连串动作流畅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在这里洗澡。

　　一人一猪屏息静待，没看到什么人，耳边却听见山下隐约的号角声传来，低沉厚重的声音不绝于耳。

　　在白鸣山上，云乐教内，这种号角声只有一个意思——教主回山了。

　　“教主怎么提前回来了？”慕沉星小声地嘀咕，拍了拍小猪的脑袋叫他自己去玩。起身把湿漉漉的长发束在脑后，又整理了下自己的袍子，这才纵身向山下赶去。

　　偶尔几条身影从树林间跃过，或是白色或是紫色。云乐教中，男子穿白袍，女子着紫衣。只有慕沉星一个，是穿着白袍做男子打扮的女儿家——这一点，在一刻钟之前，还是只有她和她阿娘才知道的秘密。

　　教主回山，座下弟子一十九人，连同其余教众，只要人在山上，都要去山门口迎接。慕沉星脚下的步子却有些不情不愿——教主从来都不待见她，阿娘也因此总揪着她的错处。这样湿着头发赶过去，被她阿娘看见，少不了又是一顿骂。

　　“阿星。”

　　慕沉星正一边走神一边赶路，忽听见前头有人喊她。

　　此时刚出了树林，白花花的阳光大片大片洒下来。慕沉星右手支在眼前搭了个凉棚，这才抬头看见前面站在屋顶上回头冲着她笑的白袍青年。

　　“大师兄。”她礼貌地应了一声，纵身过去，也站在屋顶上。

　　因为教主不待见她，连带着她那十九个师兄师姐以及教中的其他人都对她并不热络。再则慕沉星自己揣着个女娇娥的身份时刻担心露馅，与教中其他弟子也素来没什么来往。所以大师兄此刻如此热情地跟她打了个招呼，她心下狐疑，嘴上应的也是小心翼翼。

　　“头发湿成这样去迎接教主，也不怕护法又治你不敬之罪。”江陵伸手去顺她脑后墨黑的湿发，刚才在林中撞见她戏水的那一幕还在眼前挥之不去。

　　慕沉星不由地后退一步，对方突如其来的亲昵让她摸不着头脑。她一退，江陵手上却是一勾，直接挑开了慕沉星束发的发带。及腰的长发霎时倾泻而下，衬得她脸颊与露出来的一截脖颈愈发白皙。

　　江陵手中勾着她的发带，眼睛却看着那张先是呆滞了一下又故作镇定的小脸不肯移开。他从前只当护法手下的这名小弟子长得漂亮了些，因为本教内功心法的原因，教中不乏长相阴柔甚至行为女气的男子，所以也没觉得这小弟子有何不妥。

　　只是既然撞见了那样的场景，他便再也不能把她当作普通的弟子。心下只觉得看她散着头发穿男装，比教中其他女弟子清丽万分，又不禁开始幻想她着女装的模样。

　　慕沉星又惊又疑，又怕自己散着发会被看出身份，一时间眼睛直往山门那里瞟，嘴上慌慌地转移话题，“大师兄，你若不是第一个到，护法也会当你学艺不精，心存懈怠吧。”

　　“无妨。”江陵收起手中的发带，似乎不打算还她了，“从这里到山门还有段距离，你且这样过去，到了山下头发便也干的差不多，到时再束发不迟。”

　　简直流氓！慕沉星在心里暗骂，嘴上却不敢说出来，只想赶快摆脱这个不对劲的大师兄。“听大师兄安排，还请大师兄先走。”说完还是怕语气太硬，慕沉星又挤出个笑脸补了一句，“我走太快，头发怕也干不了不是。”

　　江陵只是一笑，不置可否。慕沉星被他的眼光盯着心里发毛，刚想拱手告别，却被江陵抢了先，“如此甚好，那我们山门见了。”说完便朝她一拱手，手中还攥着她的那条发带。

　　慕沉星赶到山脚下时，山门口已经乌泱泱跪了一地。站在头里一身紫色华服妆容艳丽的女子，正是教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护法慕云裳——也是慕沉星的阿娘。

　　她见慕沉星这时狼狈地赶了过来，少不了狠狠地剜她一眼。只是眼看着教主一行人就要到眼前，这才没有出口教训她。

　　这厢慕沉星在最后排的人堆里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跪了，那厢云乐教的教主云暗已经到了山前，在马上受了教众的跪拜后翻身下马。

　　跪在后面的人看不清楚，带头的慕云裳和几个大弟子却看得分明。云暗下马后，又从马车里扛出一个兀自昏迷不醒的年轻女子，马车后还有人押着一个被捆绑结实还不住挣扎的少年。

　　教主出门的次数很多，如此架势回来的却很少。慕云裳迎上去，看见教主脸上的得意之色，心中便明白了几分。

　　“恭喜教主。”她跪了下去。

　　云暗瞟了她一眼，“慕护法请起。”

　　慕云裳身后的几个大弟子见了这情形，心下明白了几分，也纷纷上前跪地恭喜。

　　云乐教的内功心法有两篇，一曰冰心诀，一曰焚日诀。教中的弟子都是择了其中一篇来修习，修了冰心诀的，性子阴柔沉静；修了焚日诀的，性子便相对刚强热烈。

　　因此，既为了平衡自身阴阳二气，又为了最大程度促进内功进展，教中弟子多是二人和合双修。也正是因为这个，云乐教在中原武林落了个□□的名声。

　　例外也有，便是他们的教主云暗。云暗是云乐教中唯一一个一人修习两篇心法的，也正因如此，愈是往上修炼，性情便愈发多变，喜怒无常。

　　慕云裳慕护法恰恰是女子中修习焚日诀的佼佼者，因此当年被教主选去双修。多年下来，云暗体内的阴柔之气得到了调和，但修习焚日诀带来的刚猛内力却难以控制。

　　是以，云暗近年经常出山，去寻找合适的至阴体质来帮助自己练功。往次都是无功而返，这次却扛了个年轻的女子回来，显见得是找到了合适体质之人。

　　一阵窃窃私语从前排往后传，说的无非都是“咱们教主的功力又要精进了。”“看中原那帮名门正派还敢不敢小瞧咱们。”慕沉星揉了揉鼻子，丝毫感觉不到同门弟子脸上应有的兴奋。

　　她在一片后脑勺中微微抬头，远远地望了一眼被教主扛在肩上的那名女子，又望了望跟在两人身后的慕云裳。

　　说是和合双修，其实却是做些男女之间见不得人的勾当。又是一个好人家的姑娘要被糟蹋，慕沉星替那昏迷的年轻女子感慨之余，又企图从慕云裳脸上找出些什么来——她看到别的女子步她的后尘，心中也一如脸上这般欢喜么？

　　慕沉星抬头略有些久，回过神来，却刚好对上了教主看向这边的眼神。她一怔，射向她的那道目光从原本的得意欣喜到看见她时的冰冷厌恶，不过一个转瞬。

　　她飞快地垂下了头，恭敬地伏在地面上，却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牙齿把嘴唇咬得发白。

　　厌恶教内的双修之法，没有身为同门的归属和荣誉，甚至教主对她毫不掩饰的厌恶——都不是没有原因的。

　　她的存在，便是在时刻提醒云暗，她是当年他与自己座下慕护法双修时不经意留下的错误。他许是厌恶女人也厌恶女人带来的后代吧，慕沉星不得而知，只知道他对自己的厌恶是那么明显，即使阿娘从小便把她扮成男儿教养，也得不了他一丝欢心。

　　甚至于，他从来都没有承认过自己有个孩子叫慕沉星。

　　不承认便不承认吧——慕沉星伏在地上，一双手攥得紧紧的——反正她也不屑于他的承认，不屑于这个地方。早晚，她都是要离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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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在JJ发文，啊，如果有人看的话，大家好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