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树》梧木

8、亡命之旅

　　北唐百人大队如今只剩十余人，由林伍长带队。
　　林伍长见许云带着公主逃脱，早已杀得通红的眼稍微有了神采，看着远处倒在血泊中的何总管笑道，“如今南唐意欲加害公主，狠下手段，我等自是逃不掉。”
　　顿了顿，林伍长将大刀提起，“既然逃不掉，为陛下多杀两个南唐贼子也好。”
　　“拼了！”身后众人高举兵器。
　　片刻，腥风血雨，紫剑从林伍长的心脏拔出依然干净如初。
　　冷无双转过身，轻轻把剑归入鞘中，看着地上的何总管。
　　何总管没有死，他侧躺着，看着满地尸体泪流满面，任凭腹部鲜血如注。
　　这些人是他害死的。
　　之后何总管艰难地转过头，面目狰狞，狠狠盯着冷无双，断断续续地说，“你不会得逞的，南唐迟早要亡。”
　　冷无双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向林子走去，留下一句话。
　　“杀了，去盘城外守住要道，莫让公主二人进城。”
　　“是。”马汉立马单膝跪地，低下头颅，诚恳地答，眼睛却恶毒地看着地上的何总管。
　　这次公主逃走错在于自己，若不是自己拦不住此人，公主必然已是死在大人剑下。
　　况且这个人还砍了自己一条胳膊。
　　冷无双看似慢走，其实很快，转眼便消失不见。
　　马汉这才站起来，提了一柄朴刀，缓缓走到何总管身边，他的左手虽然已做包扎，却仍有鲜血渗出，随着步子晃动滴落下来，几个手下这般看着也觉得有些骇人。
　　“怎么不动了？”马汉低头俯视着何总管，呵呵笑着，“方才不是很威武么？”
　　何总管皱紧眉头，微微呼吸着，过多的失血已经让他近乎陷入昏迷，根本没能听见马汉的话。
　　……
　　北唐京都，卞城皇宫。
　　皇帝将案上一方砚台砸得粉碎，死死看着面前跪伏颤抖的冀和城官兵，颤声道，“你说全军覆没？”
　　说罢竟然险些昏阙过去。
　　许世连忙扶住摇摇欲坠的皇帝，和声道，“皇上，莫要着急，且听他把话说完。”
　　“还不赶紧说。”见跪伏士兵仍不说话，许世大声呵斥。
　　那士兵身子一抖，连声音似乎也发抖起来，“是，那日我们赶到青云狭，只见满地都是尸体，有我们的官兵，还有很多黑衣人，我们仔细检查，也查不出他们的身份。”
　　“后来清点人数，北唐护卫队死亡一百零八人，何将军还有林伍长亦在其中。”
　　护送公主和亲的队伍正是一百零八人，确实是全军覆没，连同随行宫女。
　　“公主呢？”许世顿了一下，他还想问许云呢，终于没有问出口。
　　许云骑马追去，定然会加入战场的，难不成他也……
　　许世不敢再想，他只有一个儿子。
　　士兵回答，“没有见到公主。”
　　皇帝挣开许世，走上前去扶起士兵，看着他问，“公主不在其中？”
　　士兵显然被吓了一跳，兢兢克克地答，“回皇上，公主不在其中。”
　　“那可见许云？”许世还是忍不住。
　　“小的，小的不知许云是谁。”冀和城的士兵又怎会知晓许云是谁，“只是抚恤名单中没有许云这个名字。”
　　许世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多派人严密寻找公主，一定要找到活着的公主！”皇帝坐在椅子上，写了一封手书，交给士兵。
　　“是。”士兵慢慢退去。
　　“许云也要全力去找。”皇帝又补充一句。
　　“是。”
　　御书房的门被关上，春意仍然能从院里透进来，有花的芬芳以及泥土的气息，可是房内二人内心却如坠冰窖。
　　“南唐真是胆大包天啊。”许世坐在下方叹气。
　　谁也想不到南唐竟然会有如此计谋，也绝想不到南唐有人如此厉害。
　　“许云那小子也去了？”皇帝避开南唐不说，反而问起许世老将军。
　　许世点头，随后又摇头，“是，他偷偷去了。”
　　“想来公主是他救的。”皇帝很聪明。
　　“他说不放心公主，要送公主到金国才会回来。”
　　可是这条路很不太平，有人要公主死，有人不想公主死。
　　此时距青云狭大战已是三日之后，许云带着唐小洛奔逃在山林之间亦有三日。
　　那日许云半抱着唐小洛穿过密密麻麻的芒草，进了一旁的山林里，一路潜逃，许久后冷无双也是跟着追去。
　　“许云哥哥，这是哪里？”在山林深处，周边寂静无声，唐小洛背着琴，看着四周问。
　　许云摇摇头，道，“我也不知，但只要往北走，我们会走到盘城，只要进了盘城便能安全无恙。”
　　说完他用手指着一个方向，是北方，从进入山林开始许云就一直记着方向，一直往北走。
　　突然远处传来轻微的鸟鸣声，许云猛地扭头看去，这是鸟的惊叫声。
　　“怎么了？”唐小洛紧张地将手里的木棍握紧。
　　“快走，应该是冷无双追来了。”许云连忙拉着她往北走去。
　　这几日一直有鸟兽惊鸣的声音传来，虽然细微，唐小洛听不见，许云是听得见的。
　　快速行走间，唐小洛被他拉着，看着他的侧脸，突然觉得很感动，心头悸动起来。
　　有人要伤害我，你一定会出现的对不对。
　　若天下负我，你也是不会负我的对不对。
　　“冷无双？是要杀我的那个人吗？”唐小洛问他。
　　脚下是些枯叶，两人踏在上面发出簌簌地声响，非常轻，是许云尽量控制住的声音。
　　可是冷无双隐约听得见，很模糊，但他追赶的方向是正确的，一直跟着许云，虽有差错，也并未跟丢。
　　“就是他，这几日传来的声音你听不见，我却听得见，肯定是他追来的。”许云拉着公主往左边拐进去。
　　“而且他似乎没有刻意压低步伐，引起鸟叫，我才能听得见。”那柄青锋剑鞘还有剑柄上满是风干之后的血迹，密密地遮盖住青色。
　　冷无双确实没有刻意隐藏脚步，他相信公主是跑不掉的，还有那个小子。
　　就这般停停走走，朝阳变成夕阳，山林里慢慢变得朦胧起来。
　　咕咕……
　　唐小洛突然停了下来，怔怔看着许云，委屈地说，“我饿了。”
　　许云抬头，透过树叶看天，天色微暗，林中更是昏暗。
　　“很累了吗？”
　　“嗯。”
　　许云心疼地看着她，走过去牵起她的手，手还是那么白皙柔软，“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估计很快就到盘城了。嗯，到那时你可以泡一大桶热水。”
　　听到这里，唐小洛低下头不敢说话，她确实想泡澡，可是能和他堂堂正正地说吗，她可是女子。
　　这是一片大石群，许云靠着石壁坐下，看着面前站着的可人儿伸出手，笑道，“来，我的公主。”
　　唐小洛嘴角变成弧形，也没有笑出来，莹莹的眼睛像是星星，她将手放在许云厚实的手心里，跟着他的手慢慢坐下，坐在许云身边。
　　“我们都成乞丐了，你还能打趣，许云，你是没心没肺的人。”唐小洛将琴放在腿上，没有解开抱住琴的锦布。
　　“心予了你，我怎么还有？”许云从怀中掏出几颗大大的青果，在胸口擦几下，递给唐小洛，“诺，吃吧。”
　　唐小洛接过果子，小口吃起来，却见许云一口便咬了一半，还发出咔嚓的响声，不禁扭头看着他，“你怎的一点将军之子的风范都没有？倒像卞城大街的阿四。”
　　阿四是他们以前在卞城游玩认识的男孩，吃饭总是发出很响的声音。
　　“这样比较舒服，难怪阿四说你吃不饱。”许云哈哈地笑，“吃不饱的唐小洛。”
　　“你…”唐小洛语塞，低低哼了一声，扭头吃着青果，不再理会许云。
　　夜渐深，春初的夜里还是有些寒冰，林子风大，许云将外衣解下，披在唐小洛身上。唐小洛已经睡着，半依在许云怀里，她很累，所以睡得很甜，尽管她从来没试过这样睡觉。
　　许云看了她半晌，脸上是很温暖的笑，然后倚着石壁睡去，公主的发丝落在许云肩上，淡淡清香顺着呼吸，钻入许云的梦里。
　　梦里有一棵树，一半阳光，一半阴凉，他抱着唐小洛坐在树下，会有琴音幻舞，梨花飘落。
　　人终要休息，冷无双也要。
　　他坐在树枝上，背后是树干，抱着紫剑闭着眼睛，似乎在梦中。
　　他的梦，有个女孩在弹琴，问他，“哥哥，好听吗？”
　　梦是温暖的，也是冷无双多年冷血杀伐生涯中唯一使他温暖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