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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血之浮世绘 ...

  •   近来,一些关于“吸血鬼”的流言在奥之岛迅速传播开来,使得奥之岛人心惶惶。

      一方面,一些被吸过血的女子非常骄傲地展示肩上的伤口,并称“吸血鬼”非常温柔。但是另一边,的确有人被吸血致死,卧尸在巷头。据不小心看到“吸血鬼”犯案的人说,那人形似恶鬼,两只尖牙暴突在外,犯案的时候满脸是血,若不是他们跑得快,恐怕也没命站在这里了。

      这里的奉行所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恶性的事件,他们完全手足无措了。就算在已经出现四个死者的现在,他们仍然对犯人毫无头绪。

      这对于藏身于市井的迦叶一行来说就非常危险了。如果这个“吸血鬼”是个阴晴不定看人下碟的杀人鬼,那他们就连走在路上都无法安心了。他们决心插手调查此事。由于设立万事屋的关系,他们与很多艺伎们保持着联系,可惜她们也未能给出更有用的线索。

      前去查探过受害者尸体的波鸟说:“伤口都是胡乱咬的,不像是野兽的痕迹,我很肯定咱们的对手是人。与其说是吸血致死,不如说这些人都是被咬中了大动脉,失血而死的。照现场的出血量来看,犯人真正吸的血可没多少。”

      “去看过那几个幸存者吗?”在“吸血鬼”出现之初的受害者都是活下来的,只是之后逐渐出现了死者。

      “他们的伤口虽然也被咬得面目全非,但所幸都不在颈部,好歹是活下来了。”波鸟回忆起那几人的伤口,也是不忍直视。那些仿佛被畜生胡乱啃咬过的伤痕皮肉外翻,至今都未能愈合,但它们的牙印却分明是属于人类的。

      “那些人里就没有人记得犯人长什么样么?”

      “你是没看到,这给咬得,早就痛晕过去了,还能记得什么?”

      “唉,毫无线索呐。”

      虽然目击的传言有很多,但由于他们都是远远看到就逃开的,所言并没有什么参考价值。至少他们所说的“暴突的尖牙”,经波鸟证实已经是无稽之谈了。从受害者的背景着手,也找不到任何的共通之处。被袭击者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互相之间并不认识。案发地点更是遍布奥之岛的各个地域,要想从地点上推测出犯人住在哪里更是无稽之谈。

      迦叶怀着满腹的心事给照叶送衣服,她心不在焉地,险些将滚烫的茶水泼洒到新制的和服上。

      “迦叶,你在烦恼些什么呢,有什么我能帮你的么?”经过迦叶数次纠正,照叶终于不再将“恩人”放在嘴边,而是对她以名字相称了。

      迦叶摇摇头,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对照叶是不好说的。

      “你便说说又如何,我这里情报最是流通,兴许能给你出出主意。迦叶,我既然已流落至此,就不是一般的菟丝花,你大可不必担心吓到我。”

      迦叶被她说得有些意动,又见照叶实在催得紧,便将“吸血鬼”事件与她说了说。

      “现在的问题是,明明都有了这么多证据表明,‘吸血鬼’生性残暴,可的确又有传言说,‘吸血鬼’是绅士般的人物。对于前一种说法,我们的调查陷入僵局;而后一种说法,又迟迟找不到人证明,无法辨明真伪。”

      照叶以袖掩面吃吃地笑了:“那你还真是问对人了。如果是这方面,我倒是可以为你介绍一个人。”她招手让流衣过来,对她耳语几句。流衣点点头去了,过不了多久带回了一位松松垮垮套着寝衣,打着哈欠的女子。

      “松露,客人面前这般打扮何其失礼?”

      “哎哟照叶姐姐,你这不是难为我吗?”名唤松露的艺伎拖着长长的音调慵懒地说:“我今早可是四点才睡下的,是你让流衣硬生生地把我拖起来的嘛。我现在不是全身骨头还酥着么。”她向照叶投来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收起你那副做派,有正经事问你。”

      松露哎哟哎哟地叫唤着,到底坐得端正了些:“这位妹妹是想问‘吸血鬼’先生的事?”

      “听说你与那‘吸血鬼’接触过,是真的吗?”迦叶早就按耐不住,她的肾上腺素不住地分泌着,她预感到距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是啊,先生待我非常温柔呢。”讲起遭遇过的吸血鬼,松露浮现出一种如坠云端般的笑意,像是迦叶提起了她的梦中人。

      这反应不对啊。

      “他难道没有袭击你吗?”

      “袭击?为什么?先生不会做这种事的,我们是两厢情愿的。”

      “所以是你自愿给他吸血的?能给我看看你的伤口吗?”

      “伤口的话,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松露指指袒露着的半片肩膀,“都快没有了呐,你要不要走近些瞧瞧?”

      迦叶在她肩头看了半天,只捕捉到一个已经细微地看不见的针刺痕迹。

      “你所谓的伤口,就是这个?”

      “是啊,你期待看到多么可怕的伤口?别看我这样,我也是很爱美的。如果是会在身体上留下伤痕的事,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

      吸血鬼的画像越发模糊了,偏离了预想的资讯让迦叶非常困惑:“你还能找到那位‘吸血鬼’吗?”

      松露的手在迦叶脸上摸了一把:“怎么,妹妹这么小就有心上人了,也想要作一幅画?既然你是照叶姐姐的朋友,那不妨去恣意斋找找线索吧。按理说我是不该告诉你们的。”

      按照松露的说法,迦叶和波鸟在靠近闹市区的一条街道中找到了恣意斋,据说那是一位浮世绘画家的住处。波鸟上前敲过门后,久久未有人回应,应是主人不在家。

      “波鸟,你注意到没有,这家的旁边是专做三味线的人家。”

      “这样就算有血腥味也可以掩饰过去呢。”

      “就是这个意思,小心点。”三味线的音箱通常用猫皮或是狗皮制作而成,因此制作的人家周围往往会弥漫着一股异味。

      “打扰了。”波鸟将武器隐在袖子中,当先迈进了恣意斋的院子。离正门口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波鸟就闻到了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正是来自于眼前这个门窗紧闭的房间。

      “哇哦,看来这次是钓上条大鱼了。”波鸟暗自嘀咕着。他冲迦叶做个手势,她就默契地与他分开站到大门两边,紧紧地贴墙站着,压制住自己呼吸的频率。

      波鸟一脚将大门踹开,剧烈的一声“哐当”声之后,再无其他声音,看来其中的确空无一人。波鸟这才招呼着迦叶一同进去。

      迦叶不知该如何描绘她所见到的场景,她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自己正站在常世与妖界的交汇处。打通了上下两层的屋子里从上到下挂着的,是一幅幅画得栩栩如生,甚至透着妖艳色彩的浮世绘。让浮世绘呈现出迷惑人心色彩的,正是点缀其中的红色涂料,那是仿佛能将人的心神吸走般,艳丽的红。

      桌子上放着一罐与金箔混合而成的红色颜料。波鸟打开闻了闻,又尝了尝,肯定地说:“这是人血混合而成的。”

      墙上的浮世绘那鲜丽的红色,难道都是用人血所绘?迦叶一阵鸡皮疙瘩。但是墙上的浮世绘并没有散发出任何血腥味,否则一定会引得苍蝇竞相光顾。

      外间传来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来人根本就没想掩饰自己的行踪,他在院子里狠狠地跺了跺脚:“这才出去一会儿就遭贼啦,哎哟可别没眼色地偷了我的画!”急匆匆的步伐直冲这里。

      波鸟早就埋伏到门后的阴影位置,待那人一进门就猛地袭向他的面门。波鸟本以为能致那么多人死伤的定是个壮汉,又见过他行凶的现场,对其十分警惕,是以上来就使足全力毫不客气。然而顷刻间就被他按倒在地上不停叫饶的弱鸡却与他的印象截然不同。这手感不对啊?

      “总算抓到你了。别人画画用颜料你用血?为了满足你病态的欲望,你就杀了这么多人?”迦叶犹嫌不够地补上一脚。

      四肢都被制住,关节全被锁死的浮世绘画家闻毕不再挣扎,他扭头朝向迦叶的方向:“你们在说什么啊,这些血是她们自愿给我的啊。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一言不发上来就大打出手,你们是收了哪个竞争对手的钱来教训我的?他们就是嫉妒我的本事。这样吧,他们出多少,我出双倍的价雇你们,咱们有话好商量。”

      “波鸟,放开他吧。”听了那人的一番话,另一个匪夷所思,却是现下最合理的猜测出现了。这下原先听到的传言中的违和感便得到了解释:为什么那些目击者对“吸血鬼”的形容都是状若恶鬼,而艺伎们传出的流言都一致说明“吸血鬼”非常温柔。从松露的言谈中也见不到她有丝毫惧怕。

      这两则传言几乎于同时开始兴起,这种巧合将他们引入了思维定势,认定了只有一个“吸血鬼”。而事实上,“吸血鬼”有两个,这两人之间,却是毫无关联。

      他们这次抓住的,显然是后一种,与人无害的“吸血鬼”。

      闹了个大乌龙的双方终于能够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喝一杯茶。

      “嘛,这也不怪你们,传言兴起的时间实在是太巧了。不过我也没想到居然与那么可怕的人齐名啊。”画家西田忍并没有发怒。相反,他也被最近的传言吓得不清:“我也拜托你们了,赶紧把真货抓住吧,现在这阵子,连我也不敢走夜路了呐。”

      “但你的兴趣也很特别啊,居然混合着人血作画,真的是委托人自愿给你的吗?”

      “虽然听上去有点匪夷所思,但我可没有骗你。不相信的话就跟我来吧,正好今天晚上有客人约好了要给我血的。”西田忍指着波鸟,“但是,你不行。只有这位小姐能跟我过去。”

      也无怪乎西田忍这么说,他的客人们都是艺伎,与她们见面自是不好带上其他男性的不速之客的,而迦叶只要充作他的助手就没有问题。

      他们前往约定好的料亭等待着,那位名叫西柳的艺伎说好会在晚上露面。夜幕低垂之时,料亭逐渐变得喧哗起来,客人们都陆陆续续地来了。随后,被邀来作陪的艺伎们根据早就定好的预约,鱼贯走进各自的休息室做着准备。

      他们就是这个时候与西柳进行了接触,西柳应该也是经他人介绍,第一次与西田忍交易,显得有点害怕。

      斯时,花街暗地里盛行着一种古怪的风气:艺伎们为了让心仪的男人常伴身侧,会寻画师将其肖像画下。然后以自己的血为媒,将其制成颜料点缀于画中,取的是将其骨血与心爱之人相融的含义。

      没有其他依仗的艺伎们的确有时会做出比较偏激的动作,而这个当然与画师巧舌如簧的推销也脱不了干系。暗中推行这种风气,并以一人之力将其发扬光大的,就是西田忍。然则这种做法实在太过怪诞,在当时众多浮世绘画家中,他也因此不被主流所容。

      能将如此骇人听闻的画法在暗地里推广开来,西田忍的话术自是一流,在消除客人疑惑的方面也自有一套方法。

      此时,就见他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瓶,递给西柳:“姑娘不必害怕,我取血的量不会超过这个瓶子,对身体更是毫无影响。你应该也听姐妹们说过,取血后不会留下任何伤痕。”

      “可是……”西柳仍显踌躇。

      “不若这样,姑娘闻一闻这瓶子里的香,放松一下。”

      西田忍本就长得好看,他这么轻言轻语地说话更是容易让人放下警惕。西柳闻言,将瓶子旋开,略微嗅了一口。她僵硬的表情很快松弛了下来,不如说,她的眼睛里忽地失了焦距,整个人陷入一种迷幻的状态。

      “少量的麻醉气体,没关系,很快就能恢复了。”西田忍说着打开工具箱,取出一只约有50毫升的自制针管,“好了,我也该抓紧干活了。”

      西柳不过五分钟就恢复了意识,被告知已经采血完毕的时候仍不敢相信。但当她终于看见自身肩部几无痕迹的红色印记时,才终于笑着拍手:“真的不疼耶,先生诚不欺我。”

      “既然如此,烦请姑娘回去多多为我美言几句,我下个月能否吃得上饱饭可全仰仗姑娘了。”

      “先生的嘴可真甜,这画若是让我满意,那自不必说。”西柳冲他们颔首一笑,她整整衣裾站起来,“我得先走了。待会宴上,我会创造机会,一切就拜托先生了。”

      西柳走后,西田忍让迦叶等在休息间里,自己去换了套衣服。等他再次亮相的时候,已经衣着打扮与这间料亭的小厮无异了。

      “我没想到你居然准备得如此充分。”

      “那是当然,做这行我可是专业的。”西田忍带着几分得意。他的任务是暗中潜入宴会,看清西柳的情郎长什么模样,再回来将他画下来。“一会儿你就待在这里,宴会上可乱得很,不好带你进去。我很快就回来。”

      西田忍倒也并不食言,开宴后没多久就偷偷溜了出来。一回到休息室,他朝正准备说话的迦叶摆摆手:“先别跟我说话,让我画完。”言罢就急吼吼地摊开画纸,用炭笔急速描起了轮廓,纸上逐渐浮现出一个男人英挺的眉眼。西田忍又换了小号的毛笔将细节一一填充起来,末了用彩笔在每一部分打了个记号,一幅画的草稿这才算完。

      “走吧,这里的工作完了。今晚还有最为重要的一步工序。”西田忍收拾着工具。迦叶那个时候未曾想到,那所谓的“最为重要的一步”却并不是那么容易为人接受。

      “好啦,乖孩子,吃饭时间到咯。”西田忍从拇指大的精致木匣中放出一只通体漆黑的甲虫。他将今日采到的血倒在小碟子里,放在甲虫的面前:“看吧,是你最喜欢的新鲜的血哦。”

      甲虫的两只触须动了动,狭长的口器插入碟中开始享用难得的美味。随着碟中的血越来越少,甲虫的肚子也越来越大。到最后,它的身形竟然膨胀到了原来的四倍大小,像一个随时都要炸裂开来的黑球。它从口中吐出丝,黏到房梁上,并将自己牢牢包裹起来。远远看起来,就像一只巨型的茧吊在房间中央。

      西田忍觉得迦叶和波鸟看他的眼神不太对,他俩的表情就像刚刚吃过馊了三天的饭菜一般。

      “喂,喂,别这样看着我。要不是为了自证清白,我也不想把我的宝贝给你们看的。”西田忍显然对他们的表情很不满意,“你们该不会天真地觉得,可以直接拿血作画吧?那可不是什么好的颜料。”他嗤笑一声,“味道又重,浓淡还不容易把握,还总渗纸。不行不行。”

      “但是!”他话音一转,指向房中的茧,“有了我这只血鬼虫就不一样了。这种虫子最喜食鲜血,吃饱喝足之后会把自己包起来。血的颜色会在接下来的七日内漫漫渗透到外面的这层茧里,将这茧融化到水里就能产出非常漂亮的颜色。我虽然喜欢钱,可也是专业的画家。要是技术上达不到要求,我可不会去玩那噱头胡乱赚钱。”

      那倒是,迦叶亲眼看过西田忍现场作画,这可不是只会耍嘴皮子的人能有的功底。这个人不仅深谙生意之道,其傍身所依仗的画技也是一等一的。

      “既然这样,你凭普通的浮世绘也能赚不少钱吧,为什么还要做这个呢?”

      “这就是外行才会讲的话了吧。”西田忍叼着水烟躺了下来,“浮世绘的世界竞争也是很激烈的,大的艺伎馆都有着固定的合作画家。像我这种新来的,只能跟一大群熟手去抢一些零星的散单,一个月能否有一笔都未可知。在开辟了这条路之前,我还真是过着饱一日饥一日的生活,别提有多惨了。”

      “现在就不一样了。订单像雪片一样飞过来,还能由着我挑挑捡捡。若不是有那些女子慷慨解囊,我的日子就极不好过了。再说了,她们拿到画可都视若珍宝,非常满意,这可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况且我只取她们一点点血,你们也看到了,这点血怎能致人于死地呢?”

      迦叶知道他说得句句在理,西田忍也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只是这中间的处理过程让她有点膈应。觉得待在这里不太舒服的她起身告辞:“今天是我们冒犯了。作为赔罪,我承诺,定会尽最大努力找出真正的犯人。”

      “我可真拜托你们了,这也关系到我的名誉。现在想想,为什么两桩传言几乎同时出现,可能还真是我竞争对手的手笔。怀疑我是犯人的,你们是第一个,但不会是最后一个。要是因此被败坏了名声,被那些姐姐们厌弃的话,我的饭碗可都要保不住了。”西田忍将他们送到门口。

      “所以我是真心,热切地希望你们尽快抓到人呐。说真的,如果你们能够取到犯人的血,事情就很容易了,我可以让我的血鬼虫协助你们。只要闻到一丝血腥味,它们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是翻山越岭也要将那个人找出来的。”

      临走,西田忍还不忘为自己的业务打打广告:“对了,下次如果需要画心上人的肖像来找我哦,包你满意,我给你打7折。”

      想到那诡异的制作过程,迦叶浑身一抖,飞也似地逃离了画家的地盘。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血之浮世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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