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乌托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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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没有马的当下，唯一的出路就是徒步回城。为了减轻负担，众人不得不舍弃车厢内的大部分物品，只把最重要的财物带在身上。
名叫波鸟的男孩仍很虚弱，毕竟已经好几天没吃过饭，稍微补充了点食物后仍不足以恢复到正常体力，一起走路是不成的了。为了负起将最重要的交通工具送走的责任，迦叶自发揽下了背着波鸟的任务。她有预感，若是不这么做，楼兰的语言炮弹能分分钟把她射成筛子。
还好波鸟只是个小男孩，饿了几天更是瘦得皮包骨头，迦叶刚刚背起他觉得尚能承受，和一个放满书的背包并不差多少。事实证明，迦叶太小看徒步的艰难了，林间道路并不是平坦的小径，充满了上下起伏的小坡、坑坑绊绊的树木枝叶，且阳光不时被灌木所遮挡，视野受限。一开始迦叶觉得背上只是稍稍重了一点，随着不断地行进，背上的重量逐渐变得如千斤般沉重。
但迦叶不敢表现出丝毫疲惫的样子，她在衣服上抹了抹手上的汗水，将波鸟再往上托了托，硬是加快脚步，跟上了前面楼兰的身影。她的脚已经没有任何知觉，只是靠着惯性不停地走着。这个时候，她开始有点理解之前那对夫妇的心情，在这片丝毫看不到尽头的林海中漫无目标地行走，完全不知道什么地方才是终点，何时能走到城镇，尤其是在饿着肚子的情况下，会感到绝望也是理所当然的。正因为迦叶知道城镇离得不远，她才能咬牙坚持到现在。
花音已经没有力气再走，秀吉招出了许久未见的式神九野，九野虽抱怨秀吉不应让他做打杂的活计，但仍在嘟嘟囔囔中背起花音。不过，看秀吉的样子，他是恨不得九野把他自己也背起来，对一个阴阳师来说，这种运动量也已经远超他的承受范围。南云不得不把她的半边肩膀借给秀吉，半搀着他往前走。
不愿意给前面几个人再添麻烦，迦叶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撑下去，但一直走在她前面的楼兰这时却停下脚步。他看着迦叶慢慢跟上来，颇不耐烦向她伸出手：“换手啦。”
“诶，什么？”
“我说换我来背。”楼兰从迦叶身后抓住波鸟的后衣领，一下把波鸟提溜过去，“好好抓牢，要是乱动就把你摔下去。”他对身后的波鸟恶声恶气地威胁道。
波鸟瑟缩了一下，看上去手足无措。
“没事的，你楼兰哥哥不是坏人，他只是有点怕生。”迦叶用尚自温热的手掌贴了贴波鸟的脸颊，安抚道。
“喂，你说谁怕生？我跟你说过我最讨厌小鬼了吧？”
“好，好，真是难为你了。”迦叶与楼兰并肩而行，斜觑着他的脸色，“我以为你还在生气。”
“我生气有用？”
“咦？嘛，说实话……没什么用。有些事，就算你阻止，我还是会去做。”
“啧，那你问什么？”
“不想跟你闹翻嘛，不过话说回来，我倒挺喜欢你这个性子的。”
“老是跟你抬杠的性子？”
“不是啦，明明我在讲很严肃的事情，你别打岔啦。我觉得一个团队里，有不同的声音再正常不过了，而且人越多意见就越难统一。就现在的情况看，大家可能有点过分迁就我的意见了，我也不知道我提出的想法，是不是真的能获得大家心里的认可。怎么说呢，感觉大家都过于温和了一点，但是如果心里有不满又不说出来的话，长期这么下去，恐怕会产生比吵架严重得多的问题。
这个时候你的性子就很好啦，有话直说，讨厌就是讨厌，明明白白把自己的观点摆出来，不是很好吗？在你的带动下，我想也会有利于大家发表自己的看法。而且，历次来你反对我做的事情，我理解你的出发点，你总是出于比较现实的角度去想问题，对我们是不是危险，我们是不是有足够的承受能力，等等。
你也看到了，我做事情很多时候都只凭感情行事，不会考虑接下来面临的现实问题。但我知道，在现在这个动荡的世界，像你这样的思考方式才是更有利于生存的，这也是我没办法做到的。我们接下去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我希望你能把力量借给我。”
“再跟你吵架也没关系吗？”
“……可能的话我一点也不想跟你吵，你生气的样子超恐怖的好吗？我快要顶不住了。不过……嗯，如果有必要的话，还是得吵……的吧？”迦叶不确定地说。
“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个怪人？”
“诶？”
“超怪的，你是我见过最奇怪的人。”楼兰陡然加快脚步，一下拉开与迦叶的距离。
“喂！”反应过来的迦叶在他身后叫道：“你害羞了？”
“闭嘴，谁害羞了！”
“那你等等我呀，我走不动了。”
“其他人这么说我还好同情一下，你那完全是活该！”
“怎么这样？”
在经过了七八次沿途休整，累得东倒西歪的时候，一行人终于看到了城门，那已经是次日午时了。众人蜂拥进入离城门最近的一家旅舍，无暇考虑已经涨了四倍的房费，此时在他们心里，世上重要的只有三件事：食物、热水澡、以及床铺。
洗完澡，迦叶一下扑倒在被褥上，徒步的疲累这时才真正显现出来，她的双腿酸涩地几乎无法动弹，身体前所未有地沉重，地球引力好像突然增加了几十倍。她甫一闭上眼，就马上进入了黑甜梦乡。
第二天中午迦叶醒来时，房间里另外两人仍在暴睡，她尽可能地小声起床，小心翼翼地跨过南云和花音躺着的中间地带。这时迦叶脚底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她腿一软，整个人扑倒在南云身上。南云不愧是忍者出身，在睡梦中也保持着十足的警惕感，还没睁眼，她就准确地抓住迦叶的双臂，脚勒住迦叶的腰，用一个颇有技巧的十字固将迦叶牢牢压制在地上。
这下不仅是脚底，迦叶感觉全身的骨头都痛得在抽搐。“等等啊南云，冷静一点，是我。”
南云这时才睁开眼睛：“你怎么这个样子？”她赶紧放开手脚，“对不起啊，习惯性动作。”
迦叶慢慢坐起来，“嘶，好痛。”脚底的疼痛更加明显了，她看了看脚底，昨天还没事的，但今天两边脚底都各自新长了一个很大的水泡。
“哦，这种水泡很简单，一挑就好了。”南云看了一眼，习以为常地说。
“我才不要！绝对不要！”迦叶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发出尖利的叫声，不仅把睡梦中的花音吵醒了，还引来了隔壁的男人们。
“你们搞什么啊。”楼兰打着哈欠拉开移门，正好看见迦叶抱着被子缩到房间角落，和南云对峙。“哟，我来的不是时候？”
“别开玩笑了，我只是想帮她把水泡挑破。”南云无奈地说。
“这个我在行啊，我来。”楼兰眼睛一亮就开始挽袖子，他无视迦叶的激烈反对，指挥着南云和秀吉把她牢牢压住。
“啊——”整栋旅舍里都回荡着迦叶凄厉的尖叫声。
“真受不了你，叫什么，杀猪呢？我这还没下手呢。”楼兰把酒擦在微微被烧过的针尖上。
可是，可是，你那副架势太可怕了嘛，迦叶看着楼兰的手逐渐靠近，正待要再叫，被南云眼明手快地捂住嘴。乘此机会，楼兰动作迅捷地挑破了迦叶脚上的水泡。
吃饭时，迦叶和两个孩子坐在一边，对着另外一边的楼兰怒目而视，这个人完全没有同情心可言，亏自己之前还对他掏心掏肺说了那么多话。当然，坐在他两边的南云和秀吉也不时得到几把眼刀，这两人也是帮凶，理应同罪，哼！
虽然桌上咕嘟咕嘟烧着石狩火锅，桌子下的被炉也正暖和，但吃饭时的气氛却降到了冰点。开始只是迦叶，慢慢地，众人谴责的眼神都落到了楼兰身上，他满身地不自在：“好了啦，是我错了，下次我给你充分的准备时间，不会突然袭击了。”他在衣袋里掏了掏，递给迦叶一个小陶罐，“这药很难调的，我自己都舍不得用，喏，便宜你了，擦在脚上一天就能好了。”
让楼兰低头也不容易，迦叶闷气生了半天也不剩多少了，她顺势收了药罐，算是原谅了楼兰。
“我说，好不容易能够休整两天，难道不应该讨论一下接下来的计划吗？”楼兰道，迦叶路上的话貌似对他起了效果，他看上去在试着接受别人的意见。
迦叶不愿谈起这个沉重的话题，可又不得不考虑。他们现在可真是手握着一幅好牌，看看在座的都是些什么人呐。
两个被原来世界抛弃的人、一个通缉犯、一个被追杀的战争兵器、一个擅自离村的忍者、嗯，还有一个食量惊人的少年。
波鸟仍在狼吞虎咽，完全没有留意到迦叶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这个世界上，还有能容下他们这群人的地方吗？再找一个村子定居吗？可是连楼兰说得信誓旦旦的照国也不再安全，这个世上到底还有哪里是可以安居一辈子的地方呢？无论住在哪里，他们都一生逃不开这个国家可能被战乱所侵蚀，被仇家找上门来的恐惧。要一直生活在恐惧之中吗？
迦叶看着在座的众人，她脑中突然涌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呐，我们来建立一个村子吧，属于我们自己的村子。”
一时间，大家都愣在那里，无论什么时候想起，那时大家面色各异的脸都令迦叶忍俊不禁。
迦叶越来越觉得自己的提议可行：“你们看嘛，在我们之中，有结界大师、有神医、有战士和猎人，我们自己建一个不会被战火所影响，自给自足，能够让大人和孩子们都安心生活的村子吧，凭现在的人手是可以做到的。虽然我知道前期很难啦，但比起去寻找某个不知在何处的安全村子，自己建一个难道不是更实际吗？”
楼兰首先反对：“你又在乱说什么，秀吉再厉害，难道能造出覆盖全村的结界吗？”
没想到秀吉立马答道：“这倒完全不是问题，只要把符咒贴到相应的方位，再大的防御结界都造得出来，这点我还挺有自信。”
南云也说：“我复议，这不是很有意思吗？”
“你们就惯着她吧，有你们后悔的时候。”楼兰一个人实在孤掌难鸣，“算了我也是个通缉犯，实在没立场说什么。”他自嘲一笑。
接下去就是选在哪里建村的问题了。
“嗯，我想要一个三面环山，一面出口的谷地，最好原来就绿化好一点，大部分是平原，但是也有树木，里面还要有水源。”迦叶吐了吐舌头，“是不是要求太高了？”
南云道：“我以前出任务的时候偶尔找到过这样一个山谷，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而且离这儿还不远，就在昙国。据我所知，昙国现在还算和平。”
这简直是天上掉下的馅饼。
“太好了，那我们原地休整几天就准备出发吧，事不宜迟。”迦叶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不如我们先想好村子的名字吧。”
“嘿，现在连村子的影子都没看到，想名字算什么意思？”楼兰讥讽道。
秀吉却跃跃欲试：“有什么不好的，想好名字不是更有干劲吗？”
花音举手：“我来我来，就叫梦想之国。”
楼兰：“太俗气了吧。”
花音：“不好吗？那叫雪之国。”
楼兰：“喂喂，那是你自己的国家吧。”
花音好像不适合取名字。
秀吉随即道：“阴阳之界。”
楼兰：“一边去，除了你谁看得到，这么阴森森的名字。”
波鸟：“那叫食之秘。”
楼兰：“除了吃你还会什么？”
南云：“火之国。”
楼兰：“你不是跟家族断绝关系了么？”
“楼兰，我觉得要封你为吐槽帝了。”
“实在没有不吐槽的理由吧，你行你来，you can you up。”楼兰朝迦叶做了个请的动作。
等等，刚才好像有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迦叶：“照我说，叫七福怎么样？”
“……”
秀吉：“这个很棒啊，所谓七福，是指大黑天、惠比寿、毘沙门天、弁财天、福禄寿、寿老人和布袋和尚，包括了一切世间的美好祝福，不是代表某个人，而是代表大家的共同愿望，我举双手双脚赞同。”
楼兰：“别双手双脚了，每人只有一票。”
花音默默地举起了手。
南云：“我也喜欢，就这个吧。”
波鸟还在纠结食之秘不好吗？
“你怎么样？吐槽帝？”
“……勉勉强强，好歹比其他几个强，那……就这个吧。”楼兰不情不愿地接受了。
七福这个以后吸纳了三十多人的村子，最初只是一行被现实逼上绝路的人们为自己造的避风港。
自那以后，已经七年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乌托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