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晚钟》我司

78、同流

　　钟嵘温润的一笑，在冬日的残阳下分外柔弱，“是我多虑了，试想这天下有谁能取的了大帅一只手臂了？！”
　　和尚温和的一笑，昔日眼中暴戾平静如水，手挽佛珠打了稽首，“这里没有大帅，只有枯陀，枯陀的手臂留给前世的冤家了。”
　　钟嵘微微动容，“你砍下一臂给三婵小姐陪葬？”
　　他微微一笑，“小姐她生来胆小，没人陪伴她会害怕，可她死前警告我不要跟着她，依照我这个牛脾气，到了阴间又怎么能忍住不去寻她，是以便遁了空门，希望每日在佛前忏悔，能消消自己的罪孽，”微微叹口气，“我听说闯王兵败南下，想他当年再造之恩，动了凡心，想来渡他一命，几日前挂单在红叶寺，夜来闻见血腥味，起来查看，原来是几只野狗拨弄着一颗人头，互相谦虚着，拨弄了一晚，到底谁也不肯吃它，我心里想着是谁的头，连野狗都嫌弃，捡起来一看，原来是爱耍大锤的老童，我可怜他连狗都不理，随手念了几句经，超度了他，没想着今日在寺中遇见总督大人你。”

　　他眼神幽远，郁郁盯着他，“隔了许多时日，也知道小姐的死和你没直接关系，不过，还是对你没什么好感，你们儒家不讲究中庸仁义么，怎么从你身上一点都瞧不出来，我丁源也是嗜杀之人，可从不杀老弱妇孺，童庆丰是该千刀万剐，总督大人至于要屠他满门么？”
　　“我做事向来讲成效，要么不做要么做绝，既然要杀人，便会斩尽杀绝，不会给自己留后患。”
　　丁源盯着他，轻轻摇摇头，“天理循环，因果报应，大人不怕杀戮太多，忤逆天意，折损自己福寿。”
　　钟嵘挑眉冷笑，“如果这世间真有天理，就没有一将功成万骨枯之说了，大丈夫立身处世，有舍有得，我不是个好人，我只做自己认为该做的事，童家老小享受民脂民膏，也算富贵无限了，他们若是无辜，冻死街头的黎民百姓更加无辜，我做了六年知县，太了解刑名吏律了，与其纠缠不如让它变成无头公案，老天若是惩罚，那就罚好了。”
　　丁源冷笑，“叶姑娘若是听到这般话，怕要心寒。”
　　钟嵘身子微微一震，方自要反唇相讥，眉头微蹙间，只是问道：“你不觉的我们同病相怜么？”
　　丁源盯着他，并不答他的话。
　　“你我在此相逢，怕不止是碰巧吧？”
　　“昨夜有人拜托我随你一起去彭城。”
　　钟嵘皱眉微笑，“这世上能让大帅惟命是从的除了李闯难道还有第二人存在？”
　　丁源耸耸肩，还是没有回答他的话。

　　彭城，已经有了过年的气氛。
　　彭城司马家过年要准备盛大的祭祀，祭祀据说很神秘也很残忍，那便是每二十年便会用家族中一名女子作为活人殉祭祀家族的守护神兽，火麒麟。
　　钟嵘到司马总兵府时，司马家忙于祭祀，礼数自然不算齐整，但钟大人大人大量，在西厢房住下后，见了几名副将，便和同来的和尚每日下棋饮酒。
　　正好这几日又大雪屯门，将士们看着年关将近，俱都思念家中老小，而前方战事也处于僵持状态，总督钟大人也不急着回前线，说，大概要在司马家过年哦。
　　说闯王，道闯王，闯王是个阎罗王，手下小鬼赛无常，东抢劫，西劫舍，逼死皇帝煤山上，北上山，南下江，扫完北方荡南方，南下江来都遭殃。
　　孩童们清脆的歌声，唱的欢快无比，居然穿过了司马家重重阁院，飞到了丁源竖起的耳朵里。
　　丁源心头火起，狠狠盯着斜躺在榻上、双腿交叠在一起，慢慢品茶的钟嵘，看他皱着眉头抱怨司马家的茶难喝，司马家的点心难吃，司马家的家仆长的丑，婢女没一个俏的，和他平日里对什么都说甚好的模样截然相反。
　　说到口是心非、两面三刀，大明朝廷他若排不到第一，丁源情愿将自己的姓倒着写。
　　“这是你的杰作吧！”
　　钟嵘一笑道：“我可不会叫他做闯王，只叫闯贼。”
　　“你这样蛊惑人心，闯王到南方哪有活路。”
　　“临阵脱逃，在兵当斩，为将当诛，做帅则死，他进入京城自立为皇帝，却没有根基保的北地寸土，反而拱手让给异族，他南下穷极潦倒，不抢掠百姓，军队吃什么？我瞧着这歌谣编的甚好。”
　　丁源闭了闭眼睛，“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说你怎么会有心思去笼络一个戏子。”
　　钟嵘摇头道：“这话可不能乱讲，我家叶儿听到会误会的。”
　　丁源冷冷说道：“你家叶儿在皇陵地宫，她听不到的。”
　　钟嵘脸色骤变，丢了茶杯猛地站起身，脸色十分难看，丁源知道自己触及了他的底线，默了片刻，淡淡说道：“我只想保住他一命。”
　　“如若他不是闯王，他的命对我来说不值钱。”
　　“你真是一个让人搞不懂的人，我以为你是有野心的。”
　　“我是有野心，可我最在乎的不是那些，她希望我顶天立地，希望我忠君报国，希望我堂堂正正，我的心其实没有别人想的那么大。”
　　丁源笑了，“这也怕是我对你虽然没有好感，可是却并不讨厌你的原因，”
　　“我还以为你出家人心慈向善，不希望我死在司马家，才陪我来走这一趟。”他脸色稍稍缓和，却依然皱着眉，“司马家的茶太难喝了，可我向来只喝茶的，你了？”
　　“我以前只喝酒，而今做了和尚，喝水便好。”
　　钟嵘闭上眼睛，神情倦怠，有些迷糊的说，“我已经好久不敢睡觉了，而今有你在，我可以好好睡一觉，我还年轻不想早死。”
　　“姓钟的，你把我丁源当什么？”
　　他话音未落，已听见他稳稳的呼吸。

　　司马东静静躺在床上，白皙如玉的两只胳膊缠绕在他颈项间，他额上还残留着方才欢爱所留下的汗滴，怀中的女子玉颜若春，乌发如云，映着他花白的头发分外刺目，老了到底老了，再怎么心动还是逃不过岁月无情，身下的人显然并没有满足，缠着他的脖颈，妖媚的眼波似在鼓励他，给予更多，可惜他已力不从心。
　　二十年时光如梭，眼前这个眉眼相似的女子，却不是她。
　　冷冷扯开她的手臂，他披衣起身，由于动作太过凶狠，旁边赤裸的美人有些委屈，他冲着门外冷冷吩咐，“送崔璇姑娘回去。”

　　崔璇是幼粉街的妓女，长的虽然很标致，但到底出身市井，有命富贵却无命成为彭城红妓。
　　遇见崔璇的那一日，他正骑着高头大马，而她正在幼粉街后面的小巷子跟一名少年调情，那一刻他惊呆了，他仿佛又看见二十年前那名恭顺静安的美丽女子，躬身下拜，柔糯的声音缓缓的说，“贱妾如锦拜见大公子。”那一刻，他的心似被糖泡了般，甜甜的失了神。
　　二十年，祭殿的门将再一次开启，他会再一次瞧见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一幕。
　　微微闭了闭眼睛，他听见门外浅浅的呼吸声，没等他呵斥出声，有个怯懦的声音软软的说，“大伯，我可以进来吗？”
　　是觅如的声音。
　　他迅速穿上衣服，挽好头发，这才打开门，开门的刹那，他脸上不由有几分莫名的尴尬，屋子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缕淫靡的味道。试想老子刚刚嫖完妓便见到了儿子，就算他司马东脸上有八层皮，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紧要的事么？”
　　小觅如噘着嘴，有些胆怯的望着他，这个孩子，自小就特别怕他。
　　“大伯，我不喜欢那个舒穆角。”
　　“他是我司马府的客人，又没得罪你。”
　　“他鬼头鬼脑的查看我们总兵大营，我训诫几句，他居然拿话侮辱我。”
　　司马东叹口气，瞪了他一眼，“是我让他去的，你不是平日里特别讨厌军事吗？怎么最近又热心起来。”
　　“乱世之中，我怎么能不理家族之事，再说了，大伯膝下无子，我既然过房给大伯，便是大伯的儿子，不能再给大伯丢脸，也不会让其他几房占了先。”
　　司马东摸了摸他的头，“觅如，你长大了，这么多年大伯所打拼的一切都会留给你，整个司马家也都是你的。”
　　觅如不高兴的摇摇头，“还有其他几位叔叔，他们都不喜欢觅如，觅如知道自己爹娘早逝，族中的人都看不起我。”
　　“他们以后不敢再瞧不起你的，我明日便会任命你做我的副总兵，觅如，一定要给大伯争气。”
　　小觅如高兴的点点头，“大伯，我今年可以参加族中大典了吗？”
　　司马东脸色骤然一变道：“这个不行。”
　　“为什么？”
　　“你年纪还小，大点再说吧。”
　　“可今年是族中二十年祭祀，我很想参加。”

　　司马东勃然大怒道：“你一个庶出的小子，没有资格参加祭祀。”
　　觅如马上畏畏缩缩的低下头，“知道了，大伯。”
　　司马东心内一疼，自己的亲生儿子从出生开始，地位如此卑微，再也不忍看他一眼。
　　房门关上，他眼里浓浓的失望变成绝望。
　　后花园树丛中，黑暗里一名十五六的少年轻轻出现在觅如身后，“少爷，人截下来。”
　　他淡淡问，“真的长的很像么？”
　　“的确和画中人特别像。”
　　觅如冷冷点点头。
　　他嘴角出现一抹嗜血的笑，“明天找个适当的机会，把她送给二叔，然后再送给三叔，我要让这个替代品，被司马家阖族的男人都嫖到。”
　　钟嵘很不满意的盯着丁源，“你在司马东房顶上蹲了一晚，就听见他嫖了半宿的娼，教训了半宿侄子，你一个出家人，说来也不害臊。”
　　丁源瞧着升起老高的太阳，“总好过你天天日日在屋中睡大觉。”

作者有话说

　　因为新开的坑上了编推，所以要保证字数，一段时间没有更新。
觉得自己写的真是不错，看看点击，自己打耳光中，想想失败的惨状，反思中，可能没有保持日更，可能变了两次书名，可能，很多可能了，最大的可能还是写的不够引人入胜，但是，写手我，（当然不好意思称自己为作家了，）是打不死的小强，不过，还是请各位看见的，没看见的，将来会看的多多点评，多多投票，等俺以后有了银子，一定给红包，而且，如果收藏，来年会有好运的，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