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0、彼岸花 ...
-
随着这一声“棺上有毒。”众戍卫纷纷抽出自己的兵刃,有几人便要上前翻看宁才的尸身,却被闵西窑喝住了,“不要动他的尸体,顷刻之间便叫人毙命的毒,我估计这会宁兄弟的尸身也是剧毒无比了。”
几人忙收手后退,不约而同的掩了口鼻,眼睛愤怒的望着冰晶玉棺,“真是岂有此理,死了还要作祟。”众人余怒难消,手下不留情,寒光微闪,几把刀剑便冲着棺中人砍去,钟嵘冷冷呵斥道:“住手,死者为大,是我等鲁莽,擅自进来,扰了亡者安宁,小心带上宁兄弟,走吧!”
几人忙收了兵器,心中怨怒,却是低声说着是,一人解开身上披风,小心将宁才的尸体裹起来,这才抬了四角,慢慢退出来,谁知刚到拱门下,黑影中,赫然瞧见阶梯那里,立着一名黑衣女子,众人手中只有十来只火折,暗乎乎的看不清对方面容,此情此景之下,蓦然看见水晶石室中多了这么个人,众人都是惊出一身冷汗,闵西窑率先反应过来,大声喝道:“你是人是鬼?”手中长剑递出,剑花如风般袭向黑衣女子,女子默不作声,身子微微一晃,侧身躲了开来,足下再闪,已轻身来到众人身边,她一头黑发骤然似被风吹开般炸开,露出一方惨白如雪的脸颊,那脸生的极其美艳,红唇似血,带着阴冷的笑容,妖冶如鬼魅,众人看她美貌异常,心里更是恐惧,一人不由小声说,“我听说古墓中常有僵尸出没,哥几个难道如此倒霉,今个就碰到了一个不成?”闵西窑一击不着,握剑的手全是冷汗,咬牙道:“狭路相逢勇者胜,管它是人是鬼,我们和她拼了。”众人呼哨一声,几人保护钟嵘,剩下的齐齐攻出致命的杀招,那女子“格格”娇笑,伸出惨白的双手,登时一股凌厉的气机自她身上发出,几人再要向前,已是千难万难。
“老娘和锦衣卫都统司徒默打交道的时候,你们还在吃奶了,居然在这里不自量力。”双手略收,十几人登时跌坐在地。
她冷冷望着居于中间,遗世独立的钟嵘,冷哼了一声,“你不会武功。”钟嵘摇摇头。
黑衣女子冷冷上下打量着他,“你能进来这里,也是天意,我很欣赏你,你没让人亵渎我家主人圣体,也是造化,不过也因为这样,你们才有命活到现在。”钟嵘淡淡一笑,“在下钟嵘冒冒失失惊扰了贵主安息,实在不该。”
黑衣女子“哦”了一声,“闽浙总督钟嵘。”她点了点,“果然是仪表出众,不过比起棺中的男子,你逊色了几份。”钟嵘心下哭笑不得,不知她因何将自己和那棺中死人做比,回头看了一眼玉棺,拱手说道:“棺中前辈风采卓然,我自是比不了。”
她盯着他,冷冷说,“叫你的随从退到外面去,我有几句话同你说。”
言毕,收了内力,众人这才纷纷从地上爬起来,脸上均是红潮一片,这些人锦衣卫出身,平日里自以为横行江湖,武功盖世,谁知只出了半招,便折在了这黑衣女子手中,不由面上无光,瞧见钟嵘挥了挥手,心知双方武学悬殊太大,忙一声不吭,匆匆退了出去。
黑衣女子重新步回门口,远远眺望着室中玉棺。
良久,才开口问道:“钟大人平日不读佛经么?”
钟嵘听她问的蹊跷,一怔之下摇摇头,女子淡淡道:“你想知道被人称作魔鬼之花的猩红花朵,真正的名字么?”
钟嵘就立在她对面,不由再次回头望了眼玉棺,说道:“在下的确好奇的紧,前辈若是不弃赐告,也可叫我长长见识。”
女子微微一笑,冷若冰霜的脸终于缓和下来,说道:“这种花,名唤彼岸花。”
“彼岸花,好奇特的名字。”
她点点头,“相传远古时代,天上有两个神仙,他们的名字叫做彼和岸,上天规定他们二人永不相见。然而愈是这样,他们二人愈是对彼此好奇,终于有一天,他们不顾上天的规定,偷偷相见。见面后,彼发现岸是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而岸也同样发现,彼是个英俊潇洒的少年,于是心心相惜,互相倾慕,不久便情根深种,心生爱念,于是便结下百年之好,决定生生世世厮守在一起。天规不可违,他们的结局是注定的。天庭降下惩罚,给他们夫妻二人下了一个狠毒无比的诅咒,叫他们变成天山下一株花的花朵和叶子,只是这花生的奇特,有花不见叶,叶生不见花,生生世世,花叶两相错。轮回数万年后,有一天,西方如来佛祖来到天山,看见地上一株花气度非凡,妖红似火,佛祖便来到它前面仔细查看,只略微一看,便瞧出了其中的奥秘。佛祖叹了口气,既不悲伤,也不愤怒,而后突然仰天长笑了三声,伸手把这花从地上拔了出来。佛祖把花放在手里,感慨的说道,前世你们相念不得相见,无数轮回,相爱不得厮守,所谓分分合合不过是缘生缘灭,你身上有天庭的诅咒,让你们缘尽却不散,缘灭却不分,我没有法子帮你解开这狠毒的诅咒,便带你去那彼岸,让你在那花开遍野,一消冤孽吧。
谁知佛祖去彼岸的途中,正好路过地府边的三途河,一不小心被河水打湿了衣服,而那里正放着那株红花,等佛祖来到彼岸解开衣服包着的花再看时,发现火红的花朵已经变成纯白,佛祖沉思了一会,随即大悟,笑着说:大喜不若大悲,铭记不如忘记,是是非非,怎么能分得清楚,好花,好花呀。
佛祖将花种在彼岸,从此它有了一个名字,叫曼陀罗华,又因长在彼岸,也叫它彼岸花。可是佛却不知道,他在三途河中被河水褪了色的花,因为把所有的红色都滴在了河里,怨气集结不散,终日哀号悲鸣,令闻者失魂落泪,地藏王菩萨神通非常,得知曼陀罗华已生,而三途河哀婉凄绝,便来到河边,拿出一粒种子丢进河里,不一会,一朵红艳更胜之前的花从水中长了出来,地藏将它拿到手里,叹道,你脱身而去,得大自在,为何要把这无边的恨意留在本已苦海无边的地狱里?我让你做个接引使者,指引他们走向轮回,就记住你这一个色彩吧,彼岸已有曼陀罗华,我便叫你曼珠沙华吧。从此,天下间就有了两种完全不同的彼岸花,一个长在彼岸,一个生在三途河边。生生世世,永远相忘。”
听完这个绵长的故事,钟嵘不由心内生出无尽的悲戚,他想到了自己,想到了叶玫,轻轻叹了一口气,“据前辈讲来,这玉棺之中的花,便是含满恨意的接引使者,曼珠沙华。”她微微点头,“对,我家主人便是身穿嫁衣的女子,她是维族人,名字叫罗沙曼珠,她身边的这个男子,是她生前的心上人。”钟嵘出了口气,“是前辈将她们葬在此处的么?”黑衣女子笑了笑,“不是,你不想问问他们为什么生前不能在一起?”钟嵘微微惨笑,“两个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的理由千千万万,归结于一点,便是有解不开的心结。”黑衣女子似乎愣了一下,随即释然道:“没错,是解不开的心结,我可以告诉你,五十年前,若是有人提到天山上的罗沙曼珠,那就是地狱接引者的代名词,她老人家貌美绝伦,一身武功,令武林同道闻风丧胆,可惜,当年她年少不懂事,性子狂妄,不幸被人利用,杀了不该杀的人,结了不该结的恨,一生凄苦,正是应了有花无叶,有叶无花,彼岸花的诅咒。”钟嵘听了诅咒二字,猛然间身子哆嗦了一下,不由得说,“既然注定要相爱,为何上天那么残忍,要下这么恶毒的诅咒,让他们隔岸相望,生生世世不得快活。”突觉自己失言,忙掩饰着心绪,问道:“前辈为什么对我讲这么多?”
黑衣女子格格一笑,“我活了快八十岁了,活的日子久了,不免寂寞,可能想找个人来倾诉一二也说不得。”这个看起来不上三十的女子,居然说自己快八十了,不由叫他心惊不已。
她笑一笑继续说,“钟大人派往四镇求助的人,被人给杀了,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另外派人去了。”钟嵘面上一呆,随即深施一礼,“多谢前辈相助。”黑衣女子笑了笑,“你不必谢我,我们是有些渊源的,你日后便知道了。钟大人,后会有期。”
转过身,慢慢顺着台阶,引领着他一级级攀上去,一边嘴中淡淡念道:“梵语波罗蜜,此云到彼岸,解义离生灭,著境生灭起,如水有波浪,即名为此岸,离境无生灭,如水常流通,即名为彼岸,彼岸无生死,无苦无悲无欲求,极乐世界大自由,花开无叶生叶无花,生生轮回不相见,世世离别永相错。”摇着头说,“可惜了,可惜了,这生生世世的诅咒,偏偏要挑这般的玉人。”
钟嵘自此记住了一种花的名字,彼岸花。
这一日,他正自坐于府衙,同府丞褚枕石商议守城事宜,忽听门外脚步杂乱,有人气喘吁吁朝着府衙急速跑来,两人同时站起身,心中猜想是否民军又要攻城,不一会儿,一名小兵连滚带爬的闯了进来,拜倒在地,声嘶力竭的哭着说道:“大人,天塌下来了,民军在城外喊话,言说闯贼攻破京城,皇上上吊自杀了,孙吉昌、童庆丰、赵贵几位参将现将谢将军围于西门,商议着要出城投降,其他四位参将还在犹豫,大人,军中马上要哗变了。”
两人浦一听见崇祯皇帝驾崩,不由心内一阵酸楚,为人臣子,不能尽忠保国,生而何用,不由双双瘫坐回椅中,默然出神。然而钟嵘马上镇定下来,猛地站起身,恨声说道:“闯贼入京,皇上驾崩,这帮反贼得的不过是一座城池,我大明江山万里,守军无数,大不了学宋人南迁,另立新帝而已,有什么可慌的。”转头看了一眼还瘫在椅子中的褚枕石,不由心里又气又怒,伸手扯起他,厉声道,“褚大人振作一点,为今之计,只有稳住三军,才可穷图思起,否则我二人死无葬身之地,你火速带我手令,召集我历城旧部,我去西门看看这帮鼠目寸光的狗东西,想要作何?”抬步刚刚要出府门,却又退回来,附身在那报信的亲兵耳边吩咐了几句,这才火速朝着西门奔去。
西门那边已经闹成了一锅粥,几路兵丁一圈圈,一层层将几位主将围在中央,脸上茫然失色,你推我我推你,只是并没有动兵器,钟嵘带着随从,听见谢泰宁同着几人争着什么,早有眼尖的看见他大红的官服,忙喊道,“总督大人来了,快让道!”他这才来到众些参将身边,拿眼锋扫了众人几眼,冷冷问道:“众位将军不去各门守着,都围在西门是要商议什么大事么?”孙吉昌上前抱拳施礼,大声说道:“大人可听说了,民军打进京城了,当今天子驾崩了。”钟嵘淡淡一笑,“孙将军,你是听谁说民军打进京城,天子驾崩了?”孙吉昌脑袋本来就不好使,被他这一问,登时有些怔忪,吞吞吐吐的说,“是,是,城外的民军。”钟嵘淡淡一笑,“孙将军是天启皇帝钦定的武举第三百四十六名,当是熟读兵书,所谓兵不厌诈,民军这击溃我军士气的诡计,将军岂可上当?”童庆丰眼看着孙吉昌被他问住,忙大声说道,“大人,要是此消息属实,那可怎么办?”钟嵘冷冷睨了他一眼,“退一万步说,当今皇帝就算驾崩,京城失守,难道就等于我大明灭了吗?众位将军们都知道,江南大片的河山还在我大明官员手中,而且距离我们沪宁不远便是江北四镇,四镇失守了么?贼人夺取的只不过是一方城池,我辈受皇恩,做万民之表率,身为地方官,有保护一方百姓之职责,身为一方将,有除匪安暴之本分,你们而今这做法,难道是要出城将我沪宁城中二十万百姓交给贼人,让其任意屠戮蚕食么?”他一口气说完,而后冷冷狂笑道,“一月前,有百姓要求出城,本督替百姓考虑,放他们出去,可是结果如何?这些日子,城中百姓和我们同仇敌忾,坚守沪宁,结果你们却要逆天而行,好,好的很啊,你们就不怕朗朗乾坤,神明法眼,得报应么”谢泰宁身畔手按宝剑的赵贵,冷冷说道,“姓钟的,我们能有今日,完全是你拜你所赐,否则我们怎么可能被困在沪宁,就算被困沪宁,我们也认了,可是你舍近求远,不朝离我们最近的淮安总兵刘泽清求救,却向远在天边的高杰求助,你安的是什么心?”他这一席话,一石激起千层浪,众将连带着众兵士都窃窃私语,谢泰宁又急又怒,大声喝道:“赵贵,你休要阵前挑动人心,你又不是不知道,丁源部十万之众,又有三万骑兵,我等不过五万来人,若不是退守沪宁,在门子荡如此开阔的地方,丁源只用他三万骑兵便可将我们这五万步兵尽数消灭,做人说话得凭良心?”赵贵还没开口,童庆丰抢着说道,“谢将军如此说来,那么我请问钟大人,谢将军,我们的援军什么时候能到了?”钟嵘淡淡一笑,“我不知道援军什么时候能到,但如果我向刘泽清求救,我不敢保证他会发兵,但我们向高杰求助,他一定会派兵救我们,你可以说我舍近求远,我也知道兵贵神速,可是我走的却是步稳棋。”赵贵冷冷一笑,“钟大人这话我可就听不懂了?”孙吉昌哈哈大笑道,“哎呀,老赵,你平日里他娘的老夸自己聪明,老骂我是头蠢猪,这会子你怎么脑袋让驴给踢了,因为他高杰和李自成是死对头呀。”赵贵大怒道,“孙大炮,管好你那张破嘴,什么叫高杰和李自成是死对头!”说完一个劲朝他使眼色,孙吉昌好不容易当回聪明人,出回风头,那管他眼睛眨的似天上闪烁的星星一般,只管奸笑着说道:“我听说李自成这家伙长得跟驴球一般黑,丑的跟山鬼似的,讨一个老婆,跑一个老婆,那高杰长得可是英俊不凡,所以李自成的老婆不爱他,恁是他娘的跟着高杰跑了,你想啊,这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是天下最大的仇恨,这李自成能饶了高杰,所以全天下都可以投降李闯,就是他娘的高杰不能。”钟嵘附身冲着孙吉昌一拜,说道:“孙将军好见识,就是这么个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