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ng与秀城》一个人的红尘

2、皮子又紧了吧

　　楼上楼下住着，又是前后桌，秀城与佳明自然熟悉起来。明子学习成绩中等，不上也不下，不难想象，有点小聪明，不见得读书厉害，秀城不以为然，有着不喜欢他的继母，不重视他的父亲，这样的孩子成绩好才怪。对他，继续在新的班级成绩斐然的秀城本能升出同情来。

　　“喂，冯秀城，你要考哪所中学？”某天放学后，两人恰好在楼门下碰上，或者说他突然从身后冒出来的。初三了，他个子又蹿了蹿，模样长开了些，单眼皮有变双的迹象。比以前看着顺眼点了，和背景的楼群一样，半旧的衬衫，半旧的书包，除了年少清新的气息，什么都是半旧的。秀城记得今天她值日，回家较昨天晚，这家伙不会是在这儿等她吧。

　　秀城嚅了嚅唇，有点不愿意回答，不过邻里邻居的，不好瞒他，于是长呼口气，“市一中。”城中最好的中学，含初中和高中部。爸爸失信了，三个半年过去了，除了偶尔打电话过来，再未出现过。曾抱着绛贵纡尊的渡假心态来到兰岛，却被留在了这里，一年半了，她有种预感，她要作好在兰岛渡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准备了。

　　带着浪漫心态打量的破旧楼房、大院，成了她的生活之所，没有轿车，没有钢琴课，过去的同学都渐渐和她断了往来，并非嫌贫爱富那样简单，她的父亲破产了，彼此再无相近的生活基础，不联系，不过是为了避免尴尬。

　　“呵呵，不错，”明子咧嘴一笑，一口亮闪闪白牙，这点是秀城喜欢的，明子虽出身普通，但卫生习惯极好，尤其牙齿，不比牙膏广告里的模特差。

　　“但愿咱们还能在一班。”他手中抓着一个黑色手机。秀城挑挑眉，这家伙要学修手机了？半旧的，难不成是他爸的，皮子又紧了吧。

　　“那，加油哦，我回去了。”她蹬蹬蹬上了楼。哼，市一中可是重点中学，高中部更是全国排名靠前的，外校初中生想考入难度很大，招收的名额也有限。他的成绩，进普通高中还有戏，只是，不好打击人家吧。

　　再落魄，秀城的成绩永远是拔尖儿的，这是她唯一能区别于常人的，从父辈继承的躁动基因，令她不甘被破败的背景，平庸的人群吞没。

　　中考放榜的时候，秀城毫无疑问的进入一中，而她却在公告大榜的名单中，看到了许佳明的名字。

　　全校只有三十名进入一中高中部的，而这个平时连学年榜边都挨不上的人，发挥超常......

　　命真好，秀城慨叹。

　　报到时，两人并没有被分到一班，高二分班时，他学了理，她选了文。

　　毕竟同一个楼住着，又同一个学校，两人晚自习后经常坐同一班公车回家，楼道灯总是不太好用，她胆子小，不过有了明子，自然不必担心。

　　秀城的妈妈刚刚作了乳腺切除手术，几年的等待煎熬中，过去生活富足，备受关爱的软弱女人终于受不了了，还好，发现的早，医生说切除手术是目前最保险的办法了。

　　手术费用花光了母女最后的财产，虽有三叔家接济，也大不如前。

　　最美的年纪里，丽质天生的秀城绽放出如滴露玫瑰一般的艳光，只是她的衣柜里再也没有名牌的纱裙，珠光平底鞋，奢华的头饰。

　　天天穿着肥大不合身的蓝白相间的校肥，马尾扎着普通黑色发圈，和拥挤的人群搭公车上下学，这一天，和过去一样，吵杂的车厢里汗味呛鼻、美丽的女生一手抓着头顶的握杆，一手拎着书包木着一张脸看着窗外，默背着英语课文，一个人挤了过来，手也贴住握杆上的手，她本能的将手挪了挪，又贴了过来，她只有挪了几步躲开，这种事她遇到过几次，让人恶心，可又无法，躲开后往往对方也就放弃了。但这次没有，这人竟然朝她贴过身来，“走开！”再也忍不住了大叫一声。周围的人们立刻被她吸引了目光。

　　“装什么装，呸，贱货！”咸猪手西装男一脸不屑。

　　“你！”秀城从未被真正被人语言侮辱过，儿时生活在安逸环境中，就算来到兰岛，她安静有礼，楼内再粗鲁的邻居也不忍大声对她讲话。但变态的陌生人显然不包括在内！她不知道怎么回击，脏话不会说，打又打不过，车上的人都在看热闹，售票员扭过头装看不到。第一次，她感到真正的无助。热血在她胸口奔涌，她抓紧了书包，正要抡过去。

　　西装男已倒在地上，脸上中了两拳，没等他爬起，又是一顿拳脚打得他毫无招架之力。

　　正好到了下一站，车门一弹开，西装男最先下了下车，当然是被扔下去的。

　　秀城半张着嘴，和四周看热闹的乘客一个表情。

　　明子粗喘的站到她旁边，用力过度，右胳膊还在微微颤抖，见她惊呆的模样，捋了捋袖子，得意咧嘴一笑，“厉害吧。那混蛋就是欠收拾！”

　　秀城的嘴终于合上了，并挽成一个美丽的弧度，“想不到你也在这趟车。”

　　“嗯，我在那边，你瞧不见我。”明子的气总算喘均了，秀城发现她好久没好好打量他了，他的肩膀好宽，不再像过去瘦得麻杆像，虽还是单眼皮，却着深邃的轮廓，显得英俊多了，男大十八变。

　　傲然扫了一圈周围的人们，秀城垂下眼，再没有说话。这一刻，她和英雄站在了一起，俯视众生。

　　秀城的母亲本身是会计师，平时就给十几个小商户作帐，术后恢复期，为了生计，她还是接了三家的账，此时正一笔笔的核算着。

　　“妈妈，爸爸什么时候能回来？”放学回家的秀城问。她已问过多少次了，可今日的遭遇第一次让她绝望，她不要再在这里呆下去了，她要回到她过去的世界。

　　“......”当妈的无话可讲，已有三个月，男人未来电话了，她手术时，也只有秀城加从另一个城市赶过来的二妹陪着。大洋彼岸，男人已安稳下来，但目前她看不到回来的希望。

　　“爸爸重新起步，还要时间，城儿好好念书，考个好大学，自然有机会和你爸团聚。”重新起步？太难了，不过是勉强作个小买卖，时亏时盈，没个定数。

　　这样的话，她已听了四年，秀城捂住耳朵。她不忍确认，美好的一切已远离了她，就像她初回兰岛，将一盒子各色琥珀遗忘在家，那样奢侈的收藏，是爸爸旅行世界各地时为她攒下的，被她看成宝贝一样。盯着有些破败的淡灰色的碎花壁纸，秀城想，早被拍卖了吧，再也寻不回了。

　　好在妈妈术后恢复很好，在国外安定下来的爸爸也开始寄钱回来，母女俩不至于过得太过寒酸。

　　公车遭遇色狼之后，明子天天和秀城一起上下学，下晚自习，偶尔会有老师讲题，下课时间不太一致，两人就在校门互相等着，汇齐了再一起等公车。

　　明子的成绩进入到高二已发生天翻地覆变化，曾经秀城以为这家伙进入重点高中不过是运气，可理科学年第一说明了什么，什么？

　　参加数学奥赛拿个第一名说明什么？什么？什么？秀城闭上眼，不忍听脑内回声。最辉煌的几家大学已在向人家招手，秀城紧咬被角，曾经不起眼的有点小聪明的小男生，一身半旧，有后妈，亲爹也和后爹没啥区别，他怎么能，怎么可以！

　　而且渐渐敢鄙视她了，文科生，呵呵，这家伙一脸奸笑。单眼皮果然非我族类！秀城表面平静无波，心中愤愤，没办法，自己虽然成绩不差，能排入学年前三十，毕竟和这种非人级别有距离。

　　她和明子住的离学校很远，与他们同路不多，且人家往往有父母开车来接，乘客稀少的末班车上，是两人难得的相处时光。

　　明子最近时不常的拿几封情书当她面阅读，毕竟是重点高中，大家都在为进重点大学努力，能作出这样行径的女生还真少见。不过看了嘱名，她服气了，杨妮。再小的城市也有富豪，而杨妮就是这个城市中未加冕的公主，一中的实验楼都是人家爸爸捐建的，加上脸蛋甜美，歌喉美妙，据说未来目标是进音乐学院，有捧臭脚的为她起了个绰号----绝色歌姬，真不知是捧她还是骂她。她也时常将自己的歌声录下发到高中贴吧中，绝色歌姬的签名档中讲明她最擅长的是英文歌，尤其喜欢布兰妮。

　　这一天秀城终于没忍住上网打开一中贴吧......在嗲嗲的“baby one more time”的劲爆歌声中，秀城撇着嘴合上笔记本。人有时喜欢某个歌星往往是身上与之有相像的地方，杨妮也是，尤其是一脸浓妆拍的欧洲宫廷系列特写照片，还真像。

　　车厢中，拿着杨妮别出心裁用英文写的情书，明子板着脸只翻了一页就递给她，“文科生看吧，最恨英语了，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秀城咬牙接过，第一句就让她喷了，“honey~”她憋着笑瞄了他一眼，被狠狠瞪回去。

　　“肉麻死了，”秀城挠了挠胳膊，“这样的开头有些太夸张了吧！”

　　“怎样才不夸张？”他问。

　　“写Ming就好了嘛，Ming，多好，即亲热又礼貌。”许佳明嘴角一抽，没觉得好到哪去。

　　“上面写了什么？”

　　“不会自己看？”

　　“依靠简单记忆及逻辑形成的语言技能不值得我浪费头脑，还是交给文科生吧。”

　　秀城没和他一般见识，能拿到这一风头女生亲手写的情信机会可不多，越往后看，秀城越发钦佩，如此热忱、豪放，没有一点东方女性的矜持，到处是mucle,strenthen,sexy,hot,lips......

　　“杨同学对人体各部位名称及形容词汇掌握不错，”秀城由衷赞道。然后又被冷冷的白了一眼，她撇嘴，想不到单眼皮瞪人效果也不差。

　　“用词通俗，但情意却真。”秀城感叹，杨妮是有些洋化，毕竟小学在国外念的。可并非人人可接近的，这样火辣的情书，啧啧，据大家传闻，喜欢她的男生可不少，却没听说她追求过谁的。这小子倒幸运。

　　许佳明冷哼一声。

　　越来越会扮酷了。秀城将信折好，往他校服口袋一塞，不想碰到一个正方体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