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执子之手》炉子

8、放弃

　　月明星稀。

　　老周唱着小曲，摇摇晃晃地走在高低不平的街道上。

　　这两天的运气，真是好极啦。昨天呢，白得一锭银子。
　　今天晚上，赌钱又赢一大笔。
　　加在一起，足够给小四儿娶个媳妇。

　　他边走边下决心，嗯，这好运气不会天天都有，赶快把这些钱拿去当聘礼，不要手一痒，又输掉。
　　小四儿已经快三十岁，还没有个媳妇，老婆子天天嘟嘟起来没完没了啊。

　　他转过街角，前面就是他破烂的小房子。

　　树后，忽然闪出一个人影。

　　两只白嫩的手指，夹着一块银子，伸到他的面前：“瞧瞧吧，这是什么？”

　　老周抬头，眯着眼看半天，笑道：“是四姑娘啊。干什么打扮得跟个野小子似的？”

　　如玉微笑：“银子，要不要？”

　　“不要。四姑娘的银子，肯定不会白给我。要是还让我去干坏事，我可不敢。”
　　昨天，她把人家那位公子洗劫一空，还把人家扔在泥里。
　　人家要是报官，就坏啦。

　　“好啊，老周。四姑娘的话，也敢不听。是不是想尝尝我的厉害啊。”

　　老周赶快赔上笑脸：“四姑娘不要生气啊。我这个老头子，也怪可怜的。四姑娘是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计较啊。”

　　“其实呢，我不过是要你划船送我一趟，哪里有那么多坏事可干啊。”

　　老周松口气：“唉，你早说啊。好啊，明天早点到码头上来，我会等你的。”

　　“不是明天，我现在就要走。”

　　“可是，这大黑天的。”

　　“不愿意，就算啦。反正我要出三倍的船钱，有的是人愿意啊。”

　　老周看看银子：“那也不用这么多啊。”

　　“我要去的地方很远，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回来。”

　　老周点头：“行，我这就回去和老婆子交待一声，然后我们就走。”

　　如玉轻轻地把银子放在他的手里：“就告诉她说，有个贩药材的客人要去京城，不要说是去送我。记住啊，我可是要在窗外偷听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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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亮了。

　　春雨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揉着眼睛走进里屋：“小姐，起来啦。”

　　床上空空的，春雨大声说：“好啦，不要淘气。快出来吧。今天还要去裁衣服呢。”
　　等一会儿，也没动静。春雨满屋子找半天，也没有如玉的影子。在桌子上，摆着一个信封，上面写着：交给老爷。

　　春雨急忙叫来梅氏。她抽出信看看，长叹一声：“这个孩子，真是给惯坏啦。”
　　她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拿着信，去给石清泉看。

　　石清泉呢，在杨氏的房里，才刚起来。
　　他这人，倒也是挺公平的。三个老婆，每个屋里睡十天。
　　今天是二十三，所以就在三姨太的房里。

　　石清泉看看梅氏苍白的脸色，问道：“什么事啊，一大早就急得出汗。”

　　看过信，他气得一把扔在地上：“看你，生的好女儿。”

　　梅氏只好跪下，一句话也不敢说。

　　三姨太秀秀捡起信纸，上面只有两句话：我去找涛哥。等你们追来的时候，我已经把生米做成熟饭。

　　秀秀无声地笑起来：“瞧瞧，这还是大家闺秀吗？这种事，都能做得出来。”

　　石清泉恨恨地跺脚：“叫长平和长安来，立刻骑马去安阳，把这个野丫头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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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阳城外。

　　太阳不过是刚刚升起，军营里已经开始忙碌的一天。

　　郑经国和王纬国端着早饭，砰地一声，用脚踹开门，走进来：“大哥，开饭。”

　　这两个小子，从来就不知道用手开门，每次都是用脚。
　　害得孙洪涛每隔两个月就得修一次门。

　　孙洪涛正皱着眉头，坐在桌子前面写信：“小狗子啊，这官字怎么写啊？”

　　郑经国嘴里嚼着窝头，含糊不清地说：“我哪里知道呀，可能就是关门的关吧。”

　　这两个小子，都不太识字。两个人加在一起，也认不全一百个字。还不肯学，老说男人嘛，会打架就行，认字干什么啊，后来气得如玉干脆就不教他们。

　　倒是孙洪涛，肯下功夫，不仅能粗粗地看书，还会写百十个字。

　　孙洪涛想一会儿，没有办法，只好写上个关门的关，这才把一封信写好。

　　其实他花费一个早晨，也不过是写下两句话：如玉，我当关了，明年回去就取你。不要包来看我。

　　去年如玉已经来过三次，每次回去都要罚跪。

　　王纬国凑上来看半天，大笑：“老大又想媳妇。”两个小子都呵呵地坏笑起来。

　　孙洪涛嘿嘿一笑：“想又怎么样？如玉说得真对啊。这回好啦，明年就成亲，后年就能生个大胖儿子。”

　　他拿来窝头，三口就吃下去。
　　。。。

　　两年前，两个人偷偷地就定下终身。
　　如玉回家，悄悄地去找祖父商量。
　　石半坡倒是很开明：“行啊，只要是你们年轻人自己愿意就行啦。”

　　立刻请陈媒婆去提亲。

　　没想到孙洪涛的老爹，叫孙倔头的那个家伙，居然死活不同意：“不行，这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哪能行啊。”

　　陈媒婆耐心地开导他：“老倔啊，你也不想想，人家四姑娘要模样有模样，要嫁妆有嫁妆，人家石家不嫌弃你们孙家穷，你倒嫌弃人家富，有这理儿吗？”

　　孙倔头摇头：“我们家里穷，娶不起这位大户人家的小姐。我看对门的二妞就很好，麻油铺子里的阿花也行。这位四姑娘，无论如何不行。”

　　陈媒婆几乎磨破嘴皮子，他也不答应，最后只好气哼哼地回来报告。

　　如玉听到，笑好半天，嗔道：“真是的，你说话摸不着门道，他当然说不行。要是我去啊，一准能行。”

　　陈媒婆不信，哪里有大姑娘跑去给自己说媒的。

　　偏偏如玉就敢去，和孙倔头说一会儿，那老家伙立刻自己跑到石家来提亲。

　　只不过呢，他说，要等三年后他们家小红当上官，才能过门。

　　要是三年后小红当不上官，这门亲事就算根本没有。

　　石半坡笑笑：“行，就这么定下。明天就把聘礼送来吧。”

　　孙家不过是个穷木匠，凑半天，才凑出来五两银子。
　　气得石清泉三天没吃饭。

　　好不容易有个聪明俊俏的女儿，他还想着要找个好人家呢，这样还能帮家里一把。她倒好，非要嫁给这么穷的人家，真是昏头。
　　可是，石半坡已经同意，他做儿子，也不好反对，只能暗地里生气。

　　定亲后第三天，孙洪涛就带着两个把兄弟去投军。
　　。。。

　　郑经国大力拍在孙洪涛的背上：“老大啊，别光想媳妇。要出操啦。”
　　三个人连说带笑地从屋里跑出来。

　　操场上，已经站满三百多个小伙子。整个上午，都在操练。
　　天气很热，大家都穿着短裤。

　　反正这军营里都是男人，光是身子也无所谓嘛。

　　快到中午时才散队，准备要吃饭。
　　一匹快马跑进军营。

　　不一会儿，李校尉就把孙洪涛叫去，命令道：“将军派人来叫你去，你现在立刻就走。”
　　孙洪涛莫名其妙，将军怎么会来叫自己呢。

　　“遵命。可是，我还光着膀子呢，得先回去穿上衣服。”

　　传令兵急道：“不行，上头有急令，立刻跟我走。”

　　李校尉把自己的一身衣服扔给他：“那就快点吧。”

　　这件衣服实在太小，孙洪涛穿上后，根本系不上扣，就这样敞着怀来到城里的将军府。

　　鲁将军威严地坐在大厅里。

　　孙洪涛快走几步，跪下禀报：“威武营小校孙洪涛拜见大人。”
　　他心里有点得意，前天自己还是个普通士兵呢，幸好昨天当上小校。

　　鲁将军冷冷的听他说话，始终默不作声，只是斜眼侧睨，不置可否。
　　过好一会儿，才重重地哼一声：“孙洪涛，你可算是来啦。已经等你好半天。”

　　孙洪涛只是低着头，不敢说话。
　　他接到命令，立刻飞马赶来，一点时间也没耽搁啊。
　　可是，这位鲁将军是出名的严厉。自己只能认错，不能争辩。

　　大厅里，其实还有另外一个人。

　　孙洪涛低着头跪在地上，只能看见他的腿和鞋子。

　　这人的衣服好华丽啊。
　　这么白的丝绸，从来没有见过啊。
　　这双缕空绣花的丝履，要值很多银子吧。

　　那人笑起来：“老鲁，不要吓唬他。我要赶快和他说这些事儿，一会儿就来不及。”

　　孙洪涛惊讶地听到鲁将军以无比温柔的声音说：“好的，请吧。”

　　他禁不住抬起头来，怀疑自己的耳朵出毛病。
　　天啊，他居然。。。满脸笑容啊。
　　孙洪涛在这里当两年兵，从来不知道鲁大人还会笑啊。

　　那个人，是个年青的男子，不仅衣着华丽，气质也很深沉。
　　他有着英俊的五官和明亮的眼神，说话的声音也很温和。

　　“你就是孙洪涛，老家就在木角镇上？”

　　孙洪涛立刻答应：“是的。”

　　“木角镇上，有个挺淘气的姑娘，叫做如玉的，你可认识？”

　　“是在下的未婚妻子，两年前定的亲。”

　　“哈哈，原来你就是她的涛哥啊，长得可一点也不帅嘛，比我差远啦。”

　　孙洪涛的模样，就连中等水平也达不到。
　　除身材挺拔高大以外，几乎就没有什么优点。
　　又黑又粗的皮肤，小眼睛大鼻子，傻乎乎的大嘴，两只招风耳，满脸的青春痘。
　　嗯，眉毛倒是挺黑的，可是太浓，和鬓角边的头发几乎连成一片。
　　腮边青青的，将来准是个大胡子。

　　孙洪涛更觉得奇怪，这人还认识如玉啊。
　　该不是她又惹下祸事，这人找不到她，来找自己算帐吧。

　　可是不对啊，按说他应该找到如玉家里啊。自己还没和她成亲呢。

　　秀树看着他疑惑的表情，大笑：“前天早上，她不仅把我身上的银子都抢光，还把我扔在泥里，要杀人灭口啊。”

　　孙洪涛禁不住分辩说：“要说如玉抢你的银子，倒是有可能。可是，一定是你先得罪她。要说什么杀人灭口的，那就不可能。再说。就算是要灭口，也不会把你往泥里丢。如玉有的是手段，保准能把你害死。”

　　他认识如玉，已经有十四年，当然知道她的脾气。

　　鲁友俞重重地哼一声，吓得孙洪涛赶快低下头。

　　“果然是青梅竹马啊。。。给你这个。”

　　他把一张纸递给孙洪涛。原来是一张委任状。

　　孙洪涛的脸都吓白，喃喃地自语道：“这。。。不可能吧。”
　　上面委任他为尚武营校尉。

　　这是不可能的。
　　要当到这个级别，在平时，至少得要十年的时间。

　　如果运气特别的好，年年立战功，也得要三四年啊。

　　“当然啦，也不会白给你。”

　　孙洪涛抬起了头：“请大人明示。”

　　“其实呢，也很简单啊。如玉真的很可爱嘛。所以，我决定要讨她做个小妾。她当然不会愿意啊，因为她喜欢的人，是你涛哥嘛。天黑之前，她一定会来找你，要和你私奔。所以呢，我要用这张纸，来换你的绝情。”

　　孙洪涛只觉得眼前发黑，他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秀树微笑：“对了，你还有两个把兄弟啊。这里还有一张，是委任他们做你的副手。这件事呢，我也不勉强你。你要想清楚了，免得将来后悔。”

　　孙洪涛的声音中有轻微的颤抖，答道：“大人错爱，小人承担不起。”
　　轻轻地把委任状递上。
　　他怎么能够贪图荣华富贵而背叛如玉呢。

　　秀树的声音一下子变成冷如寒冰，森然道：“那就莫怪我不客气啦。你们三兄弟的性命，现在就捏在我的手里。木角镇上，还有你的老爹爹。嗯，还有一大群亲属吧。。。如果你不听话，你所有的亲友，都要送命。。。呵呵。。。我可不是吓唬你哦。。。嗯，把他们杀掉还算是好的。。。也许会让他们去卖身哦。。。嗯，让我想想，还有什么用途。。。嗯，我那药房里，还需要几个人当药人。。。”

　　孙洪涛黑黑的脸居然也能够苍白至毫无血色。
　　他死死地咬着嘴唇，一行鲜血慢慢地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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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经国和王纬国看到孙洪涛失神落魄地回来，都很奇怪，问道：“老大，你怎么这个样子啊。”

　　孙洪涛只是默默地流泪，也不说话。

　　两个傻小子猜半天，也想不明白原因。

　　突然，王纬国大叫一声：“我知道啦。老大啊，也难怪你伤心啊，原来如此呀。”

　　郑经国赶快抓住他：“快说，刺猬，是怎么回事啊。”

　　王纬国长叹一声：“肯定是鲁将军见老大年轻英俊，把他给害啦。”

　　郑经国目瞪口呆：“真的啊，怪不得嘛。老大，你不用伤心，等将来咱哥们当上大官，把那个老家伙找来，也害他一回。”

　　两个小子开始认真地研究起具体的细节来。

　　孙洪涛大喝一声：“住嘴。我问你们俩，要是让你们当校尉，却要你们用自己的老婆来换，你们愿意不愿意啊。”

　　“当然愿意啦。老婆以后可以再娶嘛，要几个有几个。可这当官的机会，能有几回啊。”